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萧凉》五六狸

32、第三十二章

　　我眨了眨眼睛，水里那只巨大的鸟也跟着眨了眨。

　　它真漂亮。

　　我朝水面伸长脑袋想看清全貌，水面再次泛起一片绵密波纹，模糊了小男孩和那只巨大的鸟。

　　.

　　睁开眼睛，我望着纯白的天花板发了很久的呆，恍恍惚惚，有种梦里不知身是客的感觉。

　　在梦里，我是高傲优美的凤凰，醒来后这种感觉久久不散，仿佛下一秒我便能展开五彩流光的翅膀。

　　就像念书时梦到政治老师疯狂的催促我们抄黑板，我半夜醒来，摸着黑惊慌失措在枕头边找纸笔一样，要好一阵子才能从情绪中出来。

　　说来也怪，这是我第几次梦到那个小男孩了？

　　难道说做梦也能像电视剧剧一样分上中下集？

　　唔......我懂了。

　　是因为我刚来这个世界心理上有负担，但自己没有察觉，潜意识派出了个“雄赳赳气昂昂”的小男孩陪我聊天纾解压力。

　　我对心理学一知半解，没有系统学过，只笼统在有的临床医学结合心理学的共发案例里看过一些。我们教授在某堂课上提过一嘴相似病例，大概是这么个解释。

　　了解的点点头，我迟钝地发现自己的感知好像出了问题，我身上地疼痛半点都不见了。

　　看来昨晚喝得不少，下次得注意了，我的酒量真的不大。

　　“楚萧凉。”

　　思绪回笼，我扭头看向将我唤醒的人，他拿着一袋儿鲜牛奶问我喝不喝。

　　“你过来点儿。”我说。

　　他有点谨慎，可能和我昨天下午和他不算愉快的聊过后就不理他了有关，疑迟了会儿，他乖乖靠过来。

　　我盯着他的眼睛一阵瞅。

　　黑的，带点棕，但绝不是我见过的那种浓郁的藏青色。

　　阙非泽被我盯得久了，不太自在，偏头干咳了一声。

　　“我倒给你喝。”

　　他匆忙说完，提着牛奶袋拐杖杵得要起飞了似的哒哒哒遁走。

　　我失笑。

　　.

　　下午王语伦来看我，我正在做检查，医生用听诊器在我胸口探了半天，阙非泽回来的时候一拐杖砸在门上，把医生和王语伦都吓个半死。

　　我对他间接性抽风的行为习以为常，淡淡望了一眼。

　　“年轻人啊，火气儿不要这么大，”医生收好听诊器，“你看看你同学，平心静气的，恢复得多好。”

　　阙非泽可有可无的嗯了声。

　　医生帮我翻了个身，阙非泽立刻冲过来小心用手托住我腰。

　　“你小心点！”医生直瞪着眼睛，“你一瘸子，认清一下现实好么！”

　　阙非泽俨然没把医生当回事儿，懒洋洋应了声。

　　医生嘴上不饶人，一边给我按背一边教训他，“又是绷带又是石膏的，人伤得比你轻多了你紧张个鬼不好好歇着......”

　　他说着就在我肩胛骨上按了一下，以往他按这儿我能疼得跳起来。

　　习惯性皱起眉准备咬牙扛下，阙非泽一反要死不活的状态先跳起来了。

　　“你轻点！”他口气特别厉害，“他疼！”

　　“我手里没数儿吗！”这医生是个直脾气，硬是一点儿不怂，“你给我边儿待着去！没事儿都给你喊出事儿来了——疼吗？”

　　他又按了一下，阙非泽头发竖起来，马上要炸，我赶紧道：“不疼。”

　　这俩同时愣了楞，但显然没一个信。

　　医生手指的位置往下滑了点儿，问我：“这儿呢？”

　　我摇头。

　　接着，他在阙非泽要吃人的目光下沿着我被打了一闷棍位的位置一路摁下去，摁一次就问一次我疼不疼。

　　一路得到的回答都是我也有点懵但确定的“不疼”二字，医生嘟嘟囔囔，拿起我床头的病例反复看。

　　阙非泽挤眉弄眼问我是不是怕他和医生呛起来才忍着说不疼的。

　　我给了他否定的答案。

　　还真不是，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法力压制结束了？

　　又检查了一遍，依然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医生显然也是见多识广的人，很快自己想通。

　　“小伙子身体就是好哇！明儿你去拍个片，没问题就可以出院了。”

　　阙非泽惊讶道：“这么快？”

　　“那是！”医生满意地合上病例本，“也不看看是谁的病人，你想快点儿出院就给我老实点儿。行了，我走了，你今晚的吊瓶我撤了，好好休息。”

　　医生走路带风，把关在外头的王语伦放了进来。

　　阙非泽想说点什么，看到王语伦进来又闭上嘴。

　　王语伦抱着两束能把他埋起来了的花歪歪扭扭走进来。

　　他没找着能塞进这两束花的花瓶，干脆放地板上，然后一屁股坐我床边的椅子上大喘气。

　　“有水没我喝口水？”王语伦说。

　　“没有，渴死算了。”阙非泽没好气道。

　　“怎么说话呢你，”王语伦拉长了声音，“还有没有点儿同学爱了？”

