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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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在潭州府休息了两天，准备了应用之物，白圭与慕容钦便出了城，一路往东南方向的临海郡而去。
白圭似乎并不急于赶路，到了一个地方总要停留几天，各处走走看看，因此行程就比较慢，虽然走得慢，倒也十分从容。一路上每当经过市镇州府，慕容钦总是满含兴趣地看着，几乎有些着迷了，西秦与大周连年征战，不过就是为了来到这富庶繁华之地，只不过铠甲利刃的时候没有打到这里来，负伤之后滞留在此，倒是跟着白圭进来了，一路畅通无阻，把什么东西都看到了。
白圭在马上侧着脸看着慕容钦，如今他的伤势日益恢复，面色愈发的好了，人也更加有了精神，骑马而行本来就容易为人增添一种飘逸之气，此时的慕容钦便显得格外的俊美洒脱。
白圭知道，西秦皇族选择继承人有一条有趣的规则是“以貌取人”，脸蛋儿漂亮的极占优势，颜值的比重在西秦社会升迁系统占有很大的分量，不像大周这样总是把德与才挂在嘴上，其实白圭有时候觉得，才干倒也罢了，然而比起常常显得虚幻的道德，可能西秦这种直接看脸的方式倒更直观一些。
因为姿容如此重要，西秦的美女俊男也就非常多，慕容钦的相貌便得益于此，如同牛奶一般白的皮肤本来就十分增色，更何况那深邃的五官，鲜明得简直如同雕像一般，偏偏慕容钦又不是那种轮廓深刻到几乎犀利的人，眼角眉梢鼻梁下颏都带了一种柔和的弧度，没有那么锋芒毕露的棱角，让他的脸在轮廓明显之中又增添了一些秀气，此时睁大眼睛看着路边的商铺，让他此时的神情更是带了一点天真。在草原山林间，慕容钦十分老练纯熟，如鱼得水，然而来到这热闹的城市之中，他便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白圭微微一笑，慕容钦此时的样子非常有趣，让人的心不由得更加柔软，他不由得承认，人的相貌有时确实对命运会有出人意料的影响，当初自己在战场上救下了他，主要并不是因为自幼诵读的圣贤书里面所讲的仁爱，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慕容钦这张脸，即使当时满是血污，然而白圭看过许多美人，扒人脸皮十分熟练，立刻就看出这张满是血迹泥垢的脸其实十分有魅力，因此在能够保证安全的情况下，他便将慕容钦带下了已被遗弃的战场废墟。
这时前方摇摇摆摆走来了一个年轻男子，穿了一身绸缎衣裳，显然是镇上富户的少爷。虽然只是小镇里的上流阶层，然而这人的行动做派却也十分讲究，看那神情就是非常的自我珍视，高挑的身材走起路来十分灵巧，颇有些自矜的风度，面相虽然一般，然而那身段却很不错。
于是白圭悄悄用扇子捅了一下慕容钦，示意他向前看：“你看那人的身姿，如同风摆杨柳一样，好看吗？”
慕容钦看了一眼，不感兴趣地说：“倒也罢了，我们慕容一族喜欢矫健的身材，这样子上马开弓才有力气，太细了只怕折断了。”
白圭：……纯粹的实用性啊，然而身材苗条一些并不代表就是没有力量。
这天中午的时候，前方出现一个小村庄，或许是想到了之前在那个祭祀句芒的村中所受到的盛情接待，两个人看着那村庄，眼神中也显露出一种亲切感，然而等他们来到村口一看，就看到一个光屁股的小子正蹲在房门口拉屎。
偏巧这时候吹来一阵风，他们两个人正处在下风头，那股味道飘了过来，连慕容钦都不由得皱起眉头。牛粪的味道他能够接受，晒干的牛粪还是很好的燃料，烧起来无味无烟，用来煮炒面熬油茶都不错，慕容钦想到牛粪火就很有一种亲切感，尤其是冬夜的时候，一堆点燃的干牛粪就代表着光和温暖，然而人粪就让人有点受不了，尤其还是这样现场炮制的。
白圭捂着鼻子，策马进入村中，本来还想找一家稍微干净一点的住户借个火煮一点饭来吃，他们身上带了一点食物的，然而越往里面走，白圭就越皱眉头，只见村里面也是一片肮脏，此时季节已经是仲夏，天气比较热了，热气在地面蒸腾出一股尿骚味，到处是一群一群的苍蝇，有黑的也有亮绿色的，也算是多姿多彩。
白圭暗自吐槽：难道这里的人都是随地小便的吗？
周围是男人们粗鲁呼喝的调子，不时便有糙汉骂骂咧咧，白圭看了慕容钦一眼，见他也是一脸的面无表情。
白圭叹了一口气，说：“我们还是到前面林子里随便弄点什么吃吧。”
黄昏时分，他们终于来到一个县城，到了这里，白圭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虽然不比府城，总算是像一点样子了。
