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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章 几度孽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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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经过繁华的街市,停在一家店铺前面,正是我一年前来过的那家,只是门面大多了。朝里头略微看了两眼,装潢也考究许多。一个自称掌柜的人,直接把我领到了楼上的一个房间里,随后便无声地放下门帘退下了。
楼道里有点暗,我的眼睛过了会才适应房间里的亮度。只见屋内的陈设与普通的茶馆雅间并无区别,看来是店铺的主人招待贵客用的。中间圆桌上已经沏好了茶水,窗前立着一人,月白的雪缎,将他的身形衬得更加修长。
“九爷。”我试着叫了一声。
他回头,似是带着盈盈笑意,随即又转为惊讶之情。“燕儿,你……”他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盯着我,许久才吐出一句,“还好吗?”
我低头看自己的衣服,一身半旧的丫头服饰。今天原来是要到地里干活的,头上也没戴什么饰物,和这房间的奢华装饰比起来,我这身打扮寒酸得很是不协调。
“好……啊”,我努力咧开嘴挤出一个笑容,“做个丫头,自由自在的,挺好。”
“四哥他,没有为难你吧?”九爷向前走了一步,眼神里的关切让我心中猛然一动,除了翠柳,现在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别的人用这样的目光看我了。
“他,恐怕早就把我忘了吧。”我说着,嘴角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冷笑。我本来就是他们兄弟争抢得来的“战利品”,玩腻了丢到一边也是常理。
房间里的空气忽然有点冷,我的视线游离到窗外的街景,我遇到莎莎那日,街上的人也是这般忙碌。而我的幸福,在那一天戛然而止……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轻轻地问:“东西,收到了吗?”
“恩”,我淡淡点头,“只是日里要干活,没带在身上。”那块玉,我悄悄地打了个青松的穗子,串上黑的珠子,正好衬它的颜色。
“九爷今天可是要我来挑花种的?”这么问一句答一句的显得有点尴尬,我想快点转到正题上去。
“我先带你去个地方。一会回来,铺子里的花草随你挑,爷早就把它盘下来了。”他也不等我答应,拉了我的手就走。及至从后门出了店铺,坐到一辆早就候在那的马车上,我才缓过神来。
“这样出去,不太好吧?”我小心地问。
“放心,都是我的人,不会有其他人知道的。”他定定地说。我这才发现,现在坐的这辆车子,普通的很,和平常有钱人家的没有什么两样。
“那……九爷,我们这是要去哪?”他该不会是要把我弄去卖了吧。
他挪了个位子,坐到我边上,“胤禟,叫我胤禟!”
“我们,这是去哪?”康熙的那些儿子,我来了之后都是叫爷的,直接叫名字还真是有点不习惯。
“为什么不叫我的名字?”他直直地看着我。
“胤禟!”我的声音小得估计和蚊子叫差不多。
“哎——”他高兴地像个孩子,“我们去一个最美丽的地方,到了你就知道。”
我们下车的时候,已经到了郊外,一大片草地满眼的绿色,嫩草的气息混合着泥土的芳香,连心都跟着醉了。
京城里的官家院落,多是人工雕琢的,虽是精致却少了自然本色之美。但这片郊外的春色,并不似江南的婉约,有的是北国特有的豪迈。开阔的草地尽头,一侧是片密密的林子,远远地呈现出几个层次的绿;另一侧是个湖泊,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
“喜欢吗?”他的眼睛里也和这郊外的景色一样放出异样的光彩。
我深深吸一口气,“喜欢!”从进宫开始,这两年我已经被压抑太久了。
“你会骑马吗?”我闻声侧目,旁边已经有人牵来一红一白两匹马。
“恩,会一点。”虽然我长在江南,但到了伯父凌柱家后,还是跟着姐姐学了点。
我挑了那匹个子小一些的白马,在九爷的帮助下翻身上马。教我骑射的师傅说,我虽然骑马的技术不怎么样,上马的动作还是挺漂亮的,在马上的姿势也不错。说白了,就是一花架子。骑着马走走,时不时地小跑两步还是行的,要是真跑起来那可就要出危险了。
不过好在,身边的这位爷不是来和我比赛的。两个人并肩策马徐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熏风拂面,我隐约感觉到一种暖暖的兴奋,就象是初恋时那般甜蜜。想想上辈子这个时候,我还埋在书堆里和升学考试战斗呢,哪有这个闲情!
在这里,我和他都能暂时摆脱来自那个庞大而可怕家族的种种纷争,享受片刻的宁静和快乐。没有争宠夺嫡的阴谋,有的只是心灵的超脱与自由。尽管我知道,历史的进程必然会将他带入那个不可恻的深渊,而我的未来更是无法把握,所以我要珍惜此刻所有的一切。
胤禟,我穿越三百年的时光与你相遇,定会紧紧抓住在彼此身边的美好。不管未来怎样,我只求此生无悔!
