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言傲》君皃玫

4、掷银买人

　　“小公子，一楼人烟混杂，琴儿带您去楼上歇着吧！待会有咱们楼姑娘的表演，小公子可要记得打赏啊！”
　　“甚好！甚好！这表演若是精彩，小爷定会大大的赏！”软绵又清脆的声音说出了与年龄完全不符的话来。
　　那琴儿听后捂嘴娇笑，转身朝楼上走去。衣纱飘渺，留下胭脂的味道。
　　不去理会身后某道哀怨又无奈的目光，言傲跟着琴儿的脚步踏上楼梯。
　　目光漫不经心的环绕着四周，玉骨扇合起，一下一下敲打着手心。没人注意到，言傲的脚步轻如鸿毛，却稳稳当当，根本就不是七岁孩子的内力能够办得到的。
　　下面的人知道能上楼的都是富贵人，巴结不来也惹不起，在看到言傲进来时那一身穿着便没有再关注她了。
　　花满楼占地不小，共三层。
　　第一层为厅，是一个大场地，周围坐百人，中间留有舞台，几个女子正坐于四角演奏着乐器；第二三层为厢，二层厢居多，有二十余间，十几间窗前都站了人，是些富家公子哥，整天不务正业的言傲也能认识个七七八八；第三层只有三间，门窗紧闭。
　　内部包装华美，风雅却不失情趣，能把这种地方设计的像高档酒楼一样，倒也真是个才人。
　　琴儿领着二人进了二楼中间的包厢，厢内设施齐全，言傲略微打量了一番，便走到了面对楼下舞台的窗子前。这窗面够大，足以览遍下面全景，旁边置有桌案，几小碟果食静静摆在上面。
　　床边安放着一架足以坐下三人的躺椅，抬眸示意墨冰将它搬过来，言傲立刻倒在了上面，翘起二郎腿，腾空的脚尖划着圈圈。琴儿眼神一亮，翘臀也沿边坐下，端过一边的果盘，摘着葡萄一颗一颗喂给那精致的小人儿。
　　将籽儿吐到琴儿嫩白的手里，接着又咀嚼着投放进来的第二颗，言傲舒服惬意地眯起了眼睛。美人在旁，只有墨冰那傻子才不会享受！
　　不过……她倒是对楼上的包厢更加有些兴趣呢。
　　周身的空气微微波动，向着四面散去。琴儿专心的讨好金主，墨冰站在后面无语问苍天，房内没有人感觉到这细小的变化。
　　波动的气流穿过二层每一个房间，并没有什么反常，接着又聚集往三楼探去。
　　三楼某个房间内，几道混杂的气流时而交错徘徊，时而激烈抵抗，争锋相对，暂时不分上下。
　　二楼正在享受美人服务的言傲似是感觉到了什么，咀嚼的动作忽然顿了一拍，眼睛眯得更加厉害，嘴角弯起的弧度带了些许玩味。
　　唔……好像要有一场好戏上演了呢。
　　台下众人对着今晚即将到来的表演兴致勃勃的讨论着，而楼上的少爷们也是美人配佳肴，好不乐呵！
　　就在这时，三楼某包厢发出一声巨响，惊吓了众人。一道少年的身影突然破窗而出，如同破碎的残骸重击在舞台中央，口中猛地喷出了一口鲜血，深红的血迹洇没在大红色地毯里，变成深色印记。
　　台上原本的几名女子纷纷尖叫着跑开，众人慌乱了一会后又重新围在了舞台边。
　　那少年的衣衫破了细细小小许多口子，浑身是血，伤口不下于大大小小二三十处，污头垢面的模样像极了街边的乞丐，却让人生不起怜悯，还有人出口喊骂让他滚出去。
　　散乱的干发下，一双眼睛死死的锁着三楼破了窗的包厢，好一会，似是确定了什么，才松了口气。却在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时，眸子里毫无波澜，平淡如水。