两人找了一间客栈住了下来，这里验看鱼牌更是草率，慕容钦连潭州府都混过来了，在这里便更加有底，那从容的态度仿佛自己递过去的是真鱼牌一样。
第二天，白圭便在县城内四处走动，慕容钦自然要跟着他，白圭虽然机敏，终究年轻，这里虽然是一个县镇，毕竟山高皇帝远，万一他出了事，自己也是麻烦。
白圭摇摇荡荡在县里那条最宽阔的砖石道路上走着，这里是通往衙门的，大清早，县衙前就站了几个挑担推车等待交夏税的人，虽然水稻尚未成熟，然而越冬的小麦却已经可以上交，大部分都是为了交这个来的。不多时，县衙的大门打开了，几个衙役从里面走了出来，还抬了一个大斗出来，农户们将自己交税的小麦柴炭之类过斗过秤称量，布帛则论匹来算。
这本来不过是一幕最寻常的交税景象，白圭看了一会儿见没有什么稀奇，便转身想要走了。
这时忽然听到一个年轻女子清脆的声音说道：“我们明明已经按照官府的条令交足了税，为什么还要向我们要钱？”
旁边一个老翁连忙扯她的袖子：“孙女啊，不要多说。”
白圭一听这句话，顿时停住了脚步，转身看向那个女子，再一看周围的人，只见那些人一个个面上麻木僵硬，眼球儿都好像用木头雕成的珠子安进眼眶里一样，看向那女子的眼神既没有惊讶，也没有愤怒，女子的言语在她们中间没有激起一点波澜，就好像用针戳在厚厚的犀牛皮上一样，没有半点反应，仿佛她们耳朵里只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却并没有听清说的内容是什么。
税户们没有反应，衙役可是敏锐得很，一个红脸膛满脸胡子的人立刻瞪起眼睛说道：“你这乡下丫头懂得什么？你当交了正税就一身轻松了吗？倒是想得好美！这些粮食布匹不用往京城运送吗？莫非一个个担子自己长了翅膀，都能飞到京都的府库里？运送税品不要钱啊！哪个船户肯白白输送？你若是不想交这运船费，大可以自己摇着船，走运河把这些东西送上皓京，也算你个乡下丫头有志气，还能到京都见识见识。你倘若真有这个本事，我一个子儿不多收你的，多拿半个铜板算我输！”
女子愤愤地说：“来回两三个月的时间，我不要干活吗？这运送粮食柴炭的费用本来就是官府该出的……”
那老者连连扯着她的胳膊，说道：“孩子啊，莫要多争执，上官要我们交多少，我们就交多少好了。”
那红脸衙役见老人拿出钱来递给自己，呵呵乐了两声，接过钱来丢进笸箩里，拍了拍手，道：“人啊，还是要增长一些年纪，才能懂得世事，这些规矩都是大人们呕心沥血才定出来的，老百姓懂得什么？只当是坑害了你们，莫非还要与官府相抗么？”
白圭眼看着那老汉拉着自己的孙女，从衙门前急急地走开了，似乎是生怕女孩子再撞祸的样子，眼中的神情不由得幽深了起来。
中午的时候，两人在酒馆里坐了下来，热情的小二向他们推荐了当季时令佳肴：“要说这个时候咱们这里最好吃的是什么？那当然是炸蝉猴啊！每年只有这个时候才有的，新鲜的蝉猴用油炸了，又酥又脆，那肉香得很，猪肉鸡肉都比不得呢，您二位若是早来几天，又或是迟来几日，都吃不到呢！”
白圭一笑，说：“那就要一盘炸蝉猴，再切一盘牛肉，烧一碗葫芦上来。”
慕容钦本来还不是很明白蝉猴是什么，西秦气候寒冷，没见过这东西，等盘子端上来一看，他的脸色顿时有点发绿，这不就是虫子吗？猪牛羊肉都罢了，在草原上也曾经吃过野狼肉，然而这虫子虽然个子不大，看起来却让人有点发瘆，纵然是炸得金黄金黄的，也想不出要怎样才能将它们往嘴里放。
白圭用筷子夹起一枚蝉猴送到慕容钦面前，说：“你来吃个？很新鲜的！”
慕容钦表情有些异样地看着那蝉猴，轻轻摇了摇头，虽然没有说话，然而那拒绝的意思是很清楚的了。
白圭一乐，将筷子收了回来，把蝉猴放进嘴里就嚼了起来。那幼蝉果然炸得十分酥脆，慕容钦只听白圭的牙齿之间咯吱咯吱的，让他都不由得有些牙酸，打虫子他无所谓，然而吃虫子真的有点类似概念颠覆，在慕容钦的认知里，吃昆虫的人倒是比西秦人还像生番。
吃过午饭之后，两个人又在镇上继续逛，白圭有时还会拉着人说话，一直到了掌灯的时候，他们这才回到了客栈。
夜已经有些深了，白圭却仍然坐在桌边书写着什么，慕容钦洗了脚，脱了外衣上床，坐在那里望着他问道：“你还不睡吗？”
白圭回过头来微微一笑：“你先睡吧，我马上便写完了。”
慕容钦没有多问，躺下来便闭上眼睛。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六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