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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君门九重 3 ...

  •   27年前,甲午年。31岁的新帝登基,改年号为应顺。

      新帝是庶出的二皇子,母亲身份卑微,这个位置原本轮不到他。何况,他还有个早早被立为太子的皇兄,出身显贵,可以上战场、立军功,可以为日后登基做足准备。
      而他只能被困在金陵这金丝鸟笼子里,郁郁不得志。

      不过幸好,留在金陵的他可以夺人脉、除异己、步步为营地架空那个所谓的“太子”。
      他花了多少气力,才终于登上高位,只有他自己知道。

      那些被封印在尘土里的魂魄,都是他的垫脚石。血流浮屠、尸骨成山。
      而这样的胭脂雪楼,他随手丢给了立下战功的方沉吟。既是出于忌惮,也出于不屑。

      在楼里的最后一晚,堂青躺在海棠树上的时候还在想,为什么一个厨子会知道27年前皇子夺嫡的作案方法?

      虽然年龄够大,但如果他是当年的亲历之人,怎么会能活到今天?
      如果说当年对楼中魂魄下手的真的是旻王,为什么27年后,他们父子两个要拼命地吃珍珠丸?
      难道有人误导了他,还告诉了他杀人方法,将复仇的矛头指向了旻王?

      堂青念头一转,想到了与天子异父异母、却能领到封地的王爷:岭南晟王。
      晟王当年不过15岁。
      如果真的是他派方契阔来做局,一切也说得通了。而尚书令说的,晟王在忌惮长子方沉吟的事情,也并非空穴来风。

      19年前,晟王府诞下的大世子方沉吟,生来痴傻,无法言语,不能学习,为晟王最为厌恶。
      直到他十岁时大病一场,然后竟不药而愈,但是满头黑发从此尽成了雪。

      痊愈之后没过多久,方沉吟就被送去金陵为质。
      堂青想:沉吟出生时带的病,是诅咒吗?

      这天下如果真有报应,能不能报应到始作俑者自己的身上,不要伤及他人?

      堂青心疼方沉吟。如果十年前,不是方沉吟救起了蜷缩在井底等死的堂青,堂青早就是个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了。

      他叹一口气,胸中压抑。他知道胭脂雪楼的秘密绝不仅仅如此,可他能解能破的只有这么多。

      旻王的三魂七魄为何残缺不全?当夜被清度音安抚超度的魂魄为何飞上了夜空?前去找钟晤问狐仙之事的女孩是什么人?她什么时候上的岛,她是谁?还有方契阔,他究竟是哪路人,为谁而来,为何而来?

      一切犹如冰山刚露一角,冰冷水面下更多的利益交织是他无法看破的。
      他躺在码头边,一只脚晃荡在水上。胭脂雪楼这地方,真是再也不想来了。

      走完这一遭,堂青彻底理解了为什么每年年末,沉吟都要偷偷来堂家与他们同住,无非是想安享几天有家的感觉吧。
      无论堂青再怎么赖在他床上不走,沉吟也只是笑吟吟地拎着他后脖子把他扔出窗外,从来不恼。

      然后第二天,会带他逛遍整个姑苏城,给他花的钱比他一年的零花钱还多。

      年末的四师兄总是忙得脚不沾地,唯有方沉吟和堂青乐得清闲,一同在城里四处瞎逛,偷鱼摸鸟,调戏姑娘,行侠仗义,醉卧花丛。
      那些年少的时光,怕是再也回不去了。

      那晚,方沉吟解除了嫌疑后,侯爷府也没了禁制。堂承堂青师兄弟俩下了船就直奔侯爷府落铺,几乎沾床就睡,堂青连衣服都懒得脱。

      第二天下午,堂青一个人爬上侯爷府背靠的梅山,在熟悉的暗香包容下,躺在一棵巨树上,补了个美美的午觉。直到他迷迷糊糊间,听到了一阵低声啜泣。

      堂青蹑手蹑脚地在梅树间穿梭,靠近了去。只见六世子依然穿着他葵扇色的锦袍,正在擦泪。
      他身边是个身着淡橘色绮罗纱裙的窈窕背影,怀中抱着一把烟灰色的五弦琴,应是秋容。

      两人站在一块小小的无名坟包前,六世子哽咽地、絮絮叨叨地话从前,而秋容静默不语,偶尔嗯一声。

      对了,还没问秋容那首曲子的名字呢。
      堂青当夜引领亡魂的曲儿,便是秋容所弹之曲的变调,一时兴起地改成了笛音,用叶子吹了出来。

      坟前的六世子絮絮叨叨地说着,说他带走晓风后,能请到的医官都实在无法医治。在晓风去后,也不敢明目张胆地祭奠和复仇,只能将她埋骨在梅花树下,留下随身玉坠相赠,愿晓风来世生在钟鸣鼎食之家。
      秋容淡淡地答:“嗯。”

      “这里风水好、隐蔽、安静,还能见到……”六世子叹道,“小侯爷府邸的海棠花。晓风以前常偷偷地爬上这棵树,远远地往西府里瞧。怕自己艺伎的名声污了西府,从不敢靠近……唉,傻姑娘。”说着说着,六世子又抽噎了一会,继续道:“这位姑娘,你不是秋容吧?”

