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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魂湮不灭笑音犹存 ...

  •   朴,你是来带我走么?你终于肯带我一起走了。幼泪流满面,弥留之际,她试探似的探出手去,欲触摸床边那个肉眼所不能看见的仿如虚浮的人,他却依旧离她这样远,这样的远啊……朴,带我走,请,带我走,好吗?已在弥留阶段的幼呢喃着,哀求着。她的头在荛的怀里不安的转动,紧紧闭着的眼睛,垂下的眼帘,如扇的眼睫一颤一颤,宛如一个放大的SD娃娃,脸上布满忧悒的神色,身子亦因不安的情绪微微颤抖。呼吸趋近微弱,已是奄奄一息。

      朴,你为什么还不带我走,我,我想和你在一起。难道,直到现在你也不肯让我牵一回你的手,朴,请不要对我这么残忍,不要,不要独自离开……幼的手下意识的抓住心口,紧蹙着眉头,含糊不清的小声唤着什么,情绪明显的不安和激动。

      朴,你不要走,不要离开,你们带上我,带上我,不要再让我一个人!不要……幼从进医院开始一直持续高烧不退,医生连连摇头,已无法施救,就连万万分之一的机会亦还渺茫,医生护士都用怜悯的眼光看着幼,既然施救无望,不如,让她的亲人陪着她,送她最后一程吧……

      朴,我一个人,很怕,真的很怕,知道你们离开的那些夜晚,我一直都睡不着,为什么你们都不来找我,都不来看看我呢。朴,为什么我在黑暗中挣扎,你却不来救我,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你,好不容易等到你来看我。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就这样独自离开,转身如此不留余地,怎么可以。朴,不要走,你如果决心要走,那么一定要带我一起走。你们都不在了,我……我怎能独活,你们已死,我便陪你们一起死——幼顿住,两行清泪就这样流了下来,荛为她拭泪,却无论如何也拭不干,只能让它一直流下来,泪痕宛然。泪湿了巾枕,泪湿了衣裳,用了几百抽的纸巾,染了一地的雪白,却依旧,还是拭不干啊,仿佛,幼是要将一生的泪,流尽流干……

      幼还是在哭啊,我已经、已经没有办法了……荛的手还是不停的在重复抽纸和擦泪的动作,但幼的眼泪还是像8月的雨一样不断的下啊下啊,甚至,来势汹涌,不见潮落。荛和幼的父母亦是心疼得陪她哭了起来,幼的妈妈似乎已经有些失常,她小声的自语:为什么要让这孩子如此受罪啊,她已活不下来了,为什么连死也不能痛痛快快的去啊!苍天啊,你到底在惩罚什么!我们年爱家世代慈善,并未造孽啊!天,你为什么要这样报复,她还只是一个孩子!饶了她吧,放过她……年爱家,不不不,我身为人母,愿承受一切啊……放过她吧……放过她……幼的妈妈一直在喃喃的说放过她。病房里一片压抑,看得人心酸,满屋的医生护士都悄然退开,关了房门在外悄悄拭泪,这样的情况,从来没有看过啊!这个女孩子,竟异常的顽强,她的体温亦逾越了常人所能承受的高度,温度计已经到头了,又并发了肺炎,肺部积水导致呼吸困难,本是几个小时前就该死了的人啊,为什么能活到现在?但她,分明是不想活下来的啊,她对一切的药物都很抗拒,若不是这样,她……也并非无救啊。这是……什么力量?

      病房内,沉闷异常,只有低泣声盈侵了整个病房的空气,那些虚浮的颗粒,充满了哭泣的因子,充斥着不愿打破的哀戚。朴。幼的嘴张了张:难道你真的没有喜欢过我吗?一点点也不曾有过吗?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不信不信不信……幼重复的低声呢喃,我不信啊,朴,你一定是喜欢我的,对不对?对不对?所以我不信啊,一定是的。我不信……幼挣扎得很厉害,仿佛很痛苦,泪愈流愈快,愈流愈汹,荛哽咽得无法自已,便只能一遍一遍的重复一直在做的动作。

      朴。幼只轻轻唤了一声,却如此清晰,已不复低喃的含糊不清,但,幼却永远的安静下来了,只是这短促的清晰的一个短音,她的泪便也不再流了,她……走了,真的走了。永远的。

      荛终于抑制不住将幼的头轻捧着放会枕上后,便捂着嘴哭了出来,这声哭,牵动了幼的父母,他们终于也抑制不住的哭了起来,一直哭一直哭,直到有护士进来用白毯裹住了幼的身体,推向那个冰冷寂静的楼层的尽头……

      幼看见了朴,她的手伸向了朴,朴看着她,却没有拉住她伸来的手,只是静静的,对视着,他们之间,只有澄澈明净的空气,虚浮在其中穿透灵魂的颗粒在卑微的流动,朴看着幼清澈乌灵的哞,动了情般的,伸过手去,抚了幼脸上深刻的泪痕,为什么这么傻,尽管你看不见我了,我也一样会喜欢你、陪着你、保护你,我会陪在你身边,会保护你的啊。朴的手根本无法触碰到幼的脸颊,只是这样穿了过去,触摸到了她的灵魂,但幼的眼睑却合了起来,眼睫抖动了一下,泪,奇迹般的止住了……幼的笑很甜,很美。她喃喃重复了一遍:喜欢我、陪着我、保护我。朴,一定,一定啊……

