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言傲》君皃玫

2、出胎天晴

　　黄师塔前江水东，春光懒困倚微风。桃花一簇开无主，可爱深红爱浅红？
　　三月悄然而至，春的轮廓被掠过的微风描绘着。迎春的细雪绵绵不断，带来丝丝寒意。
　　某国京城一大宅院里，所有人乱作一团，忙进忙出。
　　“哎呀！我说王爷啊，您再盯着这门看也不会给您盯出个洞来的！”丫鬟端了盆水匆匆赶过来，就看到自家王爷又挡在门口发呆愣神，急道，“王爷啊，别挡着道儿啊，里面王妃可等不及呀！”
　　一语惊醒梦中人，墨语翔忙闪身让她进了屋，一刻也不敢耽误。
　　“王爷真是心疼王妃啊，要是平常家妇女生孩子，做丈夫的也不见得能守在门口呢！”从屋里又走出来一丫鬟，看到墨语翔后行了礼，然后捂着嘴笑着打趣。
　　墨语翔并没有发怒的迹象，反而神情紧张的问道：“贞儿怎么样了？”
　　“女人生孩子比剜骨都要疼，王妃这会儿正咬着牙坚持呢，不过张妈说这是每个女人都要经历的，王爷你也别太担心……哎？王爷！男子不能进产房的啊！王爷！”
　　丫鬟话才说到一半就见一阵风从眼前掠过，等回过神时墨语翔早就没了影，等她反应过来人已经进了屋了。摇了摇头，王妃真是命好啊，有王爷这么疼她的人，唉，自己的真命天子啥时候能出现呢？懊恼的想着，但也没有忘记出来的目的，急忙赶着去打水拿进产房备用。
　　“啊——”
　　刚冲进屋的墨语翔就听见了妻子声嘶力竭的喊叫，一瞬间就扑到床边把李雪贞攥被单到泛白的手握在自己手里。
　　一边给李雪贞擦汗的丫鬟看到墨语翔向她伸过来的另一只手时先是一愣，然后心有神会的点点头，将手中泡了热水的手帕交给了他。看着整天在外领兵打仗五大三粗的王爷，如今正一点点细心的擦去妻子额上的汗，真让她们羡慕的不得了呢！咱家王妃真是有福气！
　　“墨语翔！”李雪贞微微清醒了点，看见是娃他爹立刻大喊了出来。
　　“在在在！我在！”墨语翔不敢招她，只能使劲点着头。
　　“我为什么要给你生孩子！啊——”李雪贞只感觉下腹一阵阵的疼痛，却迟迟无法缓解，堵在那进也不是出也不是，备受煎熬。
　　“是是是！咱不生了不生了……”
　　“混蛋！都这个时候了还怎么不生啊！这可是你的孩子！有你这样不要孩子的爹吗！”李雪贞本来就气息紊乱，听到墨语翔傻乎乎的话后更是雷霆大怒，劈头盖脸就把他骂了一顿，丝毫不在乎这里还有下人，以及她骂的人还是个王爷啊！
　　墨语翔一阵语塞。唉，无论他怎么说贞儿都会生气，他什么都做不了在这干看着也着急呀！
　　正当他想着如何哄气头上的产妇时，李雪贞腹中的团子正在逐渐发生变化。
　　安静的胎儿蜷成一团，一条清澈的细流在胎儿体内缓缓流淌到每一条经脉，霎时一层淡淡的青色光芒包裹住她，仔细看去，还有几缕乳白色在环绕。
　　李雪贞只觉得腹中不再那么疼痛，又咬着牙继续使劲。一声尖叫响彻云霄之后，终于结束了这漫长的折磨，只剩下满溢的幸福。
　　“出来了！出来了！”接生的张妈看着出来的那粉嫩团子，快速用准备好的襁褓被子裹了起来。
　　“贞儿，我们的孩子出生了，你真厉害。”墨语翔看着爱妻发白的脸，威严的俊脸上闪过浓浓的心疼，垂眸在李雪贞手心里落下一吻。
　　“大家都看着呢！”李雪贞羞着瞪了他一眼想把手抽回来，但墨语翔紧握着那柔荑不撒手，再加上生完孩子力气也不够，她只好挫败的放弃。倒是张妈含着笑挥退了其他下人。
　　“恭喜王爷，贺喜王妃，是个小郡主呐！”等到其他人都出去，张妈抱着那婴儿，脸上笑出来的都是慈祥的纹路。小婴儿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从出生到现在没有哭也没有闹，这倒是让张妈有些不解。不过很快又被小家伙出生的喜悦给吸引了去。
　　墨语翔将李雪贞的身子扶了起来，在后面垫了几个枕头才让她靠着。李雪贞接过那襁褓，看着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这块肉，好不心喜！墨语翔亦是如此，往日肃穆的面孔有了松动，那是一种父爱的宠溺。
