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若嫣然一梦》想睡的米虫

51、孤寂

　　从来没有想过事情会如此顺利。四天，不，三天，计划的第六天，庞竟就进牢房了。

　　县太爷说，庞竟是重犯，于是他被关在了牢里的最底下——暗房。

　　漆黑的走廊，穿过两旁腥臭牢房，哀号呻吟声此起彼伏，然后在尽头，孤单嵌着一座幽暗、永无天日，只用一扇手臂粗圆制成的木栏门隔出的房间，那就是暗房。

　　在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我与庞竟才见过三次，就三次我把他害成这样……她们说他不是好人，可我真的有必要因她们说就去害他么，做了跟那个人一样的事……不知道为何，如今我开心不起来。也许，这就是一个成功者的空虚，在之前斗志昂然，但成功之后却只剩下无奈和孤单。

　　狱卒打开了木栏门。里面的灯点上去了。那是一片的枯萎稻草，夹杂着漆黑又恶心，不知什么东西堆积起来的狭小空间。我向走了一步，踩到了一只腐臭的老鼠。我穿过它，再向前深处。

　　然后，我见到了他。

　　一个被锁在墙壁，四肢都挂满链条的男子。

　　在这空气都充满腐败，全是死气的房间内，他一个原本高高在上的当家，他现在就只能这样，毫无自由的，连动都不能动的，被可怜的束缚在这狭小墙上……可怜，真的好可怜。

　　“你……还好吧？”我好傻，怎会问这种白痴问题。

　　墙上的人抬起头了。原本漂亮的双眸内，如今是疲惫的阴暗和自我嘲弄。

　　“你来……看我的好戏吗？”

　　“不，”我走上前，在微弱烛光下，为了让他更好看清楚——我，还有身后那个人——庞青！

　　“我是想要告诉你，你错在了哪！”

　　“啊……”比杀人更痛苦的惨叫。我从来没见过一个人表情可以悲痛、扭曲成这样。在他看清楚我身后人的真正面目和身材后。

　　“杀了我吧，杀了我吧！”他似猛虎冲上前，不断地冲上前，用尽全力地向前冲。可惜，只有锁链在不停挣扎，不停挣扎……噼哩啪啦，噼哩啪啦，孤单地在牢房回响。而他……永远也冲不上前。

　　“对不起……”真的，好可怜。

　　累了，他终于累了。

　　他终于停下来了，挂在墙上，累倒地上，他在喘气，不停地喘气。

　　是该趁这个机会把真相告诉他了。我蹲下身子。与他一样的高度。

　　“对不起，我就是庞若嫣。”

　　惊讶，忍不住的惊异！不可置信！无法相信！这双漂亮幽眸内不住闪动的就是这些。他瞪着大眼呆滞的望着我。

　　“哈，哈……”良久，他似终于反应过来了。他笑，好痛苦、凄凉的哀笑。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不停地重复着，不停地重复。

　　我转过身，我不想再打击他了。

　　我要离开了，要让他孤单静一静。也该，让他孤单静一静……

　　我迈出了牢门……

　　“哥，所以，你帮她对付我们，对付我们庞家？”

　　什么？我赫然回首。

　　我呆滞，我，从来没有想过庞青和庞竟竟然会是两兄弟。庞青？庞竟？其实，他们两人名字有多像，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有这个可能性。是因为他们长得不像？不，如今看他们五官同样英俊、精致。那为什么我会从来没有想过他们会是兄弟？

　　我如今看着庞青、庞竟，心中五味复杂。

　　黑暗的阴影里，庞青站在庞竟面前。朦胧的灯光只照到他的腿，他的腿笔直修长，完好无损站在庞竟身前。所以怪不得，庞竟会发出那么失望痛苦的声音。

　　“你……还好吧？”没想到庞青看着庞竟看了大半天，竟一样的话语。只是，不同的是我的是可怜，庞青却是关切，兄长对弟弟的关切。

　　庞竟的脸扭曲了，狰狞，张狂的狰狞和忿怒。庞青究竟欠了他什么？他要如此憎恨？！

　　“你是来看我的笑话……嗬嗬……”还是差不多的话，但是为何这次的却让我觉得如此可怕？！

　　“你弄错了，”庞青道，淡淡的，“我只是来见你最后一面！”

　　“啊……”这次，铁链上的人真的疯了。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我不敢再看，转过了头。人生，真的只有这样的悲哀与无奈么？

　　“是你，做错了事情。”庞青的声音并不是无情，他讲出的话很决绝，但他的声音，我听得出，是隐忍的不忍。

　　“你自己顶着娘娘的名号胡作非为，你败坏了娘娘的名声。”

　　“所以……你就这样害我？”

　　“我只是，做了朝廷四品带刀侍卫应该做的。”

　　“庞！青！为什么我总是输给你？为什么我总是输给你？为什么？为什么……从小到大，为什么你什么事情都比我好？从小到大，为什么你永远骑在我头上，永远骑在我头上？为什么？为什么？”歇斯底里的怒吼，还有震动的劈啪作响的铁锁。

　　“你以为我是怨你陷害我？不，不是，我是不甘心！我不甘心为什么我每次总是输给你！！”

　　“三年前为什么你不死掉算啦？三年前，你本来就应该死掉的！我把你的棺材坟墓都做好了，为什么你还要回来？！！”

　　庞青蹲下身子，冷冷望着他。余光终于照上他的脸。稻草反射的柔和光线如今与他脸色的对比如此强烈。“是你……三年前下手杀我？”

　　冰冷铁链辉映下的那个人，俊脸上的笑容是那么邪恶、残忍。“没错，就是我！怎样？身中十刀还跌下悬崖的滋味很好受吧？”

　　“你……”没错，如果是我，我听到这个真相早就他给七拆八解了。但是没想到庞青忍住了。

　　他只是盯着这个已经疯狂的弟弟，冷冷的，冷冰冰的，面目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的，冷冷道：

　　“你可以后悔了，我现在活得很好！”

　　“所以我诅咒你！你本来就应该死掉，庞家有我就可以了为什么还要有你？你这个表子生的，妓院里抱来的杂种！杂种！杂种！！”

　　紧紧握住牢门木栏，我没有再看他们。不堪的辱骂还在耳边，庞青就这样呆呆让他骂着，没有任何表情，似没有任何的在意。

　　但是，我知道，他的悲哀。他……真的好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