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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三十二章 ...

  •   第三十二章拷问
      “擎芳塔?”水镜月微微蹙了蹙眉,接过了白泽手中的雪羽,“芳华永固?是给西王母立的塔?”
      一语问了,却不见二人答话。水镜月眯细了眼,一弹指,白泽与饕餮兜头砸下一个水泡,顿时把二人拉回了神。
      念忘二人捂着嘴直笑,饕餮挠了挠脸,好像依然没有完全转过神来的样子,[那个,那个好像是给上神你的……]
      什么?水镜月横过去一眼,“怎么说话颠三倒四的?”
      [那、那个……白泽,你来说!]饕餮推了推还愣着的白泽。
      白泽咂咂唇,眼神依然是直的,[我们、我们进了那个塔,就看到一条、一条好像通往大罗天的光河……]无尽的光明,无尽的欢喜,像大水一样漫过心头,只消感受过,便终生不忘。
      “嗯,那就是冥渊,可怎么会在塔里?”
      [那个,那个塔里浮过一张图,是上神您的象。]
      “我的象?”水镜月眼神一凝,“是个什么样子?”
      [呃,穿着一袭露臂的黑袍,呃,比、比现在要、要……]白泽瞅了瞅端严威仪的水镜月,涨红了脸,不敢再说。
      “哼!”水镜月瞟了它一眼,“那幅图又怎么了?”
      [那张图飘来飘去的,就有一个声音问我们是不是大神使者……后来又有一群伏魔金刚跳出来要杀我们,好在您给我们的平安咒护体……而那金刚居然就跪下来膜拜,说什么恭迎胡灵大神……]白泽说得有些结巴。
      胡灵?水镜月眼神一细,这个名字她听过,就在鸢尾的锻魂出来的时候,他亲口喊过。可是,这是谁?
      “然后呢?”
      [然、然后?]白泽一愕,[噢!是!我们就问了冥渊的动向,他们说冥渊是万物生灵之源,自然随造化之气而动。而今造化之气不在极北,冥渊正在移流。]
      “随造化之气而动是么?”水镜月微微一笑,过长的眼睫盖过一丝讥讽。“行了,你们好好休息吧,极北一趟,你们倒还长进了不少。”她纤指一弹,两滴水珠立时印入二人眉间,“过了‘众生迷途’与‘相由心生’二界,你们的修为已提升千年不止。”
      [啊?真的?多谢上神!]饕餮咧了嘴笑,难怪回来时觉得自己好像强了些呢!
      水镜月不理二人乐在一处的高兴劲,只往北方望了好一会儿,才忽然拂袖而起。
      “上神,今儿霄然大夫找过您五回了……”忘儿眼见她似要出门,便赶紧回禀。
      “不理他!”水镜月头也没回,就摆了摆手,便消失在门庭处。

      鸢尾正从红莲池练功回来,远远就瞧见水镜月凌风而去的身影,心念一动,也悄悄运起御风术,跟在后头。
      从背后瞧,水镜月白衣白裙,华贵却又轻灵,就像当初自己想象中的仙子,仪态万方。然而当她正面你时,你往往会觉得心中一震,不由自主就会低下头来,她的威仪令她如此遥远。
      鸢尾自认自个儿的性子的确倔强,然而每每憋着气瞪着她时,就会被那眼中的冰冷刺得喘不过气来。她的讥诮,她的任性,她的狂傲,加起来也远远及不了她的冰冷,像是抽离了一切情感在看你,也像是眼前所见皆非她的世界。
      她的喜、她的怒,她的笑、她的嗔,都仿佛随时可消,只有那眼中的冰冷。
      鸢尾第一次这么仔细地去看水镜月,然而看着看着,就有股酸涩从心底里涌上来,是不是自己,也是随时可消的呢?

      视野之内,忽然不见了水镜月的影子,只余下一缕气息,淡淡绕在鸢尾的鼻尖,引着他追踪而去。
      “玄元门……?”鸢尾停在巍峨高耸的石柱下,抬头瞄了瞄这极为古怪的字符,不知为何他就觉得这些字符挺眼熟的,稍喘了口气,他试着认了认,“……源、初……有一?”好像是这么几个字,然而却又有股说不出来的诡异,他甩了甩头,眉头一皱。这水镜月转哪儿去了?到了这儿,连半丝气息都潜隐不见,难道是她发现了?