      朴凝视着幼,她正在挣脱□□的舒服:幼,我没有保护好你,我无法挽回你的死,但……以后我都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不离不弃,你说好不好?说话的瞬间,朴看见一个飘渺得几乎没有的灵正在慢慢离开幼的身体,浮向空中,朴抬头看她,说:幼,傻丫头,我要带你走了,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这时,平躺着浮在空中的灵,便忽然苏醒了,她睁开了眼,环顾,最终视线停在了一个人眼中,缓缓向朴飘了过来,她看着朴,眼神是恣意的、爱恋的、痴慕的,却又转而清澈澄明起来,缓声说:我愿意,我当然愿意。带我走好吗?朴伸出手,微微的笑了,温和的说:来,牵紧我的手啊,我,要带你走。幼却颇犹豫的一步步走向前去,还有一步的时候,扑进了朴的怀里,朴抚摸着她的发:幼,我不会再离开你,你是否,愿与我在一起。仿佛承诺一般。幼笑了,从他肩颈之间抬起头来,望着他:朴,我们终于不再,人鬼殊途。朴淡淡一笑,拂不开眉间的清寡,拍了拍幼的肩,并不作声。

      幼抬头,发现朴身后的人。惊喜的叫道:含凌、潇湘、婧?你们、你们……幼说着说着,声音却又哽咽了。想说什么,却又没有说出来。朴轻轻放开了她,幼一步步缓缓向朴身后的人走去,她们都站在那里,微笑的看着幼。

      幼的笑在含着泪光的脸颊上绽放出甜美的花朵。潇湘的笑,还是幼很熟悉的笑,她看着幼,说:幼,我们也来看你。听说你出事,我们都很担心,就和朴一起来了。你……还好吗?幼点点头,一个个路过她们,走到含凌面前停下的时候,含凌突然笑着拉住了她:师傅,又见面了呢。分别了这么久,好想你,你瘦了呢。没有照顾好自己吧。幼停下来,笑从嘴角衍生,轻声说:当然不是啊,是因为想念你们呢。含凌的笑突然变得很暧昧,她小声的说:是想念某个人才瘦了的吧?转而神情沉重了起来,说:不论过去怎样,都已是身前的事,能忘的不能忘的,还是都忘了吧,忘了好。幼看着含凌,含凌原来已是如此不同,从前的含凌,哪里晓得说忘了好,幼复低头,对含凌的话不置可否。

      走到了她们的末尾,幼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说到:我又回到大家中间了,或许再也不用分开了呢。我们会在一起很久,对吧。曾经怎样,都已经不重要了。我们离开这里好么?囡儿点头,走近了幼一些,说:当然好,只是……你不要多看伯父伯母一眼么?幼回头看了一眼,仿佛下了什么决心:走吧。语气淡淡的。囡儿便拉了幼的手,从窗户穿了出去。方才回头的那一刹那,曾以为自己会哭,但却没有,原来,鬼竟当真是无泪无情的么?微笑语气竟无一不是冰冷的。

      远远的听见含凌笑着喊道:囡儿,你放开幼啊,小心待会儿有人的醋坛子淹死你。幼的手不是给你拉的啊,是给某人牵的。说话间,囡儿将幼带得更远了,边还回头喊话:我就要,那个某人如果真的要幼啊,那就自己来追。否则啊,我就不知道会把幼带到哪里去扔了,让某人永远都找不到哦。囡儿偏过头,低声对幼说:待会儿到拐弯那里我掩护你。又附到幼的耳边低语了一会儿,离开幼的耳边,呵呵一笑说:记住了哦。幼点点头,囡儿便拉紧她的手,说:那我们快一点。

      拐弯,幼躲了进去。囡儿却继续向前,自己的影子还与囡儿牵着手。是自己躲得太快,以致影子还弥留在原处的缘故。这是囡儿说的障眼法。幼躲着,还边悄悄探出头去看朴他们有没有跟来。却冷不防被两只手从身后蒙住了双眼。幼“呀”的一声叫了出来。有些挣扎。朴的脸出现在幼的眼前,松开了手,幼松了口气般的笑了。朴捋去幼额前的发,温柔的笑意溢出唇角,温文的声音说到:你好淘气,我说过无论以后你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你、陪着你、保护你的啊。幼把头倚在朴的肩膀上,微微抬了头去看他下巴紧实的峻峭棱角,温温然淡淡的笑了:朴,无论我在哪里,你都会找到我、陪着我、保护我,所以我才放心走得远一些,因为你会找到我,会保护我,所以我才不担心,才敢这样任性啊。幼将头深深埋进朴的颈间,嗅着陌生却亲切的味道,属于朴的她所熟悉的味道……

      幼坚决的拉住朴的手,回过头去深深的望了一眼,收回视线的时候,心中那股子坚定已土崩瓦解。曾想过或许会寂灭,是灰飞煙逝,但依旧执着于心中要做的事、要完成的梦想和……要爱的人。即便代价是永世不轮回,饱受地狱之火煎熬苦苦守望碧落红尘,亦不回头、不后悔。但在幼的手与朴相牵,在朴拥她入怀对她说会一直陪着她,不离不弃的那一刹那,便通通崩溃了,于是她的心惘然迷离,她所执着的,仅是如此么?她要的,不过如此而已、如此而已,而已,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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