　　“哎呀，干嘛呢干嘛呢！这儿怎么了呀？这……”门外揽客的老鸨感觉楼内气氛不对，立刻扭着腰快步走了进来，等她一看到里面的情形，当即就愣住了，转而气势汹汹地指着那少年破口就骂，“你你你……你这混小子！老娘看你可怜收留了你，你倒好，今个这么多贵客，你不仅把老娘上好梨花木做的窗子给撞破了，还把这十几两的地毯给弄脏了！老娘的花满楼太小，容不下你，今就把你倒贴送出去都算值当了，省的你在这祸害老娘的生意！”
　　少年趴在地上静静地听着，不说话，也不反抗，就好像任人宰割的小绵羊一样。
　　有一道不同于其他人看好戏或愤怒的视线停留在少年身上，而是带着些许兴趣和探究，少年微微侧头，寻着视线的源头看向二楼，当他望进那双清澈灵透的双眸时，四目相对，少年的神情有那么一瞬间的动摇，但重新看了看那人，失落感一下子将他包围。
　　这种纨绔小儿，如何能救得了他呢？他也不明白心中一丝丝的期盼从何而来，也不知道下一刻的命运该如何，但他必须告诉自己，他还不能死，他一定不能死！
　　言傲瞥了眼被事故吓到呆滞的琴儿，托着下巴，倾身更加靠近窗口，饶有兴趣的看着少年从淡漠到充满希望，又从天堂坠落到地狱的眼神，眼中却有着仿佛要将人吞噬的三昧真火正在灼灼燃烧着。
　　老鸨用粉色的手绢夹起地上的木屑，心疼的哎哟了半天，又气得脸红脖子粗，咬着牙恨声道：“各位爷，今我老鸨就要把这个小崽子清理出去，您各位谁有看上的，这小崽子跟了各位爷其中一个，可都是有了莫大的荣幸啊！各位爷考虑考虑？”
　　不得不说，这老鸨很会说话，拐着弯的夸人，让这些公子哥觉得自己是无比的高尚，无比的让人羡慕，然后纷纷掉进老鸨的糖衣炮弹里去。
　　不过，这些人也不是傻子，带走这个人肯定要花钱啊，花钱买了这么个人回去有什么用？一身伤要治吧，万一有什么别的病，或者落下什么病根子了，又或者治好了病后，他像今天在花满楼这样闹上几次，那他们就是请回去了一尊没有用处还处处花钱的大佛爷！这种不确定的赔本买卖谁乐意干？切，老鸨想得太简单了。
　　还好老鸨也不是个呆愣的，过了片刻也不见有人吱声，气氛凝结在那里，难免面上尴尬，忙挤出一堆笑容又道：“哎哟呵，是老鸨我想得不周到了。各位爷日理万机，也别因为这小崽子浪费了欣赏咱们楼姑娘的表演不是？来人呐——”
　　“等一下！”
　　话还没说完，便被生生打断。
　　清脆莞尔的声音带了一丝幼童的软绵，让众人先是一愣，忍不住纷纷看向了二楼中间的房间窗口。
　　玉骨扇支着下巴，那一身白衣的少年约莫七岁，一支玉簪挑起那如瀑墨发，柳眉斜飞入鬓，面庞精致的轮廓若隐若现，五官似是上天模刻的精美雕塑。黝黑明亮如星辰的眸在这黑夜中闪烁着五彩光芒。
　　待到言傲搂着墨冰的脖子从窗口飞下时，众人才恍惚间从那倾国容颜中惊醒。
　　“哎呀，这位小少爷是怎么个意思？莫不是想要将人买了去？放心，老鸨我绝对不会让您亏了的！”最快反应过来的是老鸨，见到言傲就像看到了一锭大金子，笑得眼睛都眯成缝了。
　　趴在地上的少年拳头微微握起，诉说着主人此刻不平静的内心。
　　“小爷有说要买他吗？”不容置疑的反问，让老鸨和众人又是一愣，摸不着头脑。
　　更不理解的还有此刻抱着言傲的墨冰。刚才小主子让他抱她下来，他还以为小主子发了善心要把这个少年买回去，他还担心怀里的银票够不够，可是他现在也搞不懂小主子这话是什么意思了。