      鸢尾有些烦躁地望过去,巨石门后是一望旷野,了无边际,这一处空间像是横亘了整一个时空,由这个门始,封闭成一个独立的时空。然而这明明旷寂的广袤旷野,却给人以一种脉动的错觉,就像是一处胚胎,孕育在混沌蒙昧里,却有着生的心跳。
      鸢尾为自己奇特的想法感到好笑,轻轻拍了拍石柱,“老兄,也不多我一个,就进去瞧瞧吧。”
      冰凉的触感由手心传来,刺得他马上又缩回手,瞅了瞅,就跨入了门槛。前脚才入门,眼前便突兀地迷漫起一阵大雾,像是滔天的雾海迅速涌来,绕着他的周身,将视野全然遮盖。
      鸢尾马上警觉起来,才不过片刻,眼前已净是白茫茫的雾团,他甚至看不见自己的脚尖。空气渐渐稀薄,他憋着气,怕这雾有毒,然而吸了阵,发现没事,便大大地喘了几口气。
      “什么鬼地方!”他嘴里抱怨了一句,缩了缩肩,默默运起御寒术,这雾气实在有些寒,寒得就像记忆里的冥府。
      念头才这么一闪,鸢尾突觉十指大痛,痛得人都痉挛起来,他诧异地举起两手,那指头早已成了几个冒血的洞。这一看,痛楚更加难当,他倒地便打起滚来。
      这、这地方是冥府吗?他发着抖,牙齿打着战,一串止疼的咒念得断断续续,却丝毫都没有作用。断指之痛还未停,周身便有荆条加诸的火辣辣的痛,像是雾气中便有一条鞭子抽来,“啪”一声,长长的一道皮开肉绽,荆条上倒勾的刺在扎入皮肤时便抓住了皮肉,甩离时,那皮肉就跟着出来。
      鸢尾咬着牙齿,气憋得难受,却还撑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熬一熬这无尽的痛楚。
      “不是、不是已、已过了么?”他闭紧眼睛,下意识地回想起初到上林殿时的那段不堪的记忆,那时候、那时候靠的是水镜月的清心咒与安魂香……
      眼前像是浮过水镜月模糊的身影,冰冷的眼神,讥诮的笑意,想着,他哼着声笑起来,那痛越厉害,他也笑得厉害,仿佛这笑声便能缓解些痛苦似的。
      ……明星大彻,焕耀我身。青霄灵蕴,冲孕我神。敷魔除鬼,辟邪破狱。上上莲胎,辅佑我形。九气拔虚,安魄定心……
      清心咒就牢牢记在脑子里,可以静心定神,但鸢尾只是笑。他不想当她口中所认定的懦夫,走出去!一定走得出去!他笑着喘气,然而蹒跚起身,一步一个趔趄地往前,迷雾中什么也看不见,但他就找了个方向直走,痛越来越厉害,他也一步不停地往前。
      走……走……
      他张开的眼睛不知是雾还是已经失了意识,什么也看不见,只余下血红血红的一片。浑身上下每根骨头都像被烙过一般,烫得要命。这感觉有点熟悉,却辨不清是不是冥府里的罪了……
      是什么时候遭过的罪呢?鸢尾只能由着性子胡思乱想,藉着这乱想,他才能一步撑过一步,兴许,再走几步,就能看见水镜月了。
      可为什么一定非得见着水镜月呢?想见她!就像想了生生世世一样,看着她,哪怕她的眼底只有冰冷,就是想见她。
      头痛得像要炸开似的,模模糊糊,耳边有着絮絮的人声,听不分明,只是心底里头有一个声音挣扎着要出来,却被什么盖着,只觉得有声音却听不明白。
      胡灵……
      谁?
      胡灵……
      谁?到底是谁?
      “胡灵!”再张开眼,鸢尾像是换了个人似的,眉宇间平添几分沧桑与坚毅。身上依旧是骨蒸煎熬的痛,但他却不管不顾,轻巧地施了个咒便往前方飞奔。

      “哼哼,你来求我宽恕吗?”