      “秋容”从袖中取出一块绣有睡莲暗纹的方布将琴包起,淡淡地答:“嗯。”

      六世子道:“那秋容姑娘她……算了,能请到姑娘替她进楼,秋容想必已经离开了金陵城。敢问姑娘芳名?”

      “秋容”将琴背在背上,答:“出世之人只有道号,没有芳名。”

      六世子一时错愕,继而转过脸去,道:“既如此,在下替晓风谢过道长。”

      至此,六世子拜别,留下“秋容”道长在坟前凝神。

      一时秋风起,落木萧萧下,道长忽然察觉到身后异样。蓦然回头,只见枝繁叶茂的大树上,有个影影绰绰的淡紫色人影。

      道长迟疑一下,往前进了几步。风吹开青叶,夕阳的余晖将万物照得通透,身穿紫衣的少年正咬着一根野草,酣睡在树干上。
      漆黑的长发一层一层地落在错落的树枝上,脸庞有点婴儿肥,肤色莹白得没有血色,腰间垂着一块雕刻精细、泛着盈润光泽的玉坠,丰神如玉,俊逸出尘。
      道长瞬间僵直,愣愣地看着少年。

      听树下没了声响,堂青眯开眼瞟去,正对上道长怔怔的目光。
      明明是初见,看她的神情,却像是久别重逢,如见故人归。

      两人这么愣着互瞅也不是办法,堂青撑了个懒腰坐起身,倚着树干冲树下的道长笑道:“呦,是秋容姑娘呀?初次见面,失礼了。”

      堂青仔细打量着眼前的道长:虽说是出了家的,但也不过是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女。容貌平淡,无艳丽绝色,也不算别致。跟堂青在小黄书上看到的,各个都像仙女下凡似的道姑姐姐还是有些差距。她顶多算是清丽可人,又偏偏过分安静,没有波澜,叫人觉得寡淡至极,像是清汤寡水细素面,连根葱叶都没飘。不过那双杏眼却是点睛之笔,目光平静,却不呆滞。好像她静时会是毫无存在感的海平面,要是哪天风雨骤来,亦会是能翻山倒海席卷人世的滔滔巨浪。

      堂青眨巴眨巴眼,笑道:“看来是被发现了,那敢问道长道号?我没有恶意,虽然我的刘海好像就是你削的。”

      她还是没有说话,像个与世隔绝的哑巴似的,痴痴地看着堂青的笑眼。
      堂青被看得浑身发毛,挠了挠头,刚要开口,她终于说:“云曜?”
      堂青:“谁?”

      眼前的少年眉眼弯弯,如月如星,嘴角勾起一抹坏笑,神情狡黠。像他,又不像他。

      堂青见她不答,笑道:“姑娘刚才看我的眼神可不像是个出世之人呐?”

      道长避开目光,转身往山下走。堂青跃到她身前的另一株树上,笑道:“那天晚上去顶楼探钟晤的也是你吧?还问旻王是不是狐仙杀的……你在捉那只狐狸精吗?”
      她摇摇头。

      堂青道:“昨夜狐妖现身的时候,你怎么没出现?”
      道长答:“他不是。”
      堂青笑道:“那你的确是为狐妖而来咯?你是不是早就见过那只狐狸,所以才这么肯定昨夜的不是他?哦~我知道了,他是不是叫云曜?”
      道长叹了口气,道:“人的话真的很多。”继续往山下走去。

      堂青再度跃到了她身前的树上,笑道:“这传说传了十几年了,我还是头一次遇到真见过狐妖的人。看你的打扮,是以琴剑为器,以西谷玉修灵,方布上还绣有瑶池睡莲的暗纹,你是昆仑舂虚派的人吧?你叫什么名字?”

      道长定住脚步,抬头看向堂青,淡淡地答:“咪嗷。”

      堂青:“汪?哈我看到了!琴头刻着湖烟……”
      湖烟抬手指向堂青的身后,道:“喵。”
      堂青回头一看,正对上一双金灿灿的眼睛——一只黑猫正坐在更高的树杈上盯着他。

      “哇!”堂青当即炸毛,吓得往后退去,一脚踏空,狼狈地摔下了树。
      “你你你别过来!”堂青躺在地上,惊恐地对黑猫挥舞着树杈,道:“过来我可打你了!”
      黑猫灵巧地跳下树,轻蔑地看了一眼堂青,舔了舔爪子,优雅地转身走了。

      堂青松了口气,放下树杈,而“秋容”已经消失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君门九重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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