　　黝黑的瞳孔灵动的转着，小婴儿似乎在打量着这个屋子。视线落在李雪贞的脸上，她欢快笑了出来，“咯咯咯”的声音就像那风过风铃摇，清脆动听。
　　似有若无的叹了口气，李雪贞有些哀怨的目光扫了眼自家丈夫，把墨语翔看得后背直发毛。过了一会才干巴巴的问道：“贞儿？怎么了？”
　　“翔，你有没有想过，若我们是平常家百姓，我们的孩子是男是女没有什么，我甚至会不惜一切把她宠上天，让她无忧一生。但你毕竟是王爷啊，皇室女子没有自由，从小琴棋书画，刺绣女工，我不想让孩儿在还没有意识的时候便被这身份安上了‘与某国联姻’的牌子。”
　　心中微涩，从刚怀孩儿时，她就为此一直忧虑着。想到那些出国联姻的女子，表面风光无限，可哪一个又真正过得幸福？男人三妻四妾是常事，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像她丈夫墨语翔一样只守着她一人。她的孩儿，哪怕不是顶尖的佼佼者，她也丝毫不在意，但她的孩儿却是定要拥有世上最好的，怎可让她委身去过和那些阿猫阿狗争着一个男人，整天活在阴谋惶恐之中的生活？她舍不得啊！
　　墨语翔此刻也沉默了。他本就一名武将，带兵打仗威震四方根本不在话下，但这细腻的心思却是没有妻子李雪贞来得多。
　　是啊，女娃生在皇室，就只能沦为安定国家的工具。这天云国谁人不知墨王爷专情于王妃李雪贞，发誓不肯纳妾一人，十几年下来这种一夫一妻的观念早已渗透了他的内心。所以他现在也是百感交集，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王爷，王妃，我这老婆子不妨说几句。”张妈的目光扫过抬起头的二人，最终停在了墨语翔的脸上，似是怀念似是感慨。声音再不复几十年前动听，却如往常般温柔不变。
　　“老婆子我啊，是看着王爷长大的，也是看着王妃从进门到生下小郡主的，转眼都好些年过去了。我家老头子没等我，先一步走了。老王爷对我有恩，我这一辈子便甘愿为王府鞠躬尽瘁。老婆子膝下无儿又无女，便把王爷王妃当做自己的孩子般看待。
　　前些日子啊我这头总是晕晕乎乎的，便找了郎中。我老婆子活了五六十年了，也够本儿啦！”
　　见墨语翔皱眉想要打断，张妈抬手阻止，继续道：“小郡主刚刚出生，孩子的性别如今天知地知，你我三人知，我老婆子时日不多，最后不过一堆黄土，一块孤坟，自然不会漏了那嘴去。老婆子希望，先隐瞒小郡主的身份，昭告天下，就说王府得了个小世子，待到日后再想法子脱身呐！”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而后皆是感激地望着张妈。张妈对他们来说，地位丝毫不低于亲娘。如今张妈身中顽疾，凭王府之力足以搜集众多良药让她再续上几年寿命，可张妈话里话外却是婉拒了这份想法，让他们更是有愧啊！
　　但张妈所说不无道理。尽管这关系到孩子以后的生活，也尽管谎话就像滚雪球，越滚越大越滚越多，一个谎话要用千万个谎言去弥补，但终归是条明晃晃的捷径啊！但愿孩儿长大后不怨她的爹娘让她穿不了女孩子家的花衣裳，过不了女孩子家的寻常生活吧。
　　婴儿似是察觉到沉重的气氛，突然变得安安静静的，时不时晃晃小脑袋，眨巴着大眼睛，仿佛想要听懂他们在说什么。
　　思绪万千之后，夫妻二人再次对视，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坚定。良久，决心已下。
　　无人注意到，窗外原本的细雪绵绵骤然停止，刹那间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既然以此开始，那么这谎话到底结局如何，却是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