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8、【27】 ...
-
原来白瑾乃是上古传说青丘的九尾狐妖,因机缘巧合流落人世间,无依无靠只能自力更生。因为狐妖以人心为食,她手上沾了不少人血,偏偏吧这又是只有洁癖的狐狸,索性仗着美色给自己找了个帮手。帮手是人类,所以总在更迭换代,到了现在,正好是李延卿。
然而现在来做功课为时已晚,简落应该考虑怎么能死得痛快一点,比较实际。
从她在地下室里悠悠转醒到此时只得短短半个小时,但另一侧已经横七竖八堆了三具尸体。李延卿每过五分钟就会选一个人出去,先抽干血液,然后剜心。而且他没接收过医疗教育,器具很专业,动作却相当鲁莽,受害人的血都要留进了,一刀下去大动脉还是跟喷泉似的。
铁笼里最后两个女生脸色卡白,已然说不出话来,其中一个就是简落。她起初只是稍有些害怕的,毕竟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也该有点心理准备。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恐惧就变本加厉起来,把理智一点一点排挤到身体外面去。生锈的脚铐磨开了脚踝的皮肤,黏糊糊之中混着钝痛。后脑勺估计伤的不轻,这会儿已然麻木,简落躺在地上,尽量将身体蜷缩,完全没有力气挣扎。
透明的液体从手术台上方倾倒而下,刺鼻的气味像针扎进大脑之中。李延卿有条不紊地冲掉手上的酒精,然后侧过身去拉旁边的铁链。
他单纯在讲故事,并没有丝毫愧疚:“真是对不起,简落。可是你不死,白瑾就会死,相比之下我只能做出选择了。”笼子里的少女勉强睁开眼睛,脊背剧烈地起伏了一下,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在瞪他。
“有什么用呢?”支离破碎的声音从简落的齿间崩出来,“但……但凡出现在我任务卡上的人,无论如何都是要死的……”
“你很会虚张声势,但我已经决定了,无论你说什么都没有用的。”李延卿打开铁栅栏,拽着铁链将她从里面扯出来,然后搁到手术台上,“你不会是第一个来找她的地狱使者,也不会是第一个死在这里的地狱使者。我已经在这里替她处理了太多太多人,你也留在这里和亡魂为伴吧。”
“那不如你把我杀了,让剩下的人走吧,何必滥杀无辜呢。”她开始拖延时间。
简落已经管不了四处嚎叫的孤魂野鬼了,她想要挣脱束缚,然而手脚却不听使唤,还是软软地耷拉在身侧。身下的手术台冰冷,像把人丢进了雪里似的。雪是干净的白色,这里却肮脏而污秽,可见之处布满新旧血迹,还有令人作呕的尸体味道。她想过很多种终结生命的方法,除开已经使用过的跳河之外,别的至少也能留个全尸,但绝对不是像今天,胸口开花地躺在地下室,还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有那么一刻,她灵魂出窍地追溯起了自己的生平。
总的来说是顺顺利利而幸福的一生,在世时有疼爱自己的双亲,当了十几年的掌上明珠。意外从跨海大桥上掉下去之后日子也算快乐,碰见了该隐。他虽然总是皮笑肉不笑的,还经常挖苦嘲讽她,但毋庸置疑的是,没到紧要关头,他总会出现在背后,然后将她牢牢护在怀里,无论风雨都碰不到她一分一毫。
若说起还有什么遗憾,跳入脑海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还没来得及和该隐说再见。
在某个黎明时分,他是不是也会偶然想起有个总是闯祸的地狱使者呢。
还魂时,李延卿正将针管插入自己的手臂之中,死人的血管中血液早已凝固,老半天针管里依旧空空如也。李延卿早有所料,从铁盘子里抽出一柄崭新的手术刀。刚刚拆封的刀刃泛着温润的光泽,在他手中仿佛一件艺术品。光看着薄薄的锋,就能想象出它切割皮肉是锥心刺骨的痛,虽然更为恐怖的是内脏被从体内剥离的感受。
时至今日,简落才意识到自己平日里被该隐护得那样好,好到手被刀子割了个小口子都可以大做文章,好到面前这种小场面,她竟然害怕地流下眼泪。世人都说,当你濒临死亡时,脑海里仍旧盘旋的名字,那必定是你深爱之人的名字了。夏季的衣衫在刀锋面前不堪一击,李延卿轻而易举地将布料割出一个圆,然后未有半点停顿,继续向裸露的肌肤进发。那个在心尖尖上盘旋敲打的名字再也止不住,她小声却清晰地哭:“该隐……”
李延卿的动作顿了顿,他本本分分的脸上挂着种极不相称的高深:“你很喜欢该隐吧,而且还和你相信他。是不是希望他天神一样突然出现,然后把你救出去?”
“你以为心灵感应真的会无缘无故失灵?那不过是有一方不想知道罢了。如果我告诉你,该隐一早就知道你在这里,但任由你以身犯险的人是他,留你在孤独与恐惧中迎接死亡的也是他,你会不会很崩溃?”他哈哈大笑起来,“世界上唯一坚不可摧的关系只有我和白瑾夫人,不会再有别人了。你不如留点遗言,我还能替你转达。”
“那还挺好的……”如果不是简落体温正常,李延卿肯定要怀疑她是不是烧上头了。不过她的确是这样想的,聪明如该隐,怎么会看不破生活中的蛛丝马迹,他选个机会把借别人把自己了结掉也好,然后千秋万世,永远当个薄情寡义的魔鬼。省得自己继续自作多情,也省得他在某个早晨为她的缺席而猛地怅然若失。虽然她在他心中依旧是个无关紧要的角色的事实,让简落很难过。
为什么自己的一生两次都这样平平淡淡地没了呢?
