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萧凉》五六狸

51、第五十一章

　　我不顾王语伦的惊诧拒绝，平静地将那块油腻的猪蹄肉夹回他碗里。

　　“下次吃饭不要点那么腻的东西。”我放下筷子，站起身来，淡淡然道：“我吃饱了。”

　　然后像个逃兵一样火速离开餐厅。

　　早八百年就跟阙非泽说清楚了，他还这样不依不饶的我真有点吃不消。

　　虽说一开始是我主动要和他打好关系的。

　　越解释倒越觉得我跟个渣男似的，撩完就跑。

　　……都怪坑爹的《还愿者入职指南》。
　　.

　　下午考完理综，临时组建的特别行动小分队企鹅群热火朝天。

　　我看过后屏蔽了群消息，省得这么频繁的消息提醒引起阙非泽的注意。

　　“你放过我吧……”岳丘在通讯另一头痛哭流涕，“我只有谈恋爱的经验，没有被分手的经验……”

　　“我不信。”

　　“逼我是吧……”岳丘一副豁出去了的架势，凶狠道：“老子地府最牢单身排行榜钉子户，母胎solo几百年，了解一下。”

　　“……”

　　我收起手机看了看表，觉得时间差不多了，结束第一百零一次单方面对岳丘发起的咨询活动，大刺刺往门口一站，上厕所回来的阙非泽“正巧”目睹我被一位女同学“不小心”撞了一身奶茶。

　　阙非泽差点把人家瞪哭，我赶紧摆摆手掩护演员退场。

　　“回去换身衣服呗。”王语伦转身趴着椅背，脸上的担忧一股塑料感，戏差得一批。

　　这杯奶茶威力很大，我半个身子都湿了，满满的一杯，故意要泼我的目的简直不要太明显。

　　阙非泽瞟了眼王语伦，王语伦灿烂一笑。

　　“白痴一样。”阙非泽冷漠地评价了他的朋友，把我的校服外套和他交换，“走了。”

　　“不知道王语伦那傻逼又和班里人搞什么要把我们支开，”阙非泽拉开出租车车门，“委屈你当靶子了。”

　　我干咳两声。

　　回去换完衣服，又美其名曰放松心情拖阙非泽打了两把游戏拖延时间，收到王语伦微信发来的“搞定”两字，我大松口气，演戏真不是我专长，再多两分钟我就要穿帮。

　　寻了个散步的由头，我把阙非泽领到学校。

　　阙非泽在校门口挑眉看了我一眼，眼神有些躲闪，但还是实话告诉我道：“他们聚会一般不带我，你知道的我以前……名声不太好，你想去就去，我在楼下等你。”

　　他搓搓鼻子，转身要走，“早看你心不在焉，大招放反好几次……”

　　我拽着他回来。

　　“……？”

　　“一起去。”我说。

　　“哎！”阙非泽不情不愿，仿佛已经预见待会儿的尴尬，但还是乖乖跟我走，“老那么倔，别怪我没提醒你，被当众赶出来可不许哭鼻子！”

　　“又不是没被赶出来过。”我牵着他的手，“我带你。”

　　估计也是想起来曾经的宴会逃跑，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听见他低低笑了一下。

　　高二三班一片漆黑，阙非泽皱着眉头，我握住门把手，看着他道：“准备好。”

　　“什么？”阙非泽不明所以。

　　我笑了笑，一下推开门，高二三班全体成员的欢呼声伴着灯光震耳欲聋：

　　“阙大校草——！生！日！快！乐——！！”

　　彩灯将教室装点犹如梦幻世界，两层高的蛋糕堆在最中间，四周围着一圈熟悉的笑脸。

　　蛋糕上面，十八岁的生日蜡烛明亮温暖，温和的光点亮教室，商量好的口号整齐划一播放完毕，大家开始自由发挥，东一句西一句喊着“Happy Birthday”、“生日快乐呀阙非泽”！

　　阙非泽和我交握的手微微收紧，另一只手揣在衣服口袋里，平日冷漠的眼睛里印着一点柔光，估计已经想明白今天同学反常的前因后果了，只是还有一丝不敢置信。

　　“你们……”

　　我同样紧了紧阙非泽的手。

　　“成年了啊老阙！哈哈！”王语伦打断阙非泽的话，哥俩好地把阙非泽一把搂走，拖到蛋糕面前，“许愿许愿！”

