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8、暮鼓晨钟 2 ...
-
“服下?”钟晤疑道:“你不是说要带去苏州吗?现在要是引发了雷峰塔地动,这周围的寺庙都会……”
“怕什么!”堂青剜了一眼钟晤,眼神前所未见的凶狠。
他唾道:“不过是个灵隐寺,怕他们剿了你个少将军不成?”
钟晤皱眉道:“十万百姓何其无辜!况且,你心心念念的四师兄怎么办?”
“弃我去者,昨日之事不可留。”
堂青走向阁楼的中心,抬手一掌将周围的符咒戒备尽数驱散。
“当日擂台之上,别人认不出,他怎么可能认不出我。但他还不是选择了救那些无关紧要的路人,弃了我吗?”
堂青的脸上浮现出诡异又癫狂的笑容,抬手将飘在楼顶的舍利子召唤了下来,侧头对钟晤露出了个凶狠的表情,一字一句道:“我食之无愧。”
在舍利子即将到手的时候,一把漆黑军刀陡然横在了他的面前。
钟晤挡在舍利子前面,冷冷地说:“你不是堂青。”
钟晤的脸色冰冷下来,用血珀弯刀逼着堂青后退了几步,自己挡在舍利子前面,厉声问道:“你是谁?”
堂青恨恨道:“你凭什么说我不是堂青?钟慎之,你当你是有多了解我?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会把唯一的解药留给堂承?那十里人家又与我何干?我可没你那么伪善!”
钟晤不知道要如何回答,但他就是觉得眼前的人不对劲,只能肯定地说:“你不是。”
堂青定定地看着他,瞳孔闪烁着金光,笑容轻蔑,道:“不过一条丧家之犬,也敢挡在我前面。怎么,做惯了朝廷爪牙,什么时候都要装出副正气凛然的模样……还十万百姓,呵。钟晤,你身上背负着无数父辈积累下来的业障,是只有残杀了老弱妇孺之人才能留下的漆黑印痕,已经在这佛塔里被照得一览无余。如此心狠手辣之人,在这跟我装什么正人君子?”
如同当头一棒,钟晤僵在了原地。
“堂青”当即一记重击,狠狠敲在钟晤手臂麻筋处,力度之大和强烈的麻痹感顿时让钟晤弯刀脱手,再被一个扫堂腿踢飞出去,血珀弯刀直插在了窗框边上。
堂青是鬼非妖,绝不会这么畏惧血珀弯刀。
钟晤立即反应过来,拔出身后横刃挥去阻拦“堂青”去抢舍利子的手。
堂青两手手指正麻痛地紧,被钟晤一招退却。
两人几番交手皆无果。
但钟晤武功扎实,天赋极高,还比堂青大两岁,高三寸,浑身厚得像堵墙,逼得“堂青”根本无法越过。
忽然,雷峰塔身震动了几下,在钟晤站立不稳的顷刻间,“堂青”伺机窜了过去,一把握住舍利。
下一瞬,“堂青”的咽喉就被钟晤掐在手中。
钟晤没再加力,“堂青”也没有动。
“堂青”侧头微微一笑,温声道:“慎之兄,你舍得杀我吗?”
钟晤微微加重了力道,厉色道:“放手。”
“堂青”料定他不会动手,收起笑容,纹丝未动。
钟晤拖着“堂青”移步到窗边,将血珀弯刀拔下,刀背抵在“堂青”的胸膛。
弯刀上镶嵌的血珀闪烁出光芒,“堂青”顿时吃痛地弯下腰来。
钟晤冷冷地凶道:“从他的身体里滚出来!”
