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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五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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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下起雨,灯光清明,寒风四起,我打了个寒颤,裹紧衣服。
面对寒冬,我有一万种安然度过的方法,而面对阙非泽这张半认真半严肃并且不好糊弄的脸,我张了张口,什么也说不出。
岳丘至今走不出江海齐死去又消失的噩耗,每天愁容满面。
阙非泽……他至少现在还好好的。
我开始理解那些在任务结束后心甘情愿等候“父亲”、“朋友”或“爱人”们的魂魄落到到地府的还愿者。
无论何种情况,还愿者都真真切切的在世间走了一遭,尽管带着鲜明的目的,但在此期间所遇见的、听见的、看见的,也许是一句话、一个字,或一个人,总有一点能让我们动容。
我滑动座椅凑近他,他惊疑地退了一点儿,“……干什么?美人计对我可不管用。”
我叹口气,摁住他的后颈将他固定住,再向前滑去一步,轻轻把额头和他相抵。
阙非泽攥紧了椅子扶手,整个人僵在原处。
“对不起,”我轻声道,“让你担心了。”
地府上下对我和阙非泽之间的前世种种态度已经非常明了,我却不想把“他”当回事。
只因我眼前这名叫做阙非泽的少年此刻只是阙非泽,是我初见时那个身上带着桂花清香和尖锐棱角的少年。
他牵着我跑过烈日下1500米的塑胶跑道,别扭地将捧花塞进我怀里,义无反顾追随我跃下高楼。
他的喜欢,像夏天最热烈的阳光,足够明媚和耀眼,驱散了世间大部分的阴霾。
谢谢你一腔孤勇的喜欢,让我的旅程充满花香。
“以后不会了。”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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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我站在公告栏前看着自己第六名的成绩沉默不语。
阙非泽敞着外套,叼着根香蕉牛奶味的棒棒糖,一脸无辜。
他昨晚被我吓到了,同手同脚离开我的房间还带上门,足足过了半小时才恢复正常状态,跑来和我说晚安。
“年级第六很差吗?”我飞射一把眼刀。
照他昨天气势汹汹的样子,我差点以为自己排名看倒了,如果不是阙非泽这三个字放大了两倍挂在第一名后面的话。
御庭高中的升学率在全国都是排得上号的,我这个年级第六的成绩不参一点水分,阙非泽这个第一名更是实打实,360度吊打省八大高校。
“凑合吧。”他半眯着眼,将手搭在我肩上,“勉强够和我考同一个学校了,要继续保持。”
我懒得搭理他,他忽然低下头凑近我耳边轻声道:“凉哥果然厉害,没让我失望。”
他的呼吸碰到了我的耳根,我耳朵一痒,一下子把他推开。
“哎哎哎,”阙非泽一副哀怨口气,脸上却是得逞的笑意,“这么敏感啊?”
我揉揉发烫的耳朵,干瞪他一眼转身回去教室。
“跑什么?”
阙非泽攥住我手腕往回一拽,迫使我和他面对面。
“我还没说完。”他弯起眼睛认真道:“我说真的,你很棒。”
说罢还刮了刮我鼻梁,“凉哥真厉害。”
我抽抽鼻子,同样认真道:“你也很厉害。”
我身后那张耀眼的大红色榜单上,最抢眼的莫过于年级第一。
他的确很厉害,如果我没有多活了一世,知识点早吃透了,这场考试中我不敢保证能进前十。
“服气吧。”阙非泽翘起嘴角。
我点点头,“服。”
“我给你补课还拒不拒绝了?”阙非泽双手掐起我两腮的肉。
我被他扯得身子左右摇晃,赶紧握住他的手阻止,“拒绝。”
阙非泽半勾起唇笑得张扬,“我可是第一名,焊上去那种,确定不要?”
我揉着自己的腮帮子,口齿不清道:“不要。”
阙非泽眼中带笑,“干嘛这么可爱?”
