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春晓，大泽秋暮》死灵渊

7、涂家镇

　　月满西楼。
　　暮雪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现在他应该老老实实地呆在房间里，这样才不会在宵禁的现在被人撞上抓住。可是他现在就是躲在郭公子院子里的树后，手里还拿着一把匕首。
　　他明白，如果现在被人发现，他一定会被填井。
　　没有任何机会逃生，现在的他不比从前。
　　但是他管不住自己。他知道自己不能因为一次出逃机会的破灭就自暴自弃。他已经这样生活了三年，他还可以再忍受很多个三年。只要这个身体死亡前他能找到那个地方，就成功了。
　　但是他还是忍不住这样做。
　　他知道，潜意识里他已经无法忍受了。虽然理智告诉他，你还能忍。
　　现在他想毁灭的不仅仅是他最恶心的郭公子，还有他所恶心的自己。
　　夜色的掩盖下他潜入了郭公子的卧室。，潜至床前，他用尽力气刺了下去，
　　“啊！”
　　虽然他的经验足够让他一刀就刺中要害，但是以现在的力量，却不能杀人于无形。
　　正当他转身逃跑，门开了，院子里灯火通明。
　　郭公子站在门口。
　　他没有回头看床上的人，是谁都不中要。
　　“道长临行让我小心小人，果然所言非虚。”郭公子得意地说，“本来我以为李相的儿子会找人杀我呢，没想到是内贼。”
　　暮雪冷然看着过，过来几人将他捆住，忽然他觉得不用如履薄冰的感觉很轻松。
　　乱葬岗
　　月光透过树枝照在层层叠叠的坟堆上，投下鬼影一片，如利爪，如鬼魅。
　　荒坟上的杂草在夜风中如同飘忽的鬼影。
　　除了夜枭的啼叫和虫鸣，一切都是死寂。
　　忽然，一阵奇怪的声音从地底传来。好象木版断裂的嘎嘎声，还有泥土被掀动的簌簌声，声音越来越大，随着声音的变大，一座新坟的泥土也开始不断的崩塌。
　　好象土地下面被什么不知名的力量所推动，坟包不断地长起，泥土不断地向两边滑落。
　　簌簌声越来越大，周围树上夜栖的鸟儿被惊醒，发出尖利的叫声，四散飞逃。
　　一只手从坟中的泥土里面伸了出来，然后是沾满泥土的头，肩膀……
　　一个人形的东西，以蚯蚓的姿态扭曲着自己的身体，努力从土地里面钻出。
　　当它爬出大半个身体后，忽然一声嘶吼，整个坟的泥土和周围几个坟的泥土猛地都被震上了天！
　　下雨一般的泥土和尸骨落到了地上。弥漫的尘埃中，一个瘦小的身影如同地狱中爬出的饿鬼，以僵硬的姿势慢慢挪动着身体，踩过满地的枯骨，在夜色的掩映下消失。
　　后园，古井边
　　全府的下人又一次被聚集在了古井边。
　　不过，这次他们是观看一个人被填井。
　　暮雪被绑着跪在院子中。
　　他觉得很平静。
　　有些人在临死前喜欢回忆，喜欢缅怀。可是他不会。
　　他什么都懒得去想。
　　不去想以前的风光，也不去想一朝失势后的失落与屈辱。心懒到了极致，什么不甘怨恨都懒得去想了。不是忘记，而是铭记着也没有心力去想了。
　　偶尔记忆的碎片滑过脑海，他被围攻致死前一刻的愤怒，他发现自己成功离魂后一刻的喜悦，以及不得不附在一个被玩弄致死小倌身上的无奈，还有不得不习惯身体主人生前屈辱生活的强忍……还有，现在忽然而至的解脱。
　　以前他常常告诉自己，在忍无可忍的时候，只要忍下去，总有一天能找到自己想去的那个地方，总有一天能把这一切都抹杀。虽然他知道希望几乎渺茫得近乎没有，但他总暗示着自己坚持。
　　其实，潜意识里早就心如死灰。
　　周围发生的事，周围的人他都注意不到了。
