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心》子漓

22、第 22 章

　　偌大的皇宫宫殿内，一缕缕香烟从纯铜的香炉内袅袅而出，一身穿龙纹锦衣的男子负手而立，身形颀长挺拔，墨发只用一只白玉簪子在头顶绾了一个髻，其余则像墨色绸缎一样披在身后。

　　苏易简进殿时就看到了这样一副画面，虽然身为一个男人，却还被苏铭这倜傥身姿迷的心神荡漾一番，苏易简不由得摇了摇头，赶紧让自己清醒一点。

　　苏易简双手抱揖，躬了身子，道：“臣弟参见皇兄。”

　　苏铭转身，剑眉星目，一身肃然帝王之气，让人不敢与之正视，他薄唇轻启：“免礼。”
　　苏易简谢了恩，方才敢起身。

　　苏铭道：“朕近日听闻你府上来了位年轻貌美的女子？”

　　苏易简道：“一位朋友…”

　　苏铭挑眉道：“哦？听说你这朋友还姓卫？”

　　苏易简点头：“确实姓卫，她家中变故，只留下了一个还未满月的小侄儿，我见她一位女子也着实可怜，便接来我府中暂时休养。”

　　“巧了…那玄卫的亡国公主刚巧也姓卫。”苏铭开门见山，盯着苏易简道。

　　苏易简心道不好，这摆明了是在试探他。

　　这苏铭城府极深，心思难猜，经常棋行险招，所以苏易简一时间还真不知如何是好。

　　少顷，苏易简道：“臣弟年少时曾在玄卫为质，与逍遥公主也算是旧交，如今她却下落不明，于理她本不该活着，可于情来说，臣弟却希望她平安无事。”

　　苏铭心道，呵，下落不明。

　　苏铭嘴角勾了勾，但眼底没有丝毫笑意，道：“好啊…易王重情重义，深得朕心。”

　　苏易简却微微颔首，道：“臣弟自幼愚昧，先皇又不甚喜欢臣弟，臣弟只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便好。”

　　苏铭走近苏易简，在他耳边不带任何感情道：“只要你老老实实，就能安安稳稳。不然啊，我是不会顾及手足之情的。”说完又着拍了拍苏易简的肩膀，道：“回去吧。”

　　苏易简额头微微渗出些冷汗，嘴唇也有些发白，道：“是。”躬着身子后退了几步，便转身离开了。

　　苏铭这个人，当然不是什么善茬，他并不是先皇属意的皇位继承人，先皇病逝三日前太子在东宫突然暴毙，三日后，先皇还没来的及另立太子，又以同样的方式驾崩，储君和国君相继暴毙，在朝中定然会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然而，就在大臣们正准备来一场激烈的唇枪舌战之时，苏铭握着先帝遗旨，掌控了大局。
　　也就是说，先帝把皇位传给了苏铭。

　　当然，不服者不在少数，不过苏铭也不是个省油的灯，秉着“圣旨在手，天下我有”的崇高信念，把欲图谋反的皇子大臣统统收拾了，不管这个人官职多大，地位多高，只要惹苏铭不痛快，那苏铭就会马上给那个人一个痛快。

　　几番如此之后，诸位大臣就发现，苏铭这个人，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威胁？挑衅？不存在的，他会分分钟革了你的职，顺便再找暗卫灭你全家。且他深谙治国之道，践祚才一年，在收拾了不服之臣之余，还有精力为黎苏开疆辟土，这个人着实可怕，却也着实可敬。

　　苏易简走后，苏铭吩咐道：“三日之后的重阳节，朕要宴请群臣，差人给易王府的卫姑娘带句话，请她务必赴宴。”

　　苏铭身边的元喜公公应了声：“是。”却在心里暗暗腹诽，陛下为何会和一个姑娘较劲呢！

　　苏易简回来时，我正在屋内逗着着小知临。

　　“顾姑娘离开了？”苏易简道。

　　“嗯…”我点了点头。

　　“逍遥，我皇兄好像猜到你的身份了。”他有些愧疚。

　　我抬头，像孩童一般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他，道：“他会杀了我吗？”

　　没等苏易简回答，我便垂下头，目光暗淡，道：“应该会吧。”

　　苏易简道：“逍遥…你…你不用…担心，我会护着你的。”

　　我轻轻抚了抚知临的小脸蛋，对苏易简道：“你很害怕。”

　　苏易简挠了挠头道：“我知道我生性胆小，但是你是我朋友…你放心，我会护着你的。”
　　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不一会儿，宫里的人就传来消息，皇上有命，三日之后的重阳节，将在宫中宴请群臣，请王爷和卫姑娘务必赴宴。

　　苏易简谢过公公，又打赏了些银子，好生送了公公，便又来了望月楼。

　　苏易简坐在我对面，一脸愧疚之色，道：“三日之后…皇上举行宫宴，要你也去。”

　　我垂着眼眸道：“非去不可？”

　　苏易简点了点头道：“非去不可。”

　　我点了点头，道：“知道了。”

　　苏易简又道：“这次皇上还特意差人过来吩咐…“

　　我打断他，道：“我不想去…“

　　苏易简拍了拍我的肩膀，道：“没事，我陪着你。“

　　我没说话，只是怔怔的望着欢喜发呆。

　　苏易简知道我精神一直欠佳，叹了口气，道：“你好生歇着。我先走了。”

