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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谁算谁争 3 ...

  •   堂青掀开门帘,牵着湖烟跳下车,望向夜幕下的金陵城门。
      巍峨耸立的城门里,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有唱小曲儿的声音遥遥传来,正是《莺莺六幺》;城外有无数客商在往城里赶,赴这场一年一度的中元盛会。

      堂青深吸两口金陵城外的空气,道:“荷花谢了,夜来香和虞美人开了。”
      钟晤抱臂撞了他一下,问:“怎么,缺灵气了?”接着从口中拿出狗尾巴草,递给堂青,道:“凑合着用呗。”

      堂青也用胳膊肘戳戳他,然后侧头问:“喂,钟少将军,你逛过金陵的节日盛会吗?”
      钟晤摇摇头:“没赶上过。”
      堂青又问湖烟:“湖烟你呢?”
      湖烟从袖口掏出荷包,颠了颠,答非所问地说:“应该够用。”

      “好!”堂青雀跃起来,借过荷包,拽着湖烟往城门口跑去,欢快地喊:“我也没逛过!走,就今天!”
      踏进城门没两步,钟晤就招呼二人去看城门旁贴的两张道门通缉令,画的正是湖烟,罪名是:“道门逆徒,武力高强,受狐妖蛊惑,将为祸人间。”

      堂青不满地问:“怎么只画了湖烟,我呢?你呢?”
      钟晤道:“你是被吃掉的那个,又不知道‘狐妖’会不会赶紧吃下一个,画你没意义啊。我?我可是被她劫持的那个,我可无辜了!脖子都差点给我勒断!”

      “噗!”湖烟忍不住笑了出来,接着咳嗽两声,道:“钟少将军辛苦了。”
      钟晤从旁边小摊上拿起一只雪白的帷帽,往湖烟头上试了几下,又换了个合适的,刚想戴湖烟头上,就被堂青拦了下来。

      堂青笑道:“今天可是来过节的!这么遮遮掩掩还怎么玩儿?况且她长年戴帷帽,这一卡上,目标更大了。”
      “啊?”钟晤放下帷帽,问:“那怎么办?”

      堂青向四周看了一圈,道:“过来!”
      堂青拉着湖烟便跑,穿过摩肩擦踵的人群,跨过门槛,跳进一家胭脂铺里。

      湖烟和钟晤被一屋子的女儿香熏得打了好几个喷嚏,堂青倒轻车熟路地顺着味儿,挑了几款胭脂膏粉,又找来卖胭脂的姑娘,又拉着湖烟在铜镜前坐好。
      堂青扶着湖烟的头,在镜前,理了理刘海,说:“店家,烦请替我娘子化个淡妆,用这几盒。”

      湖烟惊讶地后退一步,被钟晤又一把推了过去。钟晤靠在门旁,嬉笑道:“好主意,我也想看。”
      店家应声而来,三五下就画好了。钟晤伸头盯了湖烟半晌,忍不住想拦堂青撒银子的手,道:“哎等等?这就好了?就白了一点?”
      店家咧嘴笑道:“哎呀,小相公不是要化淡妆嘛!”
      钟晤不依不饶道:“我看那些、刚刚飞出去的那群花蝴蝶,可不是这个模样。”
      店家嗔怪道:“少侠这就不懂了,妆面也要因人而异嘛!小娘子面相清纯,底子又好,就是肤色黄了点,抹点珍珠膏加水胭脂就行了,再加别的都累赘!”

      “噗!店家说得好!”堂青扶起湖烟,一把拽过钟晤,道:“走咯走咯,钟少将军,别心疼你那点死工资了,我随手这副字画就能赚回来!”

      钟晤“哼”了一声,又打量湖烟几眼,道:“不过确实,看着没那么仙风道骨了,有点小家碧玉的样子。”
      湖烟浑身不自在地摆摆手,无奈地笑道:“阿青油嘴滑舌就算了,您没必要。”

      “那钟叔叔怎么找小娘子呢?”身边忽然响起晚临的声音,吓得钟晤原地起跳,道:“你啥时候出来的!”小鬼也从湖烟身后冒出头,眨巴着大眼睛看钟晤。

      堂青从路边买了五根糖葫芦,过来一人发了一根,道:“今天可是鬼节啊,我们家两个小鬼一年也就今天一天能吃点人间的东西,当然不能错过。来,尝尝金陵的糖葫芦!”
      钟晤接过糖葫芦,又问:“等等——你叫堂青哥哥,为什么叫我叔叔?我就比他大一岁半!”
      晚临转了转眼珠,道:“因为叔叔是大将军,英俊威武,气势逼人,晚临不敢叫哥哥。”

      钟晤愣了半刻,继而哈哈大笑道:“小马屁精,果然是跟谁学谁!”
      晚临牵起钟晤的手,左右晃了晃,撒娇道:“晚临说的都是真心哒!”

