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逃脱不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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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玉盘一般明亮耀眼的圆月挂在林梢，此时已值深夜。
然而独自坐在凌羽楼二楼窗前的应世，仍旧没有入睡。面对着一片清冷的月光，却丝毫没有欣赏的兴致。她皱着眉目，细长的手指反复地掐了又掐，算了又算。纤细的双手也已不知在古朴的木桌上摆了多少次卦，却一次都没有解出那一模一样的奇异卦像。
不知道为什么，她今日的心神异常不宁，似乎积累多日的忧虑如同洪水一般，叫嚣着马上就要冲毁堤防。
似乎冥冥中有人在说着——近了，近了，这个时间终于到了……
从现在起，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
谁也逃脱不了……这无法抵抗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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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密的睫毛像两柄黑扇，紧密的覆盖着她的眼睑。似乎睡得并不安稳，细微的皱痕在她的眉间，形成一种忧郁而脆弱的美，让人在忍不住想伸手抚平呵护的同时，却也不想破坏这如画般的秀丽。
这样年轻而美好的女子，她的生活应该是光彩流丽的。然而自己看到的，却是她脸上深深的寂寞和不自由——似乎被无形的枷锁束缚在这里，既无法挣脱离开，却也无法甘心地留下来。于是挣扎，于是失望，于是放弃，于是灰心。
看这她伏在桌上不安稳的睡脸，他忽然想起一句话。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几缕辉映着月光般的银发在浓密的黑瀑般的发丝里显现出来，莫名地，让他的心紧揪着，随着每一次呼吸而隐隐作痛。
……………………
在深深的梦中，似乎有一双眼睛，那么专注地凝视着自己，带着丝毫无法掩饰的疼惜。也让沉浸在黑甜乡的她，辗转反侧地躁动起来，无法继续安心地停留在梦境里。
缓缓地，应世张开眼睛，带着迷茫下意识地寻找着让自己不安的来源，也让一只本想抚上她眉间的修长的手，顿在了半空中，进退不得。
她心中一惊，不知道何时竟然有人深夜中潜入她的房中，无声无息地没有惊动任何人。
那人刚好站在窗前，窗外的满月整个将他笼住，如同踏月而来的仙人。清冷的月光洒了他的一身，映出了穿着月白长衫的颀长而结实的身形。收回手，他微微侧过身子，眼角含笑地说。“应世，我找到你了。”
他没有说“我来找你”，而是说着“我找到你了”。月光半照着他的眼睛，似乎有着什么，在里面流动着。然而她看不懂，也下意识地提醒着自己不要去懂。
虽然奇怪自己为何对眼前之人没有任何的危机感，应世还是冷下了脸。“这位公子，为何深夜造访，却未通传门房？若无事的话，还请速速离去，否则就恕我要唤人来了。”
半夜潜入女儿家的房间，这简直是宵小所为了，而眼前这眉目清朗的男人，怎么看都像是个有礼之人，却怎么也做这等事？然而她一向的好脾气，却让自己说不出这样尖酸的责问。
此时她已经认出来，这名男子便是昨日在桃花寺后院遇到的人，让她觉得莫名熟悉的人。
“实在冒昧，”风离文质彬彬地行了个礼，脸上带着满不在乎的微笑。“在下因有一事不明，遍访众家也终未得到确切答案。后闻得齐国天女有护国运、通古今之能，却很少于人前露面，无奈之下只好亲自走一躺前来齐国拜访了。昨日虽巧遇到桃化寺，然匆忙之中未及细谈，遂约今晚登门拜访。而不便惊扰门房，也实是不愿被干扰之故，请相信在下绝无恶意。”
呵……原来自己的名字竟已传遍诸侯列国，想她何德何能，才得到这如斯厚眷？
“什么？公子约好今晚来访？”应世蹙起细致的眉，努力回忆着自己昨日是否有听到过这句话。想了一会儿怎样都记不起来，就只好放弃了。
想不想的起来，又有什么分别？人已经来了，为齐国天女而来，难道自己还真能硬下心肠给人赶出去？
自嘲地笑了一下，应世问道。“既然如此，不知所为何事？恳请公子告之，也许应世能尽绵薄之力。”既然她顶着这个名声，即使如何不情不愿，也总是要为别人活下去的。上至帝王公卿，下智贩夫走卒，他们看见的，只是这光鲜的外表，又有谁知道她的内部早已腐朽？
她就如同置身在命运的棋盘上，进退半点不由人，只因为那下棋之人，从来都不是自己。
想必待到那油尽灯枯之时，也便是自己解脱之日。
敏锐地感觉到那张精致秀丽的脸上的些许无奈，然而风离仍旧笑吟吟地不动声色。“不知应世是否还记得，昨日我们曾见过面？也许匆匆一瞥，所以今晚才未认得出来在下。”