　　“我什么时候和你们有过这种东西。”阙非泽说完往自己床上一躺，一副疲于应付世界的模样。

　　“你就欠吧，”王语伦掰了朵花砸过去，“你看除了我谁还来看你。”

　　“看我你坐楚萧凉床边？呵。”阙非泽被子里传来不屑的声音。

　　“你莫不是被周邢那小子打坏脑子忘记是哪位爷爷给你收拾的残局给你求的情了？”王语伦不怕死道。

　　“爷爷让你求情了吗？”阙非泽哼笑，“多管闲事。”

　　王语伦木着脸抬脚脱鞋。

　　“冷静。”我给他送了杯水，强行替当事人解释道：“他说谢谢你。”

　　“就他？”王语伦忙接过水，暂时忘了要脱鞋这事儿，“凉哥你不用帮他说话，个白眼狼这么多年了，没在他嘴里听过一句好话，还谢谢？”

　　“你们认识很久了？”我问他。

　　“开裆裤的交情。”

　　阙非泽又哼了声，显然是不想承认。

　　王语伦再次举脚。

　　“他是伤患，”我看着好笑，“咱不跟他计较，就当他说过了。”

　　王语伦放下脚，“看在凉哥的面子上。”

　　他喝完水扭头看着我道：“凉哥你俩什么时候出院？听说您要收周邢当徒弟，真的假的？”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我无语道，“假的。”

　　“我就说嘛，”王语伦爱轻快愉悦，“凉哥怎么可能那么没眼光收这种六根不净的。”

　　阙非泽背对着我们冷笑一声，“也不收你这种慧根连根拔起的。”

　　我笑得不行。

　　王语伦想骂人，憋了一会儿憋出个大气泡，自己噗一声开始直打嗝，我没忍住，笑得更大声了。

　　王语伦是个能聊的，来一小时把班里现况以及他和阙非泽的恩怨情仇一股脑说了。

　　例如王语论坚持认为穿开裆裤当年是他收了阙非泽当小弟，并连年持续向他的小弟输送父爱关怀。

　　另一当事人阙非泽对此表述翻了个白眼，翻过身去冷冷淡淡地背对我们。

　　王语论继续说到发生了阙小小事件后，他是唯一一个还和阙非泽往来的小伙伴。

　　阙非泽也真心珍惜这个朋友，只是他之后碰见的事情都太操蛋太匪夷所思，才不得不避开王语伦，并对他冷眼相看。

　　“他当时才多大？”王语伦剥了个橘子在嘴里嚼着，“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能怎么办？当然是好好活着啊。这家伙虽然平时看着欠揍，其实傲着呢，整你就整你了绝不藏着掖着，我不相信他是故意的。再说，难道非弄得人家家孩子一死死一双才善罢甘休吗？那帮逼脑子转不过来就算了，阙非泽这傻逼也转不过来非要和我绝交，这么些年了，好脸都不带给一个。爷爷明里暗里帮他多少忙？在学校还得陪他演戏。也就凉哥你，你是例外，不仅在他那儿。”

　　他伸手在阙非泽那边一划，圈回来，“在我这儿，你也是例外。就冲你听完‘那些’事还真心拿他当朋友，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阙非泽遇见你是他福气。别看这小子欠扁得不行，心里头稀罕死了也不跟你说。就上回他挨揍，要不是回头买冰淇淋回学校等你，绝碰不上周邢那逼。”

　　王语伦往阙非泽那边瞟了一眼，低头凑在我耳边说，“也绝不会怕他们找上你在那儿抗揍。”

　　.

　　我感动了。

　　长那么大，我没对谁起过这么复杂的感情，至少在我现有的记忆中没有。

　　阙非泽是第一个。

　　那天阙非泽怀里的确抱着什么，背他的时候因为太着急没有过多留意。

　　我想不到唯我独尊的阙非泽肯低头挨打不还手是因为我。

　　我甚至因为他不肯告诉我真实原因大为不爽。

　　说实话，我有些迷茫。

　　因为我开始思考他为什么愿意去做这些事。

　　我转头看向阙非泽，他从下午一直睡到现在，睡得安稳沉着，晚饭都没吃，要不是医生过来查房的时候说他只是睡着了，我都要亲自去探一探他的魂还在不在了。

　　吃完晚饭，没什么娱乐活动，我躺在床上想也想不通，意识逐渐迷糊，朦胧中听到一阵沉闷的哒哒声。

　　有人在我床边站住，我没有动弹。

　　虽然没有睁开眼睛，但我知道来人很安全。

　　床边的垫子陷下去些，他坐了下来，替我将落在床边的腿塞回被子里，轻手轻脚拉高我随意搭在腰间的被子，而后静静待了好一会儿。

　　我放任自己陷入困倦，睡与不睡的茫然间，我听见他说——

　　“谢谢你来到我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