“呵……多好的躯壳,有充沛而不凶煞的鬼气,正好……”
“堂青”嘴角噙笑,邪魅地看着钟晤,道,“正好能挡得住这把刀。”
弓着腰的“堂青”权利一掌拍向钟晤的胸膛,直将钟晤打飞了出去,连刀带人一起摔在了墙上。
钟晤登时呕出一口血,道:“你……”
“堂青”笑道:“别担心,我会从他的身体里出来的。这小子生得粉雕玉琢,又有极能养妖力的鬼气,着实是块好肉。我原本就想占了这皮囊,能风流一世,还能当储备粮。没想到他竟然是个活死人,过不了两年就活不成了,法海舍利都救不了这种人。你今日苦苦救他,又是何必,迟早都是百搭。还不如让给我,兴许他还能多活……”
钟晤的瞳孔已然碧透如溪水下的青苔,抬手甩去血珀刀,打飞了舍利,然后挥起横刃扑了上去,速度之快犹如饿狼捕食,瞬间将“堂青”反制在地。
“堂青”从牙缝里狠狠地说:“你舍得打我吗?打坏了这躯壳,我还能活,他就活不成了!”
钟晤不敢再下手,转瞬又被“堂青”蹬开一脚。
钟晤摸摸自己的肋骨,怕是已经断了两根。
这时,窗外终于传来了琴声,音色纯雅清正,曲调泠然幽深,如同薄荷入口,清人心魄、醒人神魂。
钟晤松了口气——湖烟到了。
拾起舍利子的 “堂青”终于有了变化,神情在邪魅和懵逼中不断切换,最终发起狠一般地向钟晤扑去。
湖烟从窗边落下,拔出琴中剑就挡在了钟晤的身前,与“堂青”缠斗了起来。
琴声停下,“堂青”的纠结也停了,面上又浮现出诡异的神色。
湖烟剑法凌厉,未给“堂青”使重力回击的机会,也无法夺下舍利。
而“堂青”观察了湖烟一阵,神情幽幽的笑了,道:“这气息……可真是太——熟悉了。十一年前岭南渔村的丑丫头,哈哈哈哈哈原来是你!”
湖烟神色一怔,“堂青”爆发出尖声怪笑:“亲手杀死九尾狐云曜的人,害我渡劫失败不得升仙的人,你可是立了大功劳哇!听说云曜还被剥皮抽筋了?哈哈哈哈做得好!恩将仇报,心狠手辣!舂虚派还没让你这样的人才当掌门吗?啊哈哈哈哈哈!”
“堂青”的笑声尖锐刺耳,和着那张与云曜极为相似的脸,字字句句都诛心。
湖烟如被五雷轰顶,登时利剑脱手,后退半步,双手捂住耳朵,泪水夺眶而出。
钟晤迅速横起横刃,却已不能阻挡。
“堂青”的双目凶光毕现,手中凝出黑光,狠狠一掌打在了湖烟柔弱的肩上——然后双方都被一股重力狠狠地弹飞了出去。
湖烟摔倒在钟晤身边,只受了皮肉外伤。
而“堂青”则被狠狠地弹到了墙上,呕出一大口血来。
湖烟肩上的灰色披风从暗纹处始,自燃了起来。
钟晤赶紧将披风扯下,扔在一边,看着披风在一团幽蓝色的鬼火中化为灰烬。
而“堂青”擦了擦嘴边鲜血,不可置信地盯着自己焦黑的右手,癫狂地笑道:“堂青……堂青?我看他皮囊不错,留他几日活命,他竟暗算于我!针对蛇妖的符咒,我早该料到……他通宵绣的不会是什么花!哈哈……哈哈哈哈!好,他如此对我,那这躯壳,他也别要了!”
湖烟迅速恢复冷静,再拾起剑时却已来不及。
“堂青”迅速捡起舍利子,一口吞了下去!
风驰电掣间,塔顶传来一声雕唳,钟晤道:“小侯爷?”
一个黑袍银发的身影从窗口跃入,一掌打在了“堂青”的后背上。
这一掌想必是用尽全力,立即就让“堂青”从口中呕出了一条黑蛇和一颗还未被消化的舍利。
黑蛇从泥鳅般的大小转瞬间膨胀成了碗口粗的大蛇,然后哆哆嗦嗦地化成了人形——竟是松鹤楼的说书先生!