　　阙非泽被拥入人群中，脸上是罕见的无措。

　　我浅浅微笑，无声道：“生日快乐。”

　　“许愿啊，快许愿。”学习委员捧着脸，“我们给你准备了礼物！”

　　大家哄他许愿，阙非泽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几乎是被推搡着双手合十。

　　我觉得我应该偷听一下的，毕竟他寿命短，十八岁的生日愿望什么的，应该是人生转折路上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迫切愿望。

　　后来因为死得早没能实现成为遗憾什么的，这种剧情在我们还愿者界也是寻常。

　　我动了动耳朵，为了任务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

　　我又动了动耳朵，确定了，他的确没说话。

　　“……”

　　我呶呶嘴，和刚睁开眼的阙非泽对上，瞪了他一眼。

　　阙非泽：“？？？”

　　我咧开嘴，表演了一个假笑。

　　阙非泽噗呲一声，倒是今天第一发真笑。

　　真好看。

　　十八岁啊，含苞待放的年纪，离生死线却只有三年。

　　世界真残酷。

　　“那个，阙非泽……”一个女孩子颤颤巍巍再人群中走出来，先鞠了一个大大的躬，很抱歉地低着头，“对不起，那个，我，我以前听信谣言跟风排挤你，上学期你运动鞋里的粥是我不小心倒的……对不起！我我我后来想帮你洗的，但是我没有经验把你的鞋洗坏了对不起！”

　　“所以……后来我鞋柜里的新鞋也是你放的？”阙非泽神色淡淡，竟然还记得。

　　女孩小心翼翼的点头，“嗯嗯”

　　“我知道了。”阙非泽刚说完，又一个男孩蹦出来。

　　“还有我。”

　　我仔细看了看他的脸，发现除了知道他坐第一桌外对他一无所知。

　　忽然发觉我从来就没认真去认过班上的同学，从小到大，乃至现在在另一个时空的新学校，我都没有把班上的人认全过。

　　虽然并不想承认，但在某种程度上，我的确算得上冷漠。

　　这位坐第一桌的男孩子拿出卷着的一张本市日报，摊开来对阙非泽道：“对不起，高一那天你桌上的胶水是我放的，做这件蠢事是因为前天晚上逛我们学校贴吧的时候看见了扒你的帖子……”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在场的都知道他说的帖子里是什么内容，说不定在场的各位还在里面贡献过砖瓦。

　　“没搞清楚事情就凭自己的主观臆断做事实在很蠢，前阵子关于你妹妹的案子结案，我去法庭看了现场……”

　　他话还没说完马上有一大堆人应声道：“我也是！”

　　“我也去了！”

　　“学校很多人都去了，还在贴吧里现场直播了！”

　　男孩点头道，“我完全是震惊脸进去震惊脸出，那保姆居然因为怕偷东西被大人发现杀人，甩锅给你还振振有词近十年，真是活久见。”

　　“总之，”他同样弯下腰，为自己曾经做过的蠢事深深一鞠躬，“对不起。”

　　“我带了胶水，你可以报复回来，明天早上我坐上去的时候会假装不知道。”

　　“对不起，我藏过你的作业，下次作业你也可以藏我的，我会乖乖去办公室领罚。”

　　“你上厕所是老子锁的门，老子不劳烦你动手，愿意自己把自己关里面一节课给你赔不是！”

　　“对不起，你抽屉里的烟是我趁你睡觉的时候偷偷放的，害你在全校面前念检讨，我也愿意以同样的方式补偿你……”

　　“对不起……”

　　短短几分钟内，站着的人几乎都弯腰弯了个遍，生日大会变成道歉大会，我依在门口，漠然看着。

　　身为经受近十年校园暴力的受害者，阙非泽总算得到了他应得的道歉，虽然迟了点……但总比没有的好，对吧？

　　这是生日策划里的一部分，阙非泽已经说不出话来，他瘦削的身影常年紧绷着，此刻也不例外，但这一次不是随时迎击的紧绷，是强忍泪水的紧绷。

　　阙非泽我动了动唇，不知道想说什么。

　　我对他一笑，他没有具体去回应那些同学，而是着手去切蛋糕。

　　我点开他头上的相关信息查询，顿时笑不出了。

　　姓名阙非泽，遗憾未知

　　又押错了。

　　我叹口气，认命去通知楼下小卖部的老板送饮料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