一年后……
康熙四十六年,那场浩劫正越来越近。
四爷带着人来这里的次数逐渐变多,有时候是两个人,有时候是和十三一起几个人。我每次都是过去做些奉茶什么的活计,完了就出来。四爷他们做事十分隐秘,即使是端茶送水这样的事,也不允许除了我以外的任何人进去。弄得我跟从事间谍工作似的。
因为这个原因,最近我也没什么机会和胤禟一起出去。倒是他送我的那些花都长得挺好,有大半年的时间,园子里的鲜花都开得姹紫嫣红,煞是喜人!
这天回房的时候,发现我院子里的那盆串铃花开了。蓝紫色的花序,十几个小坛子似的花朵连成一串,怪不得叫这个名。胤禟送我的时候说,它是一个洋人带过来的,我推测应该是来自欧洲一带。从这花卵圆形的小鳞茎判断,大概是百合科的植物。我也不知道这东西是喜阴还是喜阳,反正每天让它照几个时辰阳光,其余的时间都搬回房间里放着。
北方的均温比较低,日照时间也不及热带,花期和其他百合科的植物比起来,似乎要晚一点,到现在都七月初了才开。不过,花开了就是美的,我喜欢鲜花绽放的那刻。
胤禟曾说过,他最喜碳火熊熊燃起的那一刻,燃烧着的辉煌,然后走向不可逆转的毁灭。就像这花,蓄积三年,甚至用更多的时光,只为盛开时的美丽,接着它就要枯萎、死亡,最后腐败,化成泥土。我想花儿一定是幸福着死去的,因为它曾经努力地开过,争取过,即使注定要失败也在所不惜!
“小姐,小姐!”肩上被轻轻拍了下,我猛一回神,看到翠柳正抱着一个包袱站在我身后。
“啊?什么事?”不知不觉,我已经盯着这花看了有半个多时辰了,这实在是有点……我不好意思地朝她笑笑。
“是年福晋又送东西过来了。喏,你瞧瞧!”翠柳边说边把包袱递过来。我打开,里面除了是些日常要用的头油之类,还有一包碎银子。想想这些年,我失了“格格”的身份,要不是年姐姐每常接济,这日子真不知道要过得怎么样呢。因此,我不由得在心中对她赞叹不已。只是我现在这个样子,也不知道将来要如何回报她。
八月末,花草铺子又来人了,胤禟总是能找到理由把我带出去。反正我每次去了回来,都弄回一些花草种子,或是盆景什么,园子里的人也没有起疑。就是有些怀疑他们也不会说出来,在这种地方干活,闭紧嘴巴才能保住小命和饭碗。
马车载着我直接到了一处庄子,一个我从来没有来过的地方,门口的守卫也是眼生的,我心里不禁有点打鼓,却又不好问。
领路的人带着我七弯八拐才到了一处院落,刚进院门胤禟就迎了上来,我的心稍微放下一点。
“胤禟,这是什么地方,我好象从来也没有来过?”我一边打量四周的环境,一边问。不知为什么,到了这里以后,我总有一种莫名的不安。
“八哥的别院。”胤禟的声音甚是平静,我听了几乎要跳起来了。
“你带我来这干吗?”我警觉地看他。
“也没什么,燕儿,八哥他没有恶意”,胤禟顿了一下,继续道:“是因为……”
什么没有恶意啊,我现在名义上还是四爷的侍妾,把我弄这来,我当然要怀疑他的用意了。
“因为什么?”我的语气明显冷了下来。
“你姐姐的事,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姐姐是怎么死的吗?”胤禟说完,就扭头往里走。
姐姐?尽管知道此行有风险,但为了能知道姐姐的死因,冒险也是值得的。更何况,我现在要回去,恐怕也难了。既然来了就进去吧。
跟在胤禟后面进到院子里的一个偏房,原来在里面的几个丫头见有人进来就都退出去了,房间里只剩我、胤禟还有八爷三个人。胤禟拉着我到一个圆桌前坐下,面前已经放了一碗沏好的茶水。
“八爷找我来,要告诉我什么?”今天是他把我找来的,我要先发制人。
“是你姐姐留下的”,他说着推过来一个荷包,“把这个交给你,我也算是对她有个交代了。”
果然是姐姐的针线,和当年送我的那个一样的底色,不同是这个上面绣的是一张琴,一张无人弹奏的寂寞的琴。我抖抖地拿起来,从身上掏出另一个放在一起比对,泪水却忍不住地滴落。一琴一燕,如今已是天人两隔了。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我哽咽着问道。
八爷的脸上是痛苦和无奈,“他们说,说钮祜禄家的女儿,不是正宗的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