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泽之地》回野

1、多管闲事

　　林泽今天要去学校交入职材料。那是他高中母校，离他家也就步行十来分钟的样子。他上大学后鲜少回来，这几天忙得脚不沾地还没来得及四处逛逛，趁着今天便想像上学时候那样穿巷子走，回味回味学生时代的感觉。

　　这座小城这几年作为省重点旅游项目快速发展起来，很多地方都不再是他记忆中的模样，这片居民区倒是与从前别无二致，他沿着熟悉的巷子路，绕过一个又一个弯。

　　正在心中感慨，突然听到右前方的巷子口传来异响，他走近一看，怔愣住了。

　　那块围聚着五六个人，男女都有，模样稚嫩，像是学生年纪，有人手里还拿着不锈钢管条，此刻正仗着人多朝对面女孩逼近，想要将她逼进巷子深处。

　　现在的孩子真是无法无天不学好，青天白日下敢在这儿搞霸凌！

　　这时，他感觉女孩似乎往这边匆匆瞥了一眼，只短短一瞬。

　　接着女孩节节退后，眼看就要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他心中一慌，赶紧抬步上前，想要制止这桩恶劣事件。

　　谁曾想刚追到巷子口，一道飞过来的人影直直撞他怀里，砸得他瞬间两眼发黑头冒金星，连连后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站稳。前方还在继续打斗，听声响就很激烈，时不时从地上传来痛苦的呻/吟声，情急之下他大喊了声：“住手！我已经报警了！”

　　前方的混乱停了。

　　他捂着被砸得闷疼的胸口缓缓直起腰，再次怔愣住了。短短片刻，地上就只剩他跟那个女孩是站着的状态，其他人都倒在地上痛苦地扭动。

　　之前所见的那条钢管易了主换那女孩握在手里，她脚下正狠狠踩碾着钢管的原主人，闻言停下动作，转头看向他。

　　霎时，林泽不知该震撼那张脸还是那脸上的表情。

　　女孩个子高挑，气质不俗，目测一米七往上，仿佛被精雕细磨过的五官美得让人找不到词形容，那双眉眼尤为惊艳，浅黄色的眸子搭配上挑的眼尾，美得太有攻击性，但眼波流转又叫人挪不开眼。乌黑铮亮的长发被随意束起，因打斗而散落在两颊的发丝又为她增添了一份清冷感。

　　此刻她周身笼罩着挥之不去的阴戾之气，源源不断的向四周压迫开来，目光如同阴湿滑腻的毒蛇在他身上游走，眉头紧皱，似乎是在思索他的身份，而后面露凶色地朝他走来。

　　黑.吃黑？那个眼神难道不是求助！？

　　林泽还处在状况外，他从小到大都是街坊邻里口中的乖孩子，老师眼里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哪里见过这种场面，直到那人过来狠狠撞了他的肩膀才回过神，正吃惊这女孩好大的力气，耳边突然响起低沉的声音：“少他妈多管闲事。”

　　而等他转身时那女孩已没了身影，那群人狼狈的从地上起来，互相搀扶着离开，路过时纷纷瞥他一眼，半晌，他摊开手发现整个手掌都汗津津的。

　　因为路上这个小插曲，林泽到学校时比原定时间迟了十分钟。

　　整个白天他时不时会想起女孩的身影，就连晚上睡觉还梦见她眼泛精光，倏地变成一只饿狼扑过来，尖锐的狼牙毫不犹豫地刺向他的咽喉。

　　到了正式上课这天，他早早来到学校，与办公室各老师打好招呼后去了自己班。刚一进门，底下这群孩子就忍不住欢呼起来，脸上洋溢着惊喜和期待，有的甚至吹起了口哨，林泽见状有些受宠若惊。

　　也不能怪他们，学校很少有老师上课穿的这么正式，而且林泽年轻，腰又细腿又长的，模样也俊，板板正正往那一站，视觉效果直接拉满，对饱受多年知识摧残的各位同学来说简直就是精神洗涤，激动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

　　他站在讲台上，在黑板上写下名字和联系电话，笔锋有力，字迹隽秀。

　　“大家好，认识一下，我叫林泽，从现在起到高考结束，我将担任你们的班主任，同时负责你们班的数学教学任务。请大家相信我的能力，我有信心带好你们！”

　　说罢，下面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这节课我打算和同学们先认识一下，下节课再开始上课。”林泽笑着看向讲台下张张因为好奇而略带激动的脸，突然感觉到教室里有道灼热的视线落在身上，他还没来得及搜寻，后排有个声音传过来：

　　“老师，好帅啊，有女朋友吗？”刘洋吊儿郎当的用胳膊支着头，笑嘻嘻的看向讲台。

　　刘洋这人说白了就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脑子跟不上嘴快，说这些是想试探新老师的脾气，也不是真想让人下不来台。

　　“学习上的事我知无不言，涉及个人隐私的我拒绝回答。”林泽并未放在心上，脸上依旧是淡淡的笑，眼睛习惯性往旁边一瞥，就在这时，对上了刚才那道视线，是巷子里遇到的那个女孩！

