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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破茧成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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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阶夜色凉如水,只是现在也没有心情去看牛郎织女星了。
他一个人默默独卧在曾经两个人的小床上,他哪儿也不打算去,过了今晚,他就找一个称心的方式了断。
用什么了断好呢,绳子,还是匕首,还是毒药?
梅隐走的时候把什么都带走了,橱柜里唯独留下了几件破衣服。
原来,梅隐并没有独自上路,而是躲在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她想留下来看看这个傻男人到底怎样自谋出路。正好现在这个时刻也是一个训练他的好机会,毕竟不面临真正的危险就无法成为一个合格的杀手。
她想把阿羡训练成梅隐第二,这样她在报完杀父之仇后就可以退隐江湖了。
在退出江湖之前,按约定她必须再给门派里发展一位实力不亚于她的新人。
想要做杀手,就必须在残酷的环境下训练,像她的义父教她的那样——冷情冷性,不能对人产生任何感情,做一个完完全全的独行侠。
打定主意后,梅隐先教他识字读书,再告诉他行走江湖的知识,最后当着他的面杀掉一些作恶多端的人——告诉他,鲜血是什么模样。
悉数做到之后,就剩下最后给他上一课——杀手是如何孤身处理危险的。
简陋的小屋内,阿羡抱着那叠衣服一直睁眼到了天亮,外面鸡打鸣了他才从臆想中回过神来。他想着,也许不到下午醉曲坊的人就要来巡逻了吧?
届时会把他带走,还会牵连出那四条命案。到时候他万不能把梅隐供出来,只说是他自己一个人,先勾引了她们四个,再把她们用迷药迷晕了,最后杀人……
也不知道她们那帮精明的女人会不会相信,毕竟,这里是梅隐的住处,要说跟她没有关系也是不可能。总而言之,不能把梅隐的下落供出来。她现在可能已经去天涯海角藏起来了。
这么想着,阿羡的心里好受了许多。
哎,结果还是这样分道扬镳,枉自相识了一场,他还认她做了师父呢。
一直到了暮色近黄昏的时节,外面还是没有动静。阿羡把那破衣服撕成布条,准备待她们来之前先自行了断,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他想把破布挂上横梁,奈何横梁太高,只得先搬来桌子,站在桌子上搭布条。他一边搭着一边哭,想着自己凄凉的身世和即将面临的悲惨结局,伤心得不打一处来。
他满心凄凉地弄了半晌,浑然未觉外面的动静。
梅隐已经回来了,她正坐在房梁上闭目小憩,嘴里还叼着一根新鲜的芦苇杆。
原本以为醉曲坊的人今天就会来了,可左等右等也没有踪迹。
正冥想之际,她听到了楼下房梁上的动静——那个男人在挪动桌子椅子,位置距离她很近,他在干什么?
梅隐掀开一片瓦,正好看见这一幕:阿羡拿着根布条往房梁上悬,还灵巧地打了一个结,只见他面如死灰,眼底挂着泪痕,毅然决然地登上桌子……
夸嚓——
阿羡正要把头往上挂,绳子却突如其来地绷断了。
“这就是你说的自寻出路?”梅隐的声音从屋顶上传来,冷冷的仿佛带着寒冰。
阿羡愣了一下,先是吃惊,后是喜悦,又是羞愧,一时间五味杂陈,陈酿的坛子给打翻了。
“对、对不起……”
“我不想听到这三个字。”梅隐无情地道。
梅隐从房顶上飞下来,走进小屋内,阿羡还傻傻拿着绳子站在那里,眼神像只受伤的小兽一般,无辜又畏惧地盯着她。
“师父,你……怎么回来了?”
梅隐冷不丁地坐下,斜了他一眼:“我没有走。只不过上周边溜达了一圈,找寻合适的新落脚点。”
她又扫了一眼阿羡手里的布条,质问道:“好歹也读书识字了,就这么点出息?我如果今天不来,是不是打算陈尸给我看?”
她很少动怒,今次也是急了,语速不自觉地加快了些许。
“我、我没有……”阿羡无力的辩解着,眼泪不争气地又流了下来。他只是不想再给她添麻烦了而已。
梅隐用食指敲了敲椅子,显得有些不耐烦:“哭什么?”