胸口一凉,痛感没有预想强烈,扑通一声的音量却怎么也不像是人心能跳出来的。
简落这个角度过去只能看见李延卿脸色巨变,还有原本锈迹斑斑的铁门不翼而飞,只留下飘洒的烟尘,搞得原本就不太敞亮的地下室更加朦胧。她艰难地扭了扭脖子,看到白瑾变戏法似的出现在这里,而且巧了,无论是脏兮兮的衣服还是身上的伤口,他俩狼狈的程度不相上下。
白瑾头埋得很低,似乎经历着巨大的痛苦,她的脖子上有几道长而深的抓痕,还在不断往外渗血。定睛一看,不可名状的黑色物质拔地而起,直接洞穿了她的四肢,从而将她死死定在地板上。幽暗的雾气蔓延上来,在地上铺了一层,而简落看着把白瑾丢进来的人,心中的恐惧害怕顷刻都被扫荡干净。被暗黑力量萦绕的重瞳,鳞甲从手臂延伸到指尖,巨大的翅膀从身后展开,和西方油画中的恶魔一模一样。配上困住白瑾的不知名物质,李延卿身子重重一颤,不知道自己招惹了什么怪物。
那哪里是什么恐怖至极的怪物,那是简落的心上人。
他来救她了。
似有冷冽的风从耳畔略过,简落被轻轻地抱进怀里,脸颊刚好贴到一方坚实的胸膛。
“我不确定你哪里有伤,痛就说。”该隐的声音比平时还低,调子也柔柔的。他旁若无人地拥她入怀,目光落在她胸前浅浅的伤口上,然后无限加深,于是冰棱从深渊中穿刺出来,凝结成一片肃杀。简落委屈巴巴地抬头,正好对上一双眼瞳,而那双錾金的眼瞳中,映着自己眼泪婆娑的模样。
待他转身,李延卿背后一凉。
白瑾被钉在墙上动弹不得,那些黑色的脉络顺着皮肉摸索进去,没入血脉之中,随时可以破皮而出把她撕成碎片。她的脸色同样惨白,血从七窍缓缓滴下,重叠在地面斑驳的血迹上。看她眉头蹙起,李延卿不暇思索地跪下,电视剧台词背得滚瓜烂熟:“是我伤的简落,你杀我吧,不要为难她。这件事情她真的不知情,都是我一手操办……”
而该隐置若未闻,他低头拢了拢简落的碎发。
“所以呢?”
话音刚落,墙壁上便有动静。白瑾的右臂突然垂下,毫无生气地耷拉在裙前,九条尾巴从她身后冒出来,触电一样痉挛起来,然后一条一条断裂,落下,一气呵成。李延卿双目发红,当即持刀扑过来。
寒光破面而来,简落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条件反射一样推开该隐,把自己往前挡。然而人还没离开熟悉的怀抱,已经被该隐一个反手按到身后,护了个满满当当。
他面带薄怒:“这种时候站在后面就行了,你冲什么冲?嫌自己命太大了?”
简落脱口而出:“我怕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呀!”
该隐僵了片刻,随即瞪她一眼:“你以为这样我还能见到你?”
普通人哪里是死神的对手,这场交锋还未开始就已落下帷幕。李延卿的刀子在空中就碎裂成片,粉碎性的力量并未就此作罢,反而向身上蔓延而去。电光石火而已,他也上墙了。不长眼睛的生物也能感觉出来,墙上两个人必死无疑。这时白瑾剩下最后一条尾巴,身体竟有些半透明了,却硬撑道:“别……”
“如果你杀了延卿和我,简落也会死的……”她神采奕奕的眼睛也是一片颓然,却下意识握紧了李延卿的手,“狐族有一脉秘术,能将人的性命相连,如果我们死在这里,你的使者也必死无疑……不信你看她脉搏处,必有曼珠沙华的图案……”低头看去,简落手腕处的确浮出朵曼珠沙华来,妖异而美丽。
“你们觉得用这个笨蛋威胁我,我就会手下留情?”该隐口吻像在玩笑。
简落迷迷糊糊的,觉得额头上的汗很黏。她张嘴,想吸进空气,却没由来猛得一阵咳嗽,痛得嗷嗷直叫。复又听他道:“放你们走,这个就能解?”
白瑾吃力地回答:“那是自然……我和延卿若能平安无事走出这地窖,立刻……就能解。我要说话不算数,你杀我还不是轻而易举……”
她原以为,多疑如死神,定会对此有所怀疑,于是打了万全之腹稿来让自己脱险。然而不过刹那间,方才地下室中央的人影已消失不见,剩一地的碎刀片还在反光。旁边李延卿跪倒在地,第一反应便是查看她的伤情。两人皆是皮肤皲裂,原本血红的部位被黑气染成乌青。身体里无数黑色物质像退潮般向后穿梭,在皮肤下凝结成蠢蠢欲动的一层。
无数的颗粒震颤着,汇聚成低声吟诵。
“不要忘了你的承诺,白瑾。”
白瑾素心下害怕,知耍心眼没用,就迅速解除了秘术,正准备和李延卿互相搀扶着准备起身:刺眼的光亮从门口哗啦灌进来,地下室顿时亮如白昼。五个红点在四面八方乱转,最后都汇集到他们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