《宝莲灯前传他的一生》一生茫然

1、青梅

　　牛府大门已经响了一上午，门外的少年声音沙哑，恳求着里面的人开门，先是仆役们的轰赶，然后隐约又听见了爹的高声拒绝:“二郎，你再另说一门亲吧，算是我们牛家对不起你了。”一阵沉默过后，少年的声音又响起来，带着一点隐忍的哭腔:“掌柜的……”
　　牛素素听见娘小声对爹说:“放狗把他们赶走吧，可别让咱家沾了晦气。”心里顿时着了急，他是有点怕狗的，每每偷偷溜过来找自己，总要被家里养的狗追咬一番。但平时也就算了，他如今还不知是怎样绝望的心情，怎能这样欺负人。顿时再坐不住了，起身出门:“爹，娘，这人不知好歹，我来赶他走。”
　　牛老爷正在两难境地，既怕被纠缠不清惹祸上身，又怕放狗咬人落人话柄，以后影响了女儿找婆家，见小女儿主动要求赶他走，当下也就同意了。牛素素站在门口，违心的高喊:“杨二公子，你走吧，我爹已经把我许配给别人了，你就别为难我们牛家了。”
　　门外的声音再也没有响起。牛素素心里百般不是滋味，眼圈一红，又怕被爹娘看到，赶紧垂着头回了闺房。
　　和杨家的婚约是在襁褓中就定下的，扬老爷和杨夫人一向为人和善，在邻里中口碑极好，杨夫人略懂医术，牛夫人生牛素素时难产，请来的稳婆都束手无策，眼看大小都要不保，也不知道是谁机灵，请了杨夫人来给瞧瞧，杨夫人当时正怀着杨家老二，挺着大肚子赶过来，一番折腾竟还真平平安安的把小丫头给接生出来了，母女平安。杨夫人松了口气，正打算出牛府回家去，一只脚刚踏出大门，就感到一阵腹痛，牛家怕恩人出了什么差池，赶紧给扶到屋里，看样子像是要临盆，这下请来的产婆终于有了用武之地，给杨夫人接了生，是个小子。
　　杨老爷闻讯赶来，两家人都哭笑不得，道是天大的缘分，当下便结了儿女亲家。隔了几天，杨府还派人送来了块小金锁，上刻平安二字，说是夫人亲手给未来媳妇刻的，保佑这个一出生就折腾人的小丫头能平安健康。
　　两个孩子都逐渐长大，杨家二郎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了自己还有个未过门的媳妇儿，便三天两头过来爬墙头想见见。牛素素也是这么知道了她有个没见过面的夫君，叫杨戬。牛家书香门第，规矩严苛，虽然定了亲，可毕竟没过门，还是怕外人说三道四，不许二人相见。
　　但，自然是见过的。
　　牛素素从小规规矩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可架不住未来夫君是个不安分的，性子又倔，铁了心要做的事怎么也要做成，总能抓住空子偷偷溜进牛府，给她带些小玩意。牛素素觉得这个小公子好玩极了。再长大些，情窦初开，又看过了书上那些青梅竹马，风花雪月的故事，只觉得自己运气甚好，有这么一门亲，开始日日夜夜盼着到了年龄嫁过去相夫教子。
　　不成想，杨家突然遭难，光天化日被人灭了门，灌江口地方不大，风言风语一夜传开，说杨家上下都是妖孽，被天上来的神仙给收拾了。牛素素第一次知道，生死原是这样荒唐简单。然而还没等她消化了未来夫君身死的事实，未来夫君便又“活了”。
　　一大早就有人在府门前叫喊，牛素素听的真切是杨戬的声音，又惊又喜，惊他“死而复生”，喜他尚在人间。父母信了谣言，觉得杨家人是妖，怕被牵连，商量着把他赶出门去。
　　可是外面的人铁了心不走，牛家上下束手无策。牛素素知道他的性子，也知道父母的性子，只得冷言冷语赶走了他。他果然不再纠缠，牛素素知道他心里一定失望极了。
　　入夜，蝉鸣阵阵，牛素素摸着颈上的小金锁，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心里满是愧疚。起身从床下拿出一个小包裹，借着月光细细看里面的小物件。
　　“我叫杨戬，是你未来的夫君。”
　　“我听说你喜欢看书，送给你。”
　　“这是我去河边玩捡到的石头，我觉得好看，送给你。”
　　“小草，叫你家小姐出来，我给他买了个镯子，是玉的。”
　　……
　　一件件，一句句。
　　牛素素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我得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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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婵跟着哥哥从牛府离开，走在喧闹的集市上，只觉得恍若隔世，之前和和睦睦好似一家人似的街坊邻里见到她二人都仿佛见了鬼，避之不及，连口棺材都不愿意卖给他们。
　　杨婵心里满是委屈，却又怕给二哥徒增烦恼故而不敢哭闹，只懂事的伸出手去，拉住了二哥的手。杨戬的脚步一顿，紧紧握住她的手，好像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再不肯松开，杨婵吃疼，却也没说话。
　　没有棺材，但总得收尸，二人连夜在山上挖了三个大坑，回到杨府，打算运尸体上山。推开紧闭的大门，屋门口的台阶上，坐着个女孩，背着个小小的布包，正看着庭院里的尸体抹眼泪，杨婵以为是谁家的孩子走错了门被尸体吓到，正要开口，却听见哥哥哑着嗓子冷冷道:“谁让你进来的。”
　　牛素素抹了把眼泪，小心翼翼的看着杨戬，不敢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杨戬想起她昨日的冷言冷语，十分恼怒，冷笑着道了句“滚”，却见她原本犹豫闪躲的眼神坚毅起来。牛素素摇了摇头:“我得跟着你。”
　　杨戬和杨婵俱是一愣。
　　牛素素走下台阶，看着杨戬的脸色，小步挪过去，把随身的小布包打开给他看，又说了句:“我得跟着你。”
　　杨婵偷偷瞄了一眼那里面的东西，不是什么金银细软，零零碎碎的，枯萎的花、小石子、皱皱巴巴的书……什么都有，看上去唯一值钱的就是个摔成了两截儿的玉镯子，那玉镯子看着十分眼熟，杨婵立刻知道了她是谁。
　　二哥和牛府有桩娃娃亲，自从二哥知道后就总跑去牛府爬墙头，甚至为了讨好人家还偷了娘给自己买的玉镯子。家里出了事要走时，二哥还想着去跟她道别。昨天在牛府没见到这位“小嫂子”，甚至还被羞辱了一番，杨婵知道二哥心里难受，就连她心里也对这位姑娘有些迁怒。可当下看着这姑娘的样子，气竟莫名的消了一半。
　　“杨戬，他们说你是妖怪，我不信。”
　　杨戬露出了这些天来的第一个笑容，虽然只一瞬，却也被牛素素捕捉到了，怕他执意赶自己走，灵机一动，趁热打铁又说:“我跟我爹说过了，我爹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他不管我。”其实她哪里敢说，只留了封信就跑出来了，守着两个人一头驴的尸体，和满院的狼藉，在这里坐了一夜。
　　杨戬没说话，也没再赶她，算是默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