　　该来的还是会来，亡国公主，本不该活在这个世上吧。

　　我现在无权无势，苏铭想弄死我，就像碾死蝼蚁一样简单。

　　只不过,这次恐怕又要连累苏易简了吧。

　　头又开始隐隐作痛，卫容康的话又在我耳边一遍又一遍的回响，头痛欲裂。

　　我是禁忌，谁也不能碰。

　　我就像一个囚徒，在绝望重挣扎，抓狂，最终崩溃。

　　我红着眼睛，颤抖的手轻轻抵在了桌沿，欢喜见我不对劲，忙从我怀里跳了下去，一溜烟跑出老远，回头看我，冲我喵了一声。

　　我站起身来，冲着欢喜大叫：“滚！”桌子上精致的骨瓷被我摔的粉碎，欢喜再也不敢停下，一溜烟儿蹿出了屋外。

　　“滚，都给我滚！滚啊！”我发疯似的大叫着。

　　玲珑听见屋内的动静，赶忙进来，我一个花瓶砸在她的脚边：“滚！谁让你进来的！”

　　玲珑踩着一地的碎瓷片，跑了过来，哭着跪下，我当时并没有注意到玲珑吃痛的表情，只知道玲珑抱住我的双腿，道：“主子！主子您怎么了！您可别吓玲珑啊!”

　　我用力的退她：“滚开！离我远点！滚开！”

　　玲珑死死的抱住我的腿，任由我推搡打骂，过了许久，我可能也是累了，便安静下来。

　　玲珑见我安静下来，抱着我双腿的力气也减小了些，小心翼翼的叫了声：“主子…”

　　我轻轻推开她，眼神黯淡无光，道：“我累了，要休息了。”

　　说罢便径直走到床边，安安静静的躺了下去，给自己盖上了被子，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刚才那个疯婆娘也不是我，也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玲珑睁大眼睛痴痴的看了一会儿，抹了把泪，这才起身，小心翼翼的把碎瓷片都拣了起来。默默的退了出去。

　　再醒来时，已经是傍晚，玲珑和几个丫鬟正在准备晚膳。

　　玲珑见我醒了，连忙过来，道：“主子，起来吃些东西吧。”

　　我偏过头：“我没胃口。”

　　玲珑又道：“主子…您好歹吃些吧…您现在身体本来就虚弱，再不吃些东西，身体可要熬坏了，身体熬坏了，您怎么照顾小少爷呢！”

　　对啊，还有知临呢，婵嫣临死前把他托付给我，我不能对不起她，便听玲珑的，起身用了些膳食。

　　我看出玲珑腿脚有些不便，便问她：“玲珑你腿脚…”

　　玲珑道：“是我不小心摔了一跤，过两天就好啦！”

　　我突然想起，今日玲珑跪在地上的时候，地下还有碎瓷片，顿时心生内疚，道：“玲珑…对不起…我今日不知是怎么了…我不是故意冲你发脾气的…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我…我…”

　　我像一个孩子一样慌乱无措的解释着，玲珑抚了抚我的手背，道:”没事的主子！我知道你心里苦！但是我家主子一定会好起来的。”

　　我反握了握她的手，点了点头。其实早已万般滋味在心头。

　　没过几日，就到了九月初九重阳节。

　　我由玲珑打扮了一番，并告诉她，如若我没回来，请她代我好好照顾知临。玲珑含泪应了，我才和苏易简上了车舆。

　　我这一去，玲珑自是担心的不得了，华赛那个丫鬟确实又羡慕又嫉妒，管家像往常一样一脸的逢迎相，在外人眼里，我去的就是通往荣华富贵的大门，其实只有我们自己知道，我去的，是通往地狱的鬼门关。

　　苏易简不是没有想过让别的姑娘替代我进宫赴宴，可是仔细一想，苏铭既然知道我在易王府，想必是在王府埋伏了眼线，一旦那个假的姑娘替我进了宫，就马上会被认出来，苏铭再借机定苏易简一个欺君之罪，那就万万没有可以转圜的余地了。

　　再者，躲的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苏铭若是想见我，能有一百种方法让我出现在他眼前，反正最后都是一个结果，与其兜兜转转，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乖乖的进宫，他也轻松，我也轻松。

　　不知不觉，车舆到了黎苏的皇宫，我随着苏易简下了车，大臣们都向易王行礼，我怯生生的躲在他的后面，低着头，不去看任何人。

　　大臣们都对易王殿下后面的女子议论纷纷，有人说我他的是丫鬟，还有人说我是他的侍妾，还有人说我是他未过门的媳妇，总之，各位大臣都对我这个怯懦的女子充满了好奇。

　　入座后，我坐在苏易简旁边，公公用尖细的嗓子宣道：“皇上驾到！”

　　我微微抬头，只见一位穿着暗金色龙纹赤锦衣袍的男子缓缓走上大殿，那人五官凌厉，一双眸子仿佛是上等的黑曜石，皮肤白皙莹润，虽离得很远，也能看出他的薄唇透着微微的樱花粉，嘴角微翘，却冷酷的没有一丝温度。

　　众人行礼，他高高在上，睥睨群臣，突然他看向我，四目相对，一个眼神凌厉如锋，一个涩黯如灰。

　　我连忙垂下眼眸，便听见他冷硬如冰的声音：“诸位免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