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骚话连篇喜欢你》曲居士

22、第 22 章

　　朱利安闭着眸子，一个人懒懒地倚在一棵大树旁边。
　　他在等人。
　　上午的阳光并不浓烈，斑驳的光影落在男人身上，明暗交织错落，远远望过去像一幅色彩清新明丽的古典油画。周围熙熙攘攘，不时有人悄悄向这边投过来视线，却都不敢上前靠近。
　　他所在的这一片方寸之地，仿佛与外界尘嚣隔绝般静美。
　　一阵柔和的微风拂过，头顶的木叶簌簌轻响。
　　他蓦地睁开眼睛，站直了身子。
　　看着那个人一路小跑着，向自己的方向靠近，他情不自禁地勾唇一笑。
　　“抱歉，久等了。”她的脸因为刚刚的一路小跑泛着淡淡的红，说这话的时候还有些气喘吁吁。
　　自从知道朱利安有自己的住处，林深深说什么也不肯让他接着和自己住在一起，甚至搬出了“距离产生美”的老套说法。
　　搬出去的当晚，朱利安辗转难眠。当然，林深深并不知道，他第二天就想办法偷偷住进了她对门。
　　“不算久，我喜欢这样等你。”他很自然地说道，“走吧，我们先去哪边？”
　　去游乐场的建议是朱利安提出来的，理由是“利于更好地学习如何正常地与人相处”。
　　林深深的想法是，两人先去坐空中飞椅“热个身”，然后开始玩稍微刺激点的跳楼机和大型过山车。
　　坐过山车的时候，旁边一个姑娘紧张得抖抖索索。林深深见状，柔声安慰她道：“不用怕，系好安全带，抓好扶手，很安全的。”
　　过山车启动的一瞬间，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响起，失重与超重交替着接踵而至，无限挑战着人体极限。在众多杀猪般的叫声里，林深深不时的欢笑声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平时分明是个一心乖乖学习的人，完全没想到她会喜欢这种刺激的项目。
　　朱利安坐在她旁边，百无聊赖，甚至觉得被晃得有些头晕恶心。
　　嗯，这一切都和朱利安想的不怎么一样。
　　他来之前做了很多功课，在他的计划里，应该是她被吓得瑟瑟发抖，然后他就可以顺理成章抱着她安慰，最后两人一起优哉游哉坐在摩天轮上——所有的资料和数据都显示，这是升华感情的最佳去处。
　　林深深坐完一轮过山车，觉得神清气爽。她回过头，发现朱利安面色比平时还要白上三分，有些担忧地问道：“是不是不舒服？”
　　他才不愿意承认，自己竟然会败给人类造出的这种机器。
　　他摇摇头，忽然灵光一闪，故意露出一个有些虚弱的笑容：“不要紧，坐一趟摩天轮就能缓过来了。”
　　“算了，你都这样了。”林深深摸摸他的额头，说道，“摩天轮是最无聊的游乐设施之一了，坐那个还不如好好在这里休息一下。”
　　不解风情的某人说完，便去给他买水了。朱利安一个人坐在路边的扶手长椅上，悔得肠子都要青了。
　　他怀疑，按照林深深的性格，估计这一整天都只会让他坐在这里“休息”了。数只白鸽停在他脚边，发出“咕咕”的叫声，令他有些不悦。他没有动，只是微一眯眸，鸽子就全部如受惊般，扑棱棱拍打着翅膀飞远了。
　　“那个……请问……”一道女声传来。
　　他抬起头，眼神并不友善。
　　只见一个少女双颊发红地站在自己面前：“请问、请问我可以和你一起拍张照吗？”
　　朱利安皱起了眉。
　　他看着这个陌生人，连话都懒得和她说。但是他的表情已经足够表达他的情绪，那是一种极度的厌恶和轻蔑——他对那些贵族尚且都不屑一顾，更何况是这个莫名其妙跑到他面前的人类。
　　这样的表情大概是伤到了那个少女，她顿时眼眶一红，跺跺脚跑远了。
　　朱利安却丝毫没有良心上的不安。
　　他觉得自己现在已经善良得过了头。
　　放在以前，这种人，光是妄图和他搭话这一点，就够她死的了。
　　“今天我们还是不玩了吧，你好好休息一下。”林深深买完水回来，坐在他旁边，一人一瓶。
　　他接过水拧开瓶盖，却没有喝，而是很自然地把自己那瓶递过去。
　　林深深愣了愣，说道：“这种事我自己就可以了。”
　　朱利安长臂一伸，把她手里那瓶还没开过的水拿走。
　　林深深认命地接过他递过来的水，像是解气般灌下一大口。
　　冰凉的水入喉，激得人清明了许多。
　　那人却忽然凑了过来，伏在她耳边轻轻笑了一声，带着微微的热气，半哄半骗：“深深，你是不是不高兴，那我们重新换一换好不好。”