      浓雾中,浮现一个圆圆胖胖的身影,黑褐色的袍甲衬得他威风凛凛。水镜月一听到这声音,就笑了,眉眼弯弯,目光柔和得像能滴出水来。“百甲……”就像一阵叹息。
      百甲眼光瞥也不瞥她,“怎么?心里有悔了?那你居然还能带着那柄魔剑?”
      “三千多年了,我还是那句话、那个心,不悔!”她淡淡地说,但眉梢眼角是一脉温温的柔和,姿态放得那么低,语气那么柔软,竟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你不悔?不悔杀了我?不悔逐了铅华?”百甲哼得更冷,冷得能生出冰刺来,“你不悔?那你以为在这众生幻象的迷境里为何会见到我?”
      “因为我想你了……想看看你,也想……告个别……”她说得很软,但语气里却散开浓浓的悲来,往昔已逝,故人不再,三千多年的沧桑就刻在她的眼底。“也就只有这里,才能看见你。”这众生迷途的幻境呵,照得见每个人的心底,也折射得出每个人心底的所喜所忧所惧所愁。就只有这里,能幻化出记忆深处的身影,与你对晤,在逝去的魂魄早已灰飞烟灭的如今。
      百甲一静,继而冷笑,“告别?你告别谁?你的那些计划,那些粉饰底下的暗流,你是在干什么?我为何死?不是你所兢兢想追求的道统么?现在你自己要推翻?你不悔?哼!”
      “我不悔。”她轻轻地答,脾气好得不像话,“三千多年前,这样的道统的确值得回护。”
      “如今不行了么?又见得怎样?那些异动你没法控制么?你这是在纵容!将灵墟山压下,就为得让那些个五帝掉以轻心。”
      水镜月拱着手笑笑,“是啊。可是机数在变,天道有生有死,有始有终,长久地存在,又一成不变,那就不是道了,而是魔。”
      “就像你么?”
      水镜月一愕,继而又笑,“是啊,就像我。”
      百甲沉默了许久,忽然直直地盯着她问了一句:“你真的想变吗?”
      水镜月一呆,眉宇轻拢,想了阵,才答:“是。”
      “哼?真的想变?那你折腾宵然是为何?哪儿出了事,就让他往哪儿去治理,你不是在训练他么?以便在乱子出来后,他可以接手,你不是这么想的么?”百甲带着恶意的笑,直看入水镜月眼底的一线迷茫,“天地翻覆,河海涌决,人沦山没,日月昏翳,五气停晕,群妖大作,乱尸填壑!你在担心吧?担心破命之后预言,担心破命之后的路是否正确,担心……”
      “我是担心。”水镜月抬起低垂的眼,明眸里仍带着一线迷茫,然而那挣扎与退缩却已然退却,“我担心错,我担心天地大劫,然而无劫无始,无破无立。我在找路,试着选了一条道,我就不能畏惧前方是否是死路。我从不认为我的所做必定正确,但,不做又怎知是错?”
      百甲哼了声,忽然拿手一抹,那浓雾中就现出鸢尾趔趄着前奔的身影,他一直往前奔着,眉目间痛苦不已,然而眼神却坚毅而刚强,明明抖得快要趴下,但这双眼睛却能够撑着身体,屹立不倒。
      “那么他呢?他是个什么角色?”
      水镜月看着鸢尾痛苦而坚毅的身影,心中冷淡,但要出语回答,却忽然觉得有些残忍。
      “怎么不敢说了?他是你的退路吧?那颗曾经锻过魂的命珠,你想留着他,施予他恩情,教授他法力,你想让他与宵然一文一武呢?还是想让他助你完成你的天劫?”
      水镜月抿紧了唇,一时竟然无话,只是瞅着浓雾中的幻影,眉目深深。
      “你在他身上算好了一切了吧?包括,他的复仇!你故意不跟他说明实情,也故意隐瞒他族人的真象,让他日后得知时恨你,继而了结你的天劫吧?这样,你日后便可以摆脱一切痛苦的回忆与使命,也顺便一死以谢将历劫难的天下。”
      “你有一点说错了。”水镜月抬起脸,望向浓雾的深处,眼神好似能透过这重重深雾看到天下苍生一样。“我从未想过一死以谢天下,那是懦夫的作为。我不是殉道者,我……只是个弈者罢了。眼前不过是将一盘已入死局的棋结束而已。”
      “那鸢尾就成了你的棋子?让他纠缠在爱与恨里挣扎,让他找你复仇,以此激他去守护这你与之作对的天统?你明知道他对你有什么心思!”