      “行了行了,”钟晤摇摇手,摆出毫不在意的表情,道,“今儿是你们的大节,得吃饺子是吧?”
      堂青咬着糖葫芦,答:“咱这儿吃汤圆,湖烟那儿吃抄手,但今天街上最多的应该是冬叶裹粉做的架桥饼和盂兰饼,这个时节的乳糕和酸馅儿也好吃。就随你……”

      “乳糕是什么?羊奶做的吗?”钟晤越听越兴奋,眼珠子绿得发光,问:“还有什么好吃的?我记下来回头一样吃一个,不重样。”
      堂青拽着他们转悠到了一家人声鼎沸的餐馆楼下,道:“喏,都在里面了。这名儿熟悉吗?”

      钟晤仰头看着“金风”二字,思考了一会儿,道:“我记得你说这名字土。”
      “是我爹说的,”堂青将钟晤一把推了进去,道,“来,看看你爹娘、杨心远他爹娘和我爹初见的地方。”

      三人刚带着小鬼和晚临踏进店门,店小二就风风火火地迎了上来,上下打量了他们几眼,便绽开笑容,问:“是打滇南来的秦公子吗?”
      湖烟顿时警戒起来,而堂青脸色一沉,还未作答,小二又道:“西府的小侯爷给您留了座儿,菜已经备齐了,您看现在入座吗?”

      堂青愣了一下,问:“留的是哪个位置?”
      店小二伸手一指,是正对着一楼大堂舞台、由房间延伸出来的一间凌空客座,正是28年前西谷珩坐的那桌。

      钟晤望向那处,道:“嚯!侯爷财大气粗,是视野最好的那桌。”
      “巧了不,我爹坐的也是那桌。”堂青松了口气,笑道:“看来他这段时间过得不错。”

      说完,堂青抱起小鬼、牵着晚临,飞身上楼。湖烟和钟晤紧随其后,一一落座。
      湖烟扫视一圈其他桌子,道:“只有我们这桌周围放了很多盆夜来香和绣球,青花瓷瓶里还插了一只海棠。是特意为你准备的。现在不是海棠花期,这支居然还开着。”

      钟晤嗅了嗅夜来香,道:“真香。进城前你说虞美人也开了,怎么一路上都没瞧见?”
      湖烟答:“听闻天子最爱虞美人,金陵所有的虞美人都会送进宫里。”
      堂青折下几朵绣球和夜来香,精心地布置在湖烟的云鬓间,笑道:“适配,很适配,清水出湖烟,天然去雕饰。”
      湖烟轻笑一下,没有吭声。

      “啧啧啧啧啧!”钟晤被腻歪地别过头去,拿出青瓷瓶里海棠花,戳在了晚临头上,调了下方向,满意地道:“小姑娘家家的戴粉红粉绿的最漂亮!”
      晚临“咯咯咯”地笑出了声,晃着钟晤的衣角,道:“那一会儿也得换身海棠色的衣裳呀~”
      钟晤一拍胸膛,答:“没问题!”

      小鬼盯着晚临头上的海棠,委委屈屈地跳下座位,扑到了堂青身边。
      堂青抱起小鬼,往他头上戳了枝沾着自己鬼力的夜来香,又在他手里塞了个盂兰饼,道:“你也有你也有,你还会有新面具,一个也不落。”

      楼下传来唱曲儿的声音,湖烟听了会儿,道:“楼下在唱的曲儿,听着很像《参商》。”
      堂青听了会儿,道:“曲调确实是《参商》,在这处嘈杂乱地唱这支曲子,有些浪费。”

      晚临吃了一会儿就饱了,便跟着唱曲的姑娘一句一句地念了出来:“卧闻海棠,风雨如晦,湖岸云水濛濛。君门九重,祸起萧墙,回首大错铸成。相望不相闻,归期未有期,暮鼓晨钟。雪临深巷,前月浮梁,穿堂风。终将恩怨相偿。剑寞衣襟寒,更漏夜长。巫山遗梦,江湖倥偬,逆风会挽长弓。无何有他乡,未料尘世更,莫归莫归!人间寄如飘蓬,何必有来生?”

      一曲唱完,台下人纷纷嚷道:“今儿虽是中元节,但咱台下坐的也不是鬼啊?唱这歌是什么意思!”
      小二连忙解释道:“是宫里的大人物新写的词,分给咱唱的!”
      台下不乏高官贵胄,都不服气地嚷嚷道:“当我们是傻子吗?圣上写的词都是《长相思》《虞美人》和《临江仙》之类的,哪有这出《望海潮》?换换换,给我换《莺莺六幺》!”
      小二赶忙高声道:“好嘞!您等着!”