湖烟拔剑而起,挥剑出招,拦在说书先生和堂青之间。
堂青头重脚轻地栽倒在方沉吟的怀里,恶心地不断干呕,道:“这么恶心一泥鳅,这么恶心一人,还在我肚子里呆了大半个月——呕!”
说书先生怒气冲天,唾沫星子乱飞地骂道:“你一个吃人肉过活的活死人还好意思说我恶心!我没给你恶心地吐出来!”
堂青歪在方沉吟的怀里,晕头晕脑地怒嚎:“那你倒是出来啊!不吐出来拉出来也行啊!还呆那么久,你更恶心!还妄图修仙,我看你就适合当个吃屎的泥鳅!”
说书先生气得吹胡子瞪眼,怒道:“你混账!你垃圾!你丧家之犬!”
堂青气势汹汹地吼道:“汪!怎么了?我乐意!我嗷呜!!”
说书先生气到头顶冒烟,方寸大乱,被湖烟连刺出好几道伤口,怒道:“你!”
无赖就得无赖治。
钟晤捂着心口起身,倚着横刃行礼道:“微臣漠北军少将钟晤,参见小侯爷。”
方沉吟将血珀弯刀递还给钟晤,道:“钟将军不必多礼,这几日多谢你照顾幼弟。咳……咳咳!”
堂青顿时紧张了起来,转身扶着方沉吟,道:“沉吟哥你怎么了?你怎么也受伤了?”
方沉吟叹道:“要打伤他又不能打伤你,这力道着实太难控制。你呀你!就你这点三脚猫的功夫,还想来偷舍利!”
方沉吟敲着堂青的额头,佯凶道:“你知道我们有多担心吗!为什么不来找我?你觉得我会不相信你吗?!”
堂青有苦不能言,委屈地摇摇头,问道:“四师兄怎么样了?”
方沉吟又咳了几声,道:“已经被你气死了。”
堂青:“啊?!”
方沉吟叹道:“你跟不跟我回去?”
雷峰塔忽然又剧烈地摇晃了几下,仿佛西湖地底有什么压不住的巨物正在挣扎。
“差点忘了。”方沉吟站起身,从袖中拿出一颗雪白的珍珠,抬手扔到了穹顶中央,再抽出几道符咒将其封好。
雷峰塔恢复了平稳。堂青惊喜道:“是白蛇丹!我就知道沉吟哥这么聪明周全,肯定做得到!”
方沉吟叹道:“那你还胡闹!跟不跟我回去?”
堂青咬着嘴唇,难过地摇了摇头。
另一边,湖烟已将说书先生制于剑下,神情也恢复到了冷漠淡然的模样,无论说书先生再说出什么话来都不会动摇半分。
钟晤用血珀弯刀抵着说书先生的脖子,问:“是杀呢,还是剐呢,还是炖汤补身体呢?”
堂青居高临下地看着说书先生,冷冷地道:“我问你三件事,如实回答,饶你一命。第一,是谁派你来的?”
说书先生摇头道:“不知道,不认识,大概跟你差不多大吧,虎牙很尖皮肤像蜡,一个恶毒的臭小子,给了我这么丑的躯壳!”
肯定是方契阔了。
堂青又问:“苏州武试大会擂台上的云曜魂魄,是被你吸到我身体里的吗?”
“是噢!大妖魂吞噬小妖魂是本能,我就是他最香的饭。”说书先生两手一摊,道:“都是那个恶毒的小子放的。他找到我的时候,也是用云曜的魂魄压我,逼我做蛇蛊。我还以为他只想利用我霸占你的身子,没想到是在给云曜寻容器!我只是个菜!幸好那只狐狸的魂魄和妖力都不完整,支离破碎的,好像就只有5、6魄?所以就只能在你身体里沉睡。啧,那种死法,果然是会散魂的。”
湖烟垂下头。
堂青走近说书先生,道:“第三,另一罐酒里也有你这样的蛇妖吗?”
说书先生答道:“放屁!我这种等级的蝰蛇哪有那么好找的。安排我的人说,你一定会喝到装着我的这罐酒。因为我这罐不那么冷,堂承一定会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