“我……”见无力辩解,阿羡索性跪了下来,给梅隐磕了一个响头道歉:“是我不好,是我没用……你不要生气好不好,我不是故意的……”
“起来说话。”梅隐低头,望着他如此大动干戈,居然有些忍俊不禁。
“不,你不原谅我,我就不起来……”说着,阿羡诚惶诚恐地抱住她的腰。
“……”梅隐的身体忽然僵住了,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再说一遍,起来。”
“不,我……”拒绝的话还未落地,阿羡的身子忽然被拉了起来,还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薄荷香草味蓦地闯入鼻腔,那近在咫尺的温度那样逼真,却又好不真实。
他以为自己做梦,梅隐居然把他抱住了。天地万物忽然都安静了下来,耳边只有他自己毕毕剥剥的心跳声。
气氛突然变得十分怪异。
梅隐抱着他,轻轻拍抚他的后背,宛若哄一个受惊的小孩子似的。
乌黑的长发垂在彼此的身上,浑然一体,水乳交融。
窗外月色被乌云盖了起来,到处都是黑漆漆的,阗黑的房间,阗黑的桌椅,阗黑的衣服,阗黑的发。
只有对方身上的温度和心跳,是唯一能够感受到的真实存在。
阿羡僵着脊背,整个人都忽然安静了下来。他小心翼翼地呼吸,生怕惊扰了近在咫尺的女人。她有力的手臂环抱在他的腰际,似有若无地轻拍着。
梅隐亦是一愣,估不到自己会有如此举动,良久她才放开阿羡。
梅隐深吸一口气,试图解释道:“这个拥抱、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那就是要珍惜自己的生命,还有……我没有生气,仅此而已。”
她顿了顿,又道:“你知道么,人在……比较紧急的时候做出的反应……是本能的反应……并不代表什么。”
“是,我知道了。”阿羡乖乖地站在那里,顺从地手握在前方垂下,低着脑袋不敢看梅隐。
透过余光,在微弱的月光之下,他似乎看到梅隐的脸色有些许不自然。兴许是他看错了,下一刻梅隐就恢复了以往冷静默然的态度,说:“我有东西要给你。”
“诶?”阿羡错愕地抬头。只见梅隐从袖口抽出一把银色镂空雕花匕首,递给阿羡:“以后都带着它,我会教你怎么用。”
阿羡似乎有些吃惊,他拿着匕首端详了半晌,开刃均匀,质地优良,那镂空雕花格外雅致悠扬,堪称兵器中的上品,只是他有一事不明:“教我用匕首?为何要给我一把匕首呢?我手无缚鸡之力,根本使不动匕首呀。”
“话别那么多,照做就是。”梅隐注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被梅隐以如此近的距离盯着,阿羡的耳根都红了起来。
不知道为何,自从刚才那个拥抱过后,梅隐再看他的目光总有些不一样了。
带有一种暗地打量的神色,仿佛在忖度着什么事情。又偶尔躲闪,教人猜不透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阿羡自己也变得十分古怪,被她注视时,脸就会莫名其妙地发烫,不受自己控制。也许是他的错觉,感觉梅隐最近愈发好看了,一双含水的桃花眼中自带几分风流神韵,抬眸转睛之虞,顿生微许流霞,叫人看了挪不开眼。
她领着阿羡来到后院,风簌簌地吹扑着的脸颊,发丝有一丢凌乱,不过无伤大雅。
阿羡好奇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梅隐,仿佛要把她看个穿似的。
梅隐很高,身形颀长纤细,英姿飒爽。只见她握住匕首,稳如泰山,耍起来一共八八六十四式。
就连阿羡这个外行都能看得出来,梅隐的武功很高,但究竟高到什么地步,就不是他这个菜鸟所能分辨得了。
难怪她之前杀掉那四个女人不费吹灰之力,因为梅隐的武功实在高出那些人太多太多,说多出一个海洋的距离也不为过。
“好看。”阿羡也知道梅隐的武功高,可话到嘴边脑子就开始抽风了,他只感觉梅隐十分好看,长得好看,身材好看,武功耍起来好看,哪都好看。“过来。”
梅隐抿了抿道,眼眸锁在阿羡的脸上。“啊!是!”阿羡这才回过神来,急急忙忙地从石桌上跳下来走到梅隐身旁。
“这样,握刀。”梅隐把匕首递到阿羡手上,手臂从身后绕到他的前方,一只手重合在他的手背上。“然后,这样挥出去。”阿羡被她骇人的速度给吓到了。
“啊——啾——”由于贴得实在太近,阿羡的头几乎埋在她的手臂之间,梅隐衣袂上的香草味和薄荷味呛得阿羡打了一个喷嚏。回头看她,却发现那人正悄然地注视着自己。
她的眸子与他的偏狭眉睫直对上,顿时都忘了自己在干什么,一眼万年。
她垂眸望见那朱唇皓齿,便觉得心头一动。
男人亦愕然地看着她,那芳沁的薄荷味将他周身包围,来自女人的特殊味道令他脸红心跳,可梅隐那双勾魂迷人的媚眼正凝视着自己,一时间竟忘了躲。
“怎么了?”不知道是不是他看错了,梅隐的耳根竟有些微红?
“没什么……你继续……”梅隐掸了掸身上的灰尘,重新站直,漫不经心地下命令道:“用我刚才的方法和力道,你自己试一遍,练到我认可为止。”
“是……”阿羡轻咬嘴唇,让他这个毫无战斗力的人练习这个实在太为难了,可是师父的命令又不得不做。
梅隐让阿羡一个人在院子里练,自己却躲到屋子里乘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