      水镜月皱起眉,几句话,就像刺入胸口的剑,直刺她心底的最软处,让她艰于承认。
      “怎么不敢承认了?这倒是有违你的本性啊!难道说,你也喜欢上了他?”
      水镜月轻昂起脸,“喜欢他?应该没有。”
      “那你为何不敢承认你的利用?”百甲笑讽,指着幻境中蹒跚前行的身影,“他的眼底有着什么?是什么支撑着他?十八重地狱大刑的痛苦加身,是什么让他还能走路?他赶着找谁?他身上有茫然么?他是心那么坚定……你在怜惜他!”
      水镜月一震,瞳眸霎时紧缩了下,“是。我怜惜他。在他得知族人不复记忆始,在他能撑过惨烈的记忆始,在他能为族人一一受下重刑始,他……有一颗赤子之心。”而她没有,或者早已遗落不知何方。
      她转过脸看着百甲,眼底慢慢重又染上笑意,弯弯的,像两弯月牙,“有人说,人死了,只要旁人记着他一天,他就会在那人的记忆中活一天。百甲,你从那一役后,在我记忆里活了三千多年。”她闭上眼,“很久很久了,而今起,你该死了。”泪忽然涌了出来,溢出眼眶,顺着脸颊滴落在衣襟上。
      她睁开眼,眼前已无百甲的影子,只有淡淡一抹微哼,轻轻的,带着叹息的,又有点如释重负意味的。水镜月笑了笑,只是有些酸楚,泪意又欲涌出,她克制了下,伸手往那鸢尾的幻影一探,便将鸢尾给带了出来。

      “胡灵!”鸢尾几乎是一碰到她的气息就立刻搭上她的手,一手后扬,便劈处一道空地,就像是燎原之火,将周遭的迷雾撇开,与水镜月所处之地相连。
      水镜月有些讶异地看他,看他眉宇间不同于平日的沧桑,看他眼底经年累月的挚深之情,看他紧紧抓在自己腕间的手。鸢尾……怎么变得如此不同呢?
      “胡灵……”他有些哽咽,“你还在……真好……”依旧是鸢尾的声音,然而这声底却有着一些绵长深远的东西,令水镜月觉得好熟悉,熟悉到就像三千多年来的自己。
      这世上,或许有很多事,让人无法忘记,却又痛苦地让人无法回忆吧?连他都有!
      水镜月笑了,笑得自讽,也笑得心结深深,笑了半晌,她才抬眼看向鸢尾,眼带凌厉:“你苦什么!说!你是谁?”她手一挥,鸢尾的额间便浮现一颗散发着殷殷光命珠之形,那有一晕淡蓝的光华笼罩周边。
      “我?我是……是、”鸢尾忽然抱住头,那蒸骨的难受与炸裂似的头痛翻倍地漫上来,“我是……是……”
      水镜月紧紧盯着他,只见他额间命珠中的炎火之光忽然大胜,似要压过淡蓝的幽光。随着红光益胜,她凤眸渐细。
      “我是……巨、巨、巨……阙……”鸢尾忽然抬起头来,眼中的茫然渐消。
      水镜月发现那淡蓝幽光忽然只余一线,那锻魂已是呼之欲出,不知是一时心动还是别有原因,下意识地便手中捻诀,飞快地抚向鸢尾的额头。
      “我是……”一抹冰凉忽然捂住他脱口欲出的话。
      “不,你是鸢尾。”水镜月语声轻轻柔柔,就像是丝丝春雨,润入心头。“你是鸢尾,来,叫一遍我的名字。”
      鸢尾眉心紧皱,却又被她温柔地抚平,心中想要挣扎些什么,耳边却溢满了她极尽温柔的语声,“来,叫一遍我的名字,水镜月。”
      “水、水、胡、胡灵……”他满目痛苦地看着她,好似她正拿着刀杀他,又好似是她用无尽的黑暗捆绑着自己,眼泪不觉流了出来。
      水镜月看着他满溢着痛苦与伤心的眸子,心中一震。她正在诛杀一个灵魂……“不对!水镜月,再叫一遍,水镜月。”即便微有不忍,水镜月依然清晰地直视那双惨痛的眸子,以毫不动摇的语气温柔命令。