“天生的。”我挣脱他的魔爪,厚颜无耻道。
阙非泽笑得前仰后合,好一会儿才追上我,直接把下巴顶在我肩窝,COS我身上一个人形挂件,“有件事我说错了。”
我看他一眼。
“我们凉哥不止有点好看,”他笑咪咪的,今天心情特别好,“我们凉哥非常好看。”
我脸颊发烫,心脏砰砰、砰砰,快要跳出胸膛。
学校的桂花树彻底落光了,树枝光秃秃的,冬季的太阳沉浸在寒风之中,并不温暖。
我心口泛起一种很曼妙的感觉,但同时,隐隐有道不太好的预感稍纵即逝,我一撇眼,视线落在阙非泽年轻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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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任务主现在很危险。
尽管这个时空表面上风平浪静,但我们都知道,汹涌的暗潮在平静的表面之下蠢蠢欲动。
心不在焉上了一下午课,我终于接到老爹的召唤。
为了确保阙非泽的人生安全,我特地邀请他一同前往。
跟老爹报备的时候老爹相当理解:“来嘛来嘛,多个人多份热闹!”
于是我们果断翘掉了晚自习,在王语伦等人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款款离去。
老爹在我心里是很特殊的存在,他是我上辈子二十几年人生里唯一的牵挂。
我一直说自己是个情感淡漠的人不是没有原因的。
上辈子二十几年,我没有和老爹之外的人产生过情感共鸣,任何形式上的。
我捧着奖杯站在领奖台上听老师慷慨陈词,热泪盈眶夸我是他带过最优秀的学生,内心毫无波澜。
病人术后康复,送来锦旗,激动地握住我的手表达感激,一次性医用口罩后面的我面无表情。
隔壁急诊室的老王和我同窗又同事,我依然记不全他的名字。
每天送我花和早餐的那个男生,我至今想不起来他的面孔。
诸如此类细细碎碎的有很多。
我并没有刻意压制对情感的释放,而是本性如此,不热衷,不迎合,不在意。
除了从小把我带大的老爹让我产生过浓厚的依赖感外,我对别人没有过超出额定范围的剧烈情感波动。
说到这里,阙非泽又是个意外。
有时候我会想,还愿者这个职位真的只是替任务主解除遗憾而已吗?
其实阎王早就给过我答案,只是我自己没有想明白。
况且当选还愿者,本没有那么简单,只是我忘记了,意识不到,还以为还愿者只是普通的鬼官甄选。
由于记忆缺失,我遗忘了很多重要的事,有的关于我自己,有的关于我爱的人,有的关于苍生。
我想问问老爹,他为什么在地府见识过如此多元化的世界之后,还自愿和我绑定。
他肯定回答不出来。
他喝了孟婆汤。
这是死过的人才能享受到的待遇,喝下孟婆一碗汤,投身前尘解忧愁。我们这些生生不灭的鬼官只能辛辛苦苦赞功德换清空。
这辈子他还是我老爹,不过上辈子,上上辈子,以及上上上辈子就没不一定了。
有时候他像这一世一样是成功的企业家,有时候他衣衫褴褛在桥洞睡觉,有时候他是个平凡普通家庭出生的普通人,但一样的是,我们总会通过各种方式碰上面。
因为没有失去记忆的我每一个时空都上赶着拿他当爹。
冬不立说到这里的笑岔了气,我就没往下听了。
老爹从那辆拉风的劳斯莱斯幻影里出来的时候我红了眼眶。
我老爹真有钱,不知道暗地里有没有人管他叫干爹。
他西装笔挺意气风发,见着我大笑着喊了声儿子,我的眼睛瞬间便湿润了。
这一刻我知道,无论多少辈子、换多少个时空、被冬不立笑话多少次,我都会上赶着认他当爹。
我迎着他走去,脚步忍不住越来越快,还差几步的时候我冲了上去,紧紧拥抱他。
这个拥抱跨越时空,跨越生死,是我当初签任职书最大的原因。
老爹,我来了,我没有丢下你。
——谢谢你也没有丢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