　　林深深一愣。
　　下一秒手里又是一空，那人抽走她手里的水，薄唇压在她之前喝过的位置，像品茶那样，抿了一口。
　　沁过水的唇看上去格外诱人，他却无所知般用大拇指抹过下唇，有些意犹未尽地舔了舔。他看向林深深，眸中荡漾开勾人的笑意，“好甜。”
　　林深深后知后觉地脸一红。
　　然后，默默从包里掏出来一本书看了起来。
　　朱利安的笑顿在那里。
　　“深深，你……出来玩为什么还要带着书？”
　　“这是图书馆借的，我想早点看完还掉。在排队时等车时闲暇时看，可以充分利用碎片化时间。”
　　“……”
　　朱利安忽然怀疑，自己现在最大的情敌可能不是那个叫元休的男人，而是她的学习。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踏着路灯的光，一前一后走着。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林深深是因为在想近期学习规划而沉默，朱利安则是因为有些气闷。
　　如果换做是别人，自然容易出气，可偏偏这人是林深深，他又没办法生她的气，于是只好生自己的气。
　　快走到家门口时，忽然听见她有些惊喜的声音：“那颗星星好亮！”
　　他闻言抬头也看过去。
　　确实很亮。在城市的灯光里，所有的星光都黯淡下去，唯有这颗星，格外清晰明亮地闪烁跳动。
　　他并不明白这有什么可看的，不过她似乎很喜欢，那么这一定就是很特别的东西了。
　　他看着她仰起脸微笑的样子，之前的阴郁一扫而空，心情也跟着明朗起来，勾唇笑道：“你喜欢的话，整个星空都是你的。”
　　林深深有些不明所以，下一刻只觉腰间一紧被他拦腰抱在怀里，然后身体一轻，踏着风，像自由自在的鹰一般飞了起来。
　　风在她耳边响彻，吹乱了她鬓边的碎发，她看着自己越飞越高，脚下的城市一点点缩小。万家点上的暖色灯火，构成了以大地为形式的另一重星空，熠熠生光。
　　这个城市的光芒，全部闪耀在她的眼里。
　　朱利安抱着她，声音因她的兴奋喜悦而染了笑，“深深，你看。”
　　她抬起头，忽然发现自己就像在一片星海里穿行，每颗星星又大又亮，近得甚至能感受到它们传递过来的热度。
　　这么近才发现，这些星星竟然是彩色的。
　　白色、黄色、微红、淡蓝……
　　仿佛触手就能碰到。
　　她这么想着，便真的伸出手。折射的光芒跳跃在她的指尖，月白色里带着幽幽的蓝柔软的粉，像是童话里的色彩。
　　美极了。
　　到头来所有赞美的词汇都匮乏了，只剩下这句单调苍白的“美极了”。
　　世间有大美，而吾不能言。
　　美到极致的事物，会让人觉得再多的赞美都成了一种亵渎。
　　“呵。”耳边一声低沉悠远的笑，像是在月夜奏响的提琴声，“有这么好看？”
　　林深深痴了一般的目光这才移向朱利安，“当然了！你知道吗，我小时候在乡下奶奶家，夏天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就喜欢搬个小板凳坐到院子里，一边吃葡萄一边看天上的星星，奶奶在旁边摇着蒲扇给我赶蚊子，还讲各种故事……”
　　这些于她，想来是很甜蜜珍贵的记忆，因为她说起来滔滔不绝，眼里跳跃着从未有过的光。而他只是噙着笑意认真看着她，仿佛这就是此时此刻最重要的事。
　　“啊我好像说得有点多。”说了半天，林深深突然反应过来，打住话头，有些不好意思了。
　　“没关系，你说什么我都喜欢听。不仅是这星空，沙滩、城堡、寺庙、灯塔……只要你喜欢的，我都可以带你去看。”
　　朱利安深邃的眼瞳里光芒流转，又问了一遍之前的问题，“真有这么好看？”
　　他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追问道：“比我还好看？”
　　林深深一讶，脸噌一下红了红。
　　不待林深深回答，他自己先是笑了：“抱紧了，我带你去看更好看的。”
　　他们踏着漫天星辉，在城市的夜空来了一场华丽的叛逃。
　　夜风拂面，城市飞快地往后退去，星星连成七彩的光带，交织出梦幻般的光影。越往前，人烟越稀少，景物也越开阔。
　　不知过了多久，平地里出现了一座高塔，朱利安停在塔顶，小心地将林深深放下来，然后跟着坐在她旁边，伸手环住她的腰。
　　那人的气息太过凌冽分明，以至于林深深觉得，自己被他彻底围困。
　　林深深僵了僵。