　　他拿起桌子上放的座位表，对应位置找到了她的名字—谈喻菲。

　　谈喻菲坐在最后一排靠着窗户，虽没穿校服，但与那天阴狠的少女却判若两人，看样子也是认出了他，此刻正支着头盯着讲台，眼神中满是不悦。

　　她昨晚睡得太晚，又做了恶梦，直到现在头还是疼得厉害。林泽进班前，她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都快睡着了，却被阵阵笑声和欢呼声吵醒，本就因睡眠不足而心情烦躁，被吵醒后更是哪哪都看不顺眼！听到他的回答后忍不住发出了轻微的嗤笑声。

　　林泽没有理会，只觉得一个脑袋两个大。校长说班上有个孩子不太好管，千叮咛万嘱咐，拜托他务必要好好纠一纠，能纠多少是多少，现在才知道校长这是给他扔了个烫手山芋啊！

　　刘洋显然对这个回答不满意，还想再张嘴，被林泽及时打断，他把五个班委叫起来认了认脸，然后是各科课代表，最后让学生从第一排轮着做简短的自我介绍。

　　等再上课时，靠窗的位置空了，直到下课，他都没瞅见谈喻菲的人影，于是便把班长叫到了办公室。

　　“谈喻菲？她就这样，要不就不来，来了也是睡觉，各科老师都习惯了，估计现在已经不在学校了。林老师找她有事吗？”赵志远一听问的是谈喻菲，脸上浮着不太明显的不屑。

　　“经常这样吗？”林泽皱了皱眉。

　　“对啊，别看她长得漂漂亮亮的，下手可狠了，我初中跟她一个学校的，那时候就天天跟社会上的人厮混，喝酒抽烟打架，家里也没人管，要不是未成年，早进去了，”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厌恶太过明显，赵志远咳了咳，“现在好多了，不过本性难移，前几天刚把人小腿踹折，被停了三天课，咱学校因为她可算是出了名。”

　　林泽越听眉头锁得越紧，意识到他说的可能是那天巷子口的事，谈喻菲的狠他倒是见识过，毕竟当时亲眼目睹了全过程，但没想到她能把腿都给人踹折。

　　赵志远眼神中带着些许同情：“其实您也不担心，她也不影响别人，只要不惹到她，大家都能相安无事。”

　　眼看快要上课，林泽就让他先回去，赵志远刚刚所说不否认带有个人情感，但他在办公室也听其他老师说了不少关于谈喻菲的事，一时间心情复杂。

　　那张桌子直到放学也没等来它的主人，林泽心想果然得聊一聊了。

　　谈喻菲翻墙出去吃了个饭，赶在午休前回来了，被守在办公室等她的林泽逮个正着。

　　吃饱喝足的谈喻菲精神好了很多，心情也比早上好了不止一星半点，乖乖跟他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老师除了林泽，还有一班的班主任，看到谈喻菲，一脸看热闹的表情。

　　“你，咳咳…”林泽刚开口，被她身上的烟味呛得轻咳几声，“你还抽烟？”

　　谈喻菲闻言抬起胳膊闻了闻，没味儿啊！她一般抽完烟会漱口，还会找地方把烟味散干净，这人找茬的吧？但看林泽紧皱的眉头，她还是往后离他远了些，没好气的嗯了一声。

　　“后两节课人呢？”
　　“吃饭去了。”
　　“那么早食堂就有午饭？”
　　“出去吃了。”

　　“你这叫旷课知道吗？”林泽见她毫不在乎，便在心中轻叹了口气，“不知道你以前的班主任怎么管的，但我不是个容易被糊弄的人，我的班我的学生，可以不优秀但决不能没个形！”

　　谈喻菲听完，眼睛微微眯起，四目相对，整个办公室陷入尴尬的沉默，一班班主任本来还想看热闹，但现在这气氛实在不适合再待下去，于是轻咳一声，拿着杯子出去了。

　　确定人走远，谈喻菲走上前，弯腰凑近，林泽又感受到那股熟悉的压迫感，这么近的距离无论从心理上还是生理上都让他感到不适，但他没有动，因为这是来自对面的挑衅。

　　“如果我不听呢？你打算怎么办？”谈喻菲挑着眉，嘴角微微扬起，“那天我已经提醒你了，别多管闲事。”

　　林泽毫不示弱地对上她的目光。这么好看的脸怎么配了如此糟糕的性格，以后如果生个孩子像这样，估计要被活活气死。

　　“起来站好！你应该给予你师长最起码的尊重！”林泽轻斥道。

　　谈喻菲闻言，站起身退回到原来位置，脸上又是漠然。

　　“说起来那天，我倒是想问问你当时到底怎么回事。”

　　谈喻菲最烦这种多管闲事的人，原本她觉得林泽长得斯斯文文，又柔弱，不忍对他那么恶劣，最好能跟他井水不犯河水。但如今他的语气、他的做派通通往她雷点上踩，消磨完了她仅存的耐心，这会儿语气都变得十分生硬：

　　“哈，我凭什么告诉你，停课罚站随你便，再不行你就让校长把我扔到别的班，眼不见为净！我不会怪你没有教好我，人各有命，少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说完便扬长而去，办公室的门被重重甩在墙上又弹回来，整个走廊回荡着巨响。林泽紧紧捏着桌角，看着还在不停转动的门，眉头紧缩。

　　“没事吧林老师？我跟你说了，这种学生只要不影响别人，就不用在她身上浪费精力，你非得找她谈话，吃瘪了吧？”

　　一班班主任回来时听到了摔门声，又碰到脸色阴沉的谈喻菲，猜到两人刚刚的谈话肯定不愉快。

　　“你不知道他们班的董老师是因为什么才辞职不干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