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仙兒》白木桃華

1、柳仙儿

　　我是一只地灵，在这世间游荡已经数百年了。

　　时间对我来说，不过是一个数字而已。

　　阳光，流水，柳树，还有我……

　　数百年的时间里，看惯了人世间的繁荣衰败；悲欢离合。多少人从一介莽夫，变成高高在上的皇帝；多少人又从享尽人间荣华的人上人，变成冢旁的一只孤魂野鬼。

　　人类，在我看来，如同这柳树似的。或许，还不如这柳来的单纯。

　　对于我来说，每天在河畔的这棵柳树下享受着阳光的照射，感受河水流过脚面的清凉。这，就是我的幸福、我的全部……

　　我是一只灵，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因力量不足而消失掉……我不知道这种生活会过多久，但是我很满足。我没有可以牵挂的人，也没有任何人会惦记我。

　　我认为，这就是自由。一个“零”的存在。

　　今年，是我幻化后的第99年。一个得道的仙人告诉我，今年，我会死掉。

　　我得知后，没有一点悲伤的感觉。

　　或者，是我不懂得什么是悲伤。还有——什么是爱。

　　对。我是没有任何感情的。

　　我便一如既往的晒太阳，泡河水，在柳树下吹风。

　　一个男子，走近了我。

　　「一个人类。」我心里这样想着。

　　「姑娘也喜欢这清凉的山风么？」他笑着问我。

　　「喜欢，是什么？你又怎么知道我喜欢这风？」我在心里说着，并没有答他。

　　「我可以坐这里么？」他的声音依然带着微笑。

　　「问我做什么，这草地柳树河水阳光并不属于我。」我在心里答他的话，但头却不由自主的点了点。

　　他便坐在我的身旁，松开头发，倚在树干上。我感受的到他的心里，像阳光一样明亮。

　　「心情不错的样子。」我能在久旱遇雨的树木，清晨啼叫的小鸟，打柴归去的樵夫，以及他的心里，读出这种感觉。但是，却和其他的生物有一点点不同……这种不同的感觉是什么？

　　「我不懂……」我不禁说出了口。

　　回头看他，他却像什么都没听到似的，闭着眼睛倚在那里。趁他没睁开眼睛，我便偷偷的看了一下他。他穿着白色绣着团花的袍子，在阳光的照射下，泛出柔和的光彩，映着他的脸庞。他的脸很清瘦，长长的睫毛随着呼吸轻轻抖动着。深褐色的长发散开着，有几缕俏皮的爬到他的脸上微微卷曲。直挺的鼻子下面，有一双微泛橘色的唇。

　　我以前从未有这种感觉。即使我看到蝴蝶，花儿，也没有过的感觉。

　　我觉得，他很美。

　　「你在这里做什么？」说出口后，不禁有些后悔。我竟主动的向一个人类说话。

　　他微微的睁开眼睛，说「这里很美。」而后又看向我「我很喜欢。」

　　我摇了摇头。「我不觉得这里美。我也不觉得我喜欢。」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喜欢，是什么……」

　　我以为他会惊诧，或者会嘲笑我。但是，他却只是微笑了一下。「喜欢，就是每天都愿意见到他，不愿意离开他。想永远保持住他现在这个样子的感觉。」

　　我一怔。「这就是喜欢么？」我居然感觉到释怀。直觉驱使我看着身后的树，嘴角翘了翘「我想，我喜欢这株柳树。」

　　「为什么。」他依然笑着，问我。

　　「因为我能感觉到它的心情。它的悲伤，它的喜悦。就如同它能感受到我。」

　　「但是，他在你受伤的时候不能为你疗伤；在你难过的时候不能安慰你……」他顿了顿……「在你想哭的时候，不能拥抱你……即使这样，你还是喜欢它？」他的心情很复杂，似乎有一点难过，但依然笑着。

　　「我不懂……」我低下了头。是的，我真的不懂。我喜欢它就行了，并没有在意它会为我做点什么。甚至于，不在意它是否也同样喜欢我。这样还叫喜欢么？我不懂……

　　「其实没有几个人真正懂的。」他心跳的很重，很慢……「即使没有回报，但还是会付出；即使会受伤害，也不会在意；即使不被喜欢，还想要守护住他的一切。这样的做法是不是很傻？但究竟为什么，没有人懂……」

　　奇怪。

　　「我想要守护住它，以致于想守住它生存的地方，给予它生命的阳光，河流，风。并不因为它不能为我做什么而改变。也许不懂的，其实心里早已经懂了。喜欢，就是一份执着。是自己的事，与他人无关。」我看着这个男人，心里这样想着。

　　「喜欢，是个人的事情。与别人无关。想守住关于他的一切，想要他幸福。就是这种纯真的心情。」

　　真的很奇怪。

　　「你……」我只吐出了这一个字，却又胆怯似的没有说下去。这个男人，那种奇怪的感觉……他能读懂我的感觉？

　　「姑娘有疑问？」他笑着问我。

　　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他又笑了起来，笑的很耀眼……「有时候，说出来比较好喔。这样别人才会了解你在想什么。同样，喜欢，也要说出来才好。不管得到什么样的答复，都不要藏在心里。」

　　「我懂了！」这个男人和我是同类。但是又稍有不同。或许……或许我能早几年遇到他，我就不会如此的每天坐在这里混沌的过。我笑了，感觉到笑的温暖，笑容带来的力量。我站起来，抚着身后的这株柳树……「柳树，我喜欢你！」「太阳，我喜欢你！」「河流，我喜欢你！」「山风，我喜欢你！！」

　　一阵清凉的风吹在了我的脸上，阳光透过柳树的缝隙，班班驳驳的照射在我的脚下。

　　我笑了。很开心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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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年以后，我问他。当初为什么给我起「柳仙儿」这个名字。

　　他说「你知道为什么我叫端木鸿么？」

　　我们俩相视而笑。

　　我们的心底，同有一个存在。一个使我们有无人可比的默契，的一个「零」的存在。

　　我遇见他的那年，身为「灵」的我，已经死掉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