　　真是奇怪，之前一直抱着的时候没什么感觉，现在他只是这样单手搂过来，她就心跳不已。
　　他有趣地看着她耳下的淡粉，也不戳破，从容笑道：“怕你掉下去。”
　　她忽然觉得有点不公平。这人嘴上说着喜欢自己，可这种时候，反倒是最游刃有余的那个。
　　林深深不知道为什么像是有点生气，她气鼓鼓地，像只小仓鼠，不配合道：“我突然不想看了，我想回家睡觉。”
　　“没问题。”朱利安一动不动，自作主张把她的脑袋往自己怀里摁了摁，“睡吧，待会儿我叫你。”
　　林深深的耳朵贴着他的胸腔，感觉得到那里因他的笑传来的轻轻震动。她听见他有力的心跳……嗯，比自己还快。
　　她探头偷偷瞥了一眼朱利安，觉得自己好像忽然不用气了。
　　“那你到时候叫我。”她说完，窝了个舒服的姿势，像小猫一样在他怀里闭上眼睛，“晚安。”
　　一会儿，怀里的人传来均匀绵长的呼吸声。
　　朱利安温柔地伸手理了理她的鬓发，俯首在她眼睛上轻轻一吻：“嗯，晚安。”
　　林深深薄薄的眼皮，微微颤了颤。

　　天边亮起鱼肚白时，林深深被叫醒了。
　　她一抬眼就对上那人的眼睛，里面的温柔几乎能溢出来将她淹没。
　　她是有点起床气的，然而一醒来看见这个人，所有的负面情绪好像一下子被浇灭了，甚至生了淡淡的欢喜。
　　她拿掉身上裹着的外套还给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抿抿唇，坐得笔直，手中规中矩地搁在膝盖上，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来了。”朱利安看着远方说道。
　　是日出。
　　林深深循着他的目光望去，由于所处甚高，没有其他任何建筑的遮挡，景物一览无余。天边褪去了那层轻纱一般的雾蒙蒙，被染成了红色的一片，太阳一点点从天尽头跃出，豁然间一声啼鸣，一只晨鸟滑过长天，金光乍亮，放出万丈霞光。
　　又是光明而崭新的一天。
　　“我以前听说，人类都很喜欢日出。”
　　林深深看向他，目光里有层淡淡的薄雾：“谢谢你，朱利安。我还是第一次在这么高的地方看日出，很美。”
　　第一缕光芒穿透云层，照上彼此。朱利安适时挑起林深深的一缕长发，俯首吻下去，像个虔诚的信徒在进行什么仪式：“深深，太阳每天都会升起，而爱你是一件比日出还要自然的事。”
　　他的呼吸与自己的相撞，林深深听见，自己脑子里砰一声炸开了。
　　她咽了咽口水，下意识屏息，一动也不敢动，心就像马上要跳出来一样，紧张得手心里沁出了汗。
　　这个时候她该回什么显得比较不突兀？
　　设想一：哈哈哈我也觉得日出挺自然的。
　　设想二：从科学的角度，这样的说法不够严谨，太阳并不是每天都升起的，比如有时候下雨。
　　呃好像会更尴尬。
　　“朱利安，你以前也喜欢在这里看日出吗？”她小心翼翼转移话题。
　　“喜欢？”他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个，将她的头发绕在指尖玩，仔细想了想，回道，“这世上除了你，没什么值得我喜欢的。”
　　他这样说的时候，没带多少情绪，就是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
　　他以前并未留意过星空，也绝不会专门等日出，人类所向往惊叹的——再优美的景致、再美味的食物、再稀奇的珍宝……于他而言统统不值一顾。
　　林深深注意到他的语气，忽然想到之前在游乐场所见到的那一幕。
　　其实她看见了，他看见鸽子和那个女孩时，眼中沉沉的厌恶。
　　哪怕是面对鲜活的生命，他依旧如此。
　　他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敌意。
　　这样的人，不管看上去有多么强大，内心必然是孤独到极致的罢。
　　林深深不知为何有些心疼。
　　她知道这世界确实不够完美，有黑暗、冷漠和肮脏溃烂的一隅，可还是想让他看见，这个世界，也有很多温柔美丽的地方。
　　“朱利安。”她放下了小女生的羞涩，轻轻抱了抱他。
　　朱利安背脊一僵，眸中瞳孔微微放大。
　　他听见她软软糯糯的声音，近在咫尺，撩拨诱惑着自己：“如果我一直陪在你身边，那么可不可以请求你，稍微试着喜欢一下这个世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