“不，我记得。”虽然连她自己都很奇怪，为什么自己会牢牢地记住一张只有一面之缘的脸。归根结底下来，也许自己是见的人太少，所以不易混淆遗忘吧。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风离觉得自己的心倏地舒展开来，说不出的舒畅从心中涌出，一寸寸地在肌肤上蔓延着流遍全身。“那么在下的名字呢，也记得么？”
“风离。”犹如在心中已经千万次的呼唤过这个名字，清脆悦耳的音节叹息般地从小巧的唇吐露出来，久久地萦绕在两人之间。
然而两个人此时都没有发觉，就在这一刻，天上的月亮忽然瞬间光芒暴长，将这小小的凌羽楼整个围在耀眼的白光中。然而一下子，就又恢复原状。
风远远地呼啸吹来，呜咽的声音似乎在重复地说着——
没有一个人可以逃脱……这无法抵抗的力量……
谁都不可以……
……………………
“你记得。”轻轻地，风离低沉磁性的声音打破了两人之间沉默的对视，带着说不清的意味深长，也让她的心，莫名地不安起来。
“是，我记得。”应世直视着那双晶亮得几乎灼灼燃烧的眼睛，没有丝毫逃避。如同有人在耳边悄悄地告诉自己，如果逃开了，躲开了，那就完了。
“你记得。”他又重复了一遍，眼底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和欣赏。“能让堂堂齐国的守护者记得我的名字，感觉还真是——受宠若惊啊。”像是看出了她平静眼神下隐藏的不安，他懒洋洋地走到桌子旁边，在一张椅子上坐下，语带调笑地说。
“请问公子究竟有何疑难？”仿佛被他提醒了自己的身份，应世板起脸问道。
伸出食指摇了摇，风离发现自己不喜欢这般防备的表情——似乎一只受了伤的小兽，死命地反抗着周围一切的事物，拒绝着每一双伸来的手。
他不喜欢，非常不喜欢。
“我现在还不想问，”风离笑了，似乎永远是那个漫不经心的表情，带着游戏人间的潇洒。“因为我忽然发现了一个更大的问题。”
“更大的问题？”应世偏着头，神情不解地问。“什么问题？”
风离站起来走到窗边，双手背后倚着背对着外面。由于背光，她看不清楚他此时此刻的表情，但即使在黑暗中，那双紧盯着自己的眼睛也亮得惊人，无法忽略。“为什么，你会不快乐。”笑了笑，他补充道。“或者应该说，高高在上、理应受到万人景仰的你，为什么眼神是如此的寂寞，似乎很想摆脱……然而，却逃脱不得，于是带着不甘心留在这里。”
高高在上、理应受到万人景仰的你，为什么眼神是如此的寂寞，似乎很想摆脱……为什么眼神是如此的寂寞……寂寞……寂……寞……似乎很想摆脱……摆脱……摆……脱……
犹如一句魔咒般，他的话狠狠地敲进了她猝不及防的心间，激起惊涛骇浪似的强烈回音。
“我没有！！”像是为了说服自己，应世大声地反驳，也不管这样的音量在深夜会不会招来侍卫。却不知道这样慌乱的掩饰，反而暴露了自己的内心所想。“我没有！！没有没有没有！！”她只是固执地重复着，似乎这样说下去，就会连假话也成变成真话。
挑起眉，风离轻笑起来，半长的头发在夜空中飞舞着，有着说不清的魅惑。“如果真的没有，你不会这么急着反驳我，而且这么气急败坏。”侧耳听过去，寂静的凌羽楼的外面似乎远远地响起了无数的脚步声，于是说道。“看来今天在下又不得不先走一步了，我们明晚见罢。”说完，也不管应世的反应，身形如风地闪了出去。
应世愣愣地坐在一边，直到有敲门声才反应过来。“是谁在外面？”
莹儿清脆的声音带着焦急地喊着。“姐姐，姐姐，我们刚刚好象听到这里有呼叫声，你是不是出事了？”这些天，应世姐姐已经很劳心劳力了，可别遇到什么意外了才好！
平缓了下自己的呼吸，应世淡淡地回答。“没什么，不过做了一个噩梦而已。倒不知醒来后叫声这么大，把你们都吵醒了。”
原来是这样……莹儿放下心，转身对后面跟来、衣冠不整的的侍卫们吩咐道。“好了，这里没事了，大家继续去休息吧。”
“是！！！！”整齐的回答声回荡在夜晚的花园中。
等人几乎走光了以后，莹儿轻轻推开门，语带埋怨地走向坐在桌边的应世。“姐姐！！你是不是又在桌边睡着了？！我都和你说了多少了，这样万一生病还得了？！你怎么每次都不听？！”伸手拾起桌上散落的卦具，拉着应世的手走向床边。“这些东西我先保管着，你今天先去睡觉！！哎呀，你的手怎么那么凉？！一定是受寒了，快去床上躺着，我去给你弄些热粥来！！”
“莹儿，不用了，”勉强撑起若无其事的笑，她劝小丫鬟也回去休息。“不要紧的，我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而已。”是啊，好好睡一觉……醒来的时候忘记那个能看穿人心的男人……那个带着危险气息的男人……
“真的没事？”扶应世躺下后，莹儿狐疑地问道。
“真的。”说罢便闭上了眼睛，直到听见离开房间的脚步声才睁开。
今晚，又要是一个不眠夜了罢。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逃脱不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