　　当他在一阵剧烈地摇晃中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正靠在一个瘦小的怀抱中，周围所有的人惊叫着逃开，血淋淋滚在他脚下的是……郭公子的头颅。
　　他抬眼看正解开自己身上绳子的那个人，他浑身的泥土几乎把他包裹成一个泥人，但是黝黑空洞的眸子，表明着主人的身份。
　　“寒渡……”他叫他的名字，声音却无比嘶哑。
　　“我们快走。”寒渡说，“我忽然发现我的力量增加了很多，所以带你到哪里都没有问题！”
　　身体悬空了起来，周围景物飞速倒退，风在耳边呼啸。
　　暮雪终于明白寒渡背着他在深夜的屋顶上飞跑。他忽然觉得无比安心，视线渐渐模糊，在这个瘦小却无比安全的背上沉沉睡去。
　　当暮雪醒来天已经大亮。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堆干稻草上，眼前的房梁上挂满蜘蛛网。房间里没有什么摆设，除了他躺的稻草就是一把三条腿的椅子。
　　几乎要掉下来的木门被推开，寒渡用芭蕉叶端了水来。
　　暮雪感觉嗓子几乎冒火，看见有水如同得了琼浆玉露。寒渡怕他呛着，轻轻地抚摩他的背。
　　畅饮完清水，他觉得自己忽然又复活了一次。再想到自己梦寐以求的愿望马上就能实现，他觉得从来没有这么兴奋过。
　　“这里是？” 他问寒渡。
　　“山上的废屋。”寒渡说，“我们已经离开淄城地界了。你昏迷了快两天了。”
　　原来已经顺利逃出来了。暮雪想。其实他本可以更早醒过来，可是潜意识里总是怕逃跑失败，总也不愿意醒过来确认事实。
　　现在他终于认清了出逃成功的事实，早就遗忘的喜悦之情如潮水般袭来。他忽然很向和寒渡说话，说很多话。但最后，他决定先问清楚一些事。
　　“你怎么从棺材里出来的？”
　　“我被埋进去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能控制棺材上面的土自己翻开。”寒渡说，“但是，没想到我被埋进去后觉得自己好象掉进了一个周围都是阴寒怨毒之气的大湖里！当时我就明白我为什么一直卡在瓶颈了。我父亲的修炼方法一定要不停吸收怨念和死气，而在人多的郭府人气还是多的。所以我就不断地吸收，本想到我吸收不了就可以了，谁知道我象无底洞一样把坟地里所有怨气和死气吸光才收功。我怕你着急，就马上往回赶，谁知道还是差点没赶上，让他们杀了你。”寒渡略带歉意地说。
　　暮雪笑了，嘴角淡到几乎看不到的微笑。寒渡觉得，这一次才是他真正的笑。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暮雪问。
　　“我要寻找我父亲的师门。当然，我要先把你送到你要去的地方。”
　　暮雪沉吟了一会儿。
　　“对了，”暮雪说，“那天那道士把你当我抓去后，没和你说什么？”
　　“他以前好象认识你，但是却不认识现在的你。听他话里的意思你是死过一次又附到别人身上的死人。我不太清楚。”
　　“哈哈，”暮雪轻笑，“你能理解到这里，说明你很聪明了。你知道这世上有一种专门修习‘鬼门’的‘鬼道’么？”
　　寒渡摇头。
　　“没关系，我们去一个地方，你就明白了。”
　　“哪里？”
　　“涂家镇。”
　　“暮雪……”寒渡忽然欲言又止。
　　“什么？”暮雪问。
　　“你现在相信我是妖怪了吗？”
　　“哈哈哈哈……”暮雪终于又笑了，“虽然你身上感觉不到妖怪的气息，但是看你晚上修行就知道你是货真价实的妖怪了。否则我怎么会把赌注压在你身上？你知道郭府有多少高手吗？”
　　“哦……”寒渡有些恍然地说，“原来你说不信我是妖怪也是骗我的。”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