      鸢尾哽咽了声,闭了闭眼,像认命似的轻轻道:“水镜月、水镜月、水镜月……”那曾经激越而饱含着深挚情感的眼神,由生到死。随着那一声又一声的轻唤,额间淡蓝的幽光终于盖住炎火之气,而鸢尾也终于陷入昏迷,连带那双眸子也沉入黑暗深处。
      水镜月坐下来,让鸢尾靠在自己身上,好躺得舒服点,“巨阙,是么?”她轻轻抚过鸢尾紧闭的眼睛,回想方才的眼睛。施了那么重的咒,那样的眼神应该不会再出现了吧。但想起那种怆痛得无法言说的眼神,她心中微微震动,辨不清是何滋味。“无论如何,我会记住你的名字,与……你的眼神,不管你是在看何人。”

      自己是躺在云堆里么?那么柔软,那么舒服……嗯,说不定就是天一池顶上的云,不然怎么会感觉如此熟悉,对了,就是那股夹了水气的芬芳,是天一池的花儿才有的芬芳……
      鸢尾这么想着,顺势翻了个身,往那柔软的云堆蹭了蹭。嗯,舒服……柔润的凉意,让他四肢百骸都舒展开来。微风吹过来,还有衣袂拂脸的瘙痒。
      只是,为什么身体这么舒服,心中却茫茫然,好像丢失了一些很重要的东西呢?有着伤心的痕迹,就像淡淡的泪痕一样,留在记忆的余韵里。
      是什么呢?
      鸢尾困惑地睁开眼睛,眼前是一抹绢白,清清的芬芳,那是……水镜月的气息!鸢尾一惊,连忙拨开眼前的一角衣袂。
      那刺眼的天光一下子就射了进来,让鸢尾有些恍惚,他揉了揉眼,蓦然惊觉有双手软软地圈着自己,熟悉的气息,熟悉的衣袂……难道、难道自己此刻竟是躺在水镜月的怀里么?
      “醒了?”水镜月眼未开,只是眼睫微微颤了下。
      鸢尾“嗖”地一下就爬了起来,怔怔地看着那个靠在一棵槐树下的身影。熟悉的不沾一丝尘污的白色天衣,熟悉的容颜,熟悉的气息,但,鸢尾总觉得今日的水镜月不同于以往。
      有点纤弱,有点浅淡,有点、有点颓伤,似乎一碰就会碎了一样。
      “水、水……”想要唤人名,却在开口的那一瞬感到口生,好像她不叫这个名字似的。正那里疑惑,忽然就对上了一双亮得令人惊异的眸子。
      那双眸子近乎专注地盯着他,有些严厉,有些怀疑,有些慎重地将他从头至尾看了一遍,盯得鸢尾心里发毛。
      “喂,你、你干什么……”
      “叫一遍我的名字!”声音也严厉了。
      “水、水镜月……”鸢尾吓了一跳,不自觉地脱口而出。这一声唤,好像打破了迷雾,所以的困惑与迷离都倏忽消逝,甚至连记忆的影子都不留下一个。
      “嗯。”听到这样一声,水镜月才缓下了眼神与语气,淡淡应了声。
      “干嘛啊?”鸢尾有些摸不着头脑,好像有什么事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发生。
      水镜月瞅他一眼,忽然一侧身。软软地靠向他的肩背,半垂的眼睑盖住一切情绪,只余一句不太清晰的嘟囔:“我累了,背我回去。”
      “啊?啥?”鸢尾被靠上来的柔软身体惊得浑身僵硬,瞪大了眼,张大了口,却是除了呆再也作不出其他的表情。
      水镜月软在他的背上,本已阖上的眼轻掀,懒洋洋地瞄他一眼,不着力地哼了声:“背我回去。”之后便再不理他,管自己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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