　　少年握起来的手也僵住了，瞳孔深处好像有一抹黯色划过。
　　“可这……”老鸨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可又不能错过这个小少年，转念一想，年龄小的人比较好骗，又忙道，“小少爷可以买回去当个使唤下人啊，说不定他表现得好，令尊还会夸奖一番呢！”
　　出身于家族的孩子，哪个不想拼命讨好自己的爹？让自己能有个立足的依靠呢？不得不说，老鸨是有脑子的人，但这脑子用在言傲身上，效果就成了负数。
　　“可笑！我王爷府的下人没有一百也有九十，哪需要再多养一个人多费一碗口粮？”抬起下巴，从鼻子里冷哼出声。
　　殊不知这一句话似平地惊雷，在众人耳里炸开了花。
　　“什么？这就是那传说中不学无术的废物世子？”
　　“这还有假？我听人说，这世子气跑了不少先生，这可是大逆不道啊！”
　　“可惜了，白长了这么一副好皮囊，如今看来，还真是传闻中那般嚣张跋扈……”
　　众人的议论自然逃不过墨冰和言傲的耳，言傲还是不可一世的模样，仿佛根本没有听见一般，让众人更加觉得她完全没有修习功法，不由得更加鄙夷。
　　墨冰身周淡绿色的光若隐若现，寒气避着言傲四散开来，众人只感到一阵沁凉，哆嗦了一下，也恰时堵住了嘴。
　　他家小主子再无能，也还是世子，如何能让这些百姓当面说三说四的？墨冰此刻护主之心异常泛滥，以至于忘了对于言傲的各种抱怨，只想着维护小主子那弱小的幼童心灵，不让她受到闲言碎语的干扰而郁郁寡欢。
　　老鸨心中也瞧不起言傲，虽然口上不说，但面上的笑却是少了点。想到自己的损失还要靠面前的大佛，又想着点子恭维道：“是老鸨有眼不识泰山了，世子这么身份高贵的人来到我这，咱花满楼可得蓬荜生辉呀！”
　　“哦？是吗？”言傲眉头一挑，似是想到了什么，跳下墨冰的怀抱，缓步走到那少年面前。
　　玉骨扇头轻轻抬起他的下颚，少年皱着眉紧闭双眼，面目隐藏在凌乱的发丝下隐隐约约，看不真切。
　　似是想要看的清楚些，言傲又向前放低了身子，当然，在外人眼里，这个姿势就像言傲要亲上去了一样。一个白衣飘飘，一个乱七八糟，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直到墨冰快要忍不住上前将两人拉开时，言傲才往后退了一步。而她的角度正好可以瞥见少年腰上挂着的一块血红色的玉佩。
　　一缕光快速从眼中闪过，言傲嘴角扬起，模样似是做出了什么决定，转眼又神色平常，快到让人抓不住。
　　“一百两，这个人我要了！墨冰，给老鸨结账，带上人，我们回府！”玉骨扇唰的打开，俊美的面庞在橙色烛光下更觉倾国。白色的身影不急不慢向外走去，还摇头哀叹了一声，“唉，世子掷银为乞人，无缘姑娘洞房门。悲哀，实在是悲哀啊！”
　　墨冰的手已经颤巍巍，强装冷静的掏出怀里的银票拍在桌上，夺过老鸨痴滞似机械一样掏出的卖身契，架着就只剩下骨头架子一样的少年快速追出门外。
　　楼内鸦雀无声，良久，才听得那老鸨一阵比一阵更大声的狂笑和众人吞口水的声音。
　　树上的鸟儿被惊飞了，夜路上两大一小的三个人各怀心思，朝着王爷府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