      不一会儿,楼下就传来莺莺燕燕之声,靡靡晏晏之曲,酒楼又更加热闹起来。三人两鬼风卷残云地吃掉满桌的食物,幸福地靠在椅背上。
      堂青心满意足地拍着肚子,道:“从山庄出来之后,人的五感六识也慢慢复苏,才明白三师兄为什么能那么胖——太好吃啦!人间的厨子都是天才!”
      晚临也幸福地说:“嗯嗯!没想到死后才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我活着的时候从来没吃过!”
      湖烟赶紧比了个手势,道:“嘘!楼下有修道人。”
      钟晤打了个饱嗝,笑道:“怕什么,老子在呢,谁敢动你们!等堂青完全恢复了,还有大江南北的更多好酒好菜等着你吃!”

      房间另一头传来敲门声,侍女又端上一盘糕点和一盘水果,苹果石榴葡萄枣儿柿子橙子,当季水果应有尽有。
      钟晤和晚临顿时两眼放光,犹如猛虎扑食,一句废话也没说就开吃了。湖烟哭笑不得,道:“你们刚刚不都说撑死了,再吃不下了吗?”

      小鬼抓起一块番石榴,抬头乖巧地望着堂青。而堂青却看着那盘无人问津的糕点出神,没注意到小鬼的目光。
      湖烟伸手替小鬼剥开石榴,一粒一粒地喂给他吃,笑道:“你怎么比堂青还像个富家少爷。这是我故乡那儿盛产的水果,已经很多年都没吃到了。”
      湖烟正说着,小鬼忽然落下泪来,抽抽噎噎地咽下石榴籽。湖烟吓了一跳,赶忙道歉,急问道:“怎么了?堂青!他,他噎到了吗?”
      湖烟手忙脚乱地倒了一杯雨花茶,吹掉热气,拍着小鬼的背,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要不要先喝点水?”

      堂青摸了摸小鬼的头顶,笑道:“我还是头一次看到你湖烟姐姐这么慌张。别担心,他没噎到,只是想家了。”
      堂青将一块海棠糕掰碎一角,喂给小鬼,哄道:“路还长,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帮你找到家乡……如果你不想回家,我就一直带着你。但你不要把鼻涕蹭到我的衣服上。”
      小鬼泪水涟涟地摇头,接着又赶紧点点头,然后忍住哭声,乖巧地吃下海棠糕——继而表情狰狞地吐了糕点,干呕几声,哭得更大声了。

      堂青也懵了,问:“咋回事儿?”
      湖烟和钟晤也各自掰了一块海棠糕放进口中,接着都拧起五官,举起雨花茶“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大口。
      堂青“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哈哈哈哈!师兄以前说沉吟哥做糕点难吃还非要做,我尝不出味儿也没法评价,没想到真的这么难吃!怎么一点进步也没有啊他,哈哈哈哈!”

      湖烟叹了口气,笑道:“这是小侯爷做的?糖放得实在太多了。”
      “嗯,肯定是他。”堂青笑道:“他做的不仅难吃,糕上还会印上西西府的‘西’字。”

      钟晤捏着脖子,面目狰狞地鬼嚎:“呃!我中毒了,我要被毒死了!呃~”
      晚临被逗地“咯咯”直笑,从钟晤腿上跳下来,跑到堂青身边,喂了小鬼一块剥好的橙子,道:“尝尝这个吧,这个好吃!跟我老家那边产的金桔很像。”

      小鬼吃下橙子,点了点头。晚临嬉笑道:“对吧!”
      堂青摸摸晚临的头顶,赞许道:“晚临真好!”

      接着,堂青放下小鬼,从盘底拿出一张油纸,将一块完整的海棠糕包好,放进怀里。
      钟晤道:“你干嘛呀?要是想吃海棠糕,出门买好吃点的呗?”
      堂青笑道:“先留着吧。今天可能……是我最后一次来金陵了,也是最后一次吃到沉吟哥亲手做的海棠糕。我想等下个月味觉恢复更多一点的时候再吃。”

      钟晤道:“噢,到下个月它还是齁甜的,你直接吃糖块不就……”
      湖烟问:“你做好决定了?”
      钟晤:“嗯?哈!你不打算去西府赴约了?”

      堂青靠在椅背上,答非所问地笑道:“那天,你说你有三件事未完,必须去做。如今七师兄已经找到,接下来,我们去晟王府救回长赢,再拿着狐皮袄子和全部的云曜魂魄,回黑水榕树下复活云曜,你的事就做完了。而我,只想把虚谷剑还给师兄,除此以外,也没什么别的愿望了。钟晤呢?你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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