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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表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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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哥!”她小跑着过去,仰头望着身量颀长,眉眼温柔的少年,“你怎么在这儿?”
“我听说父亲要找人来给你送樱桃,想着许久没见你,便主动揽下了这门差事。”魏恕垂眼看她,神情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怜惜意味。
谢家上宋家提亲后没多久,小魏氏就派人到宣永侯府,向嫡兄告知了这个“好消息”:“虽然人选换成了二小姐,但夫人的意思是,遑论哪位小姐,都是侯府的表姑娘,没差的。”
可是怎么会没差?一个是亲妹的血脉,一个是庶妹,这其间,差了十万八千里!
他父亲一向对阿瑶视如己出,最见不得她受委屈,在知道这事后,当即便气得摔了一只珍藏多年的紫砂枇杷树桩壶——早先谢家有意聘阿瑶的事已经传遍定京,临到提亲,却换了提亲人选,如此一来,那些官家夫人们背后还不知要怎么议论阿瑶,猜测她的失德之处。
这次他来定京,也是得了父亲的授意,存着想带阿瑶回吴州散散心的心思。
“回吴州吗?”
听表哥说罢来意,宋嘉瑶迟疑了一会儿,不自觉地复述他的话。
如果回吴州,小魏氏的手倒是伸不了那么长,她也就能有更多的时间为自己谋划终身大事。
但是,她去吴州,无疑会给舅舅舅母添麻烦。
想到这里,她摇了摇头:“表哥从定京回吴州,路上定然有许多事要办,带着我难免不便。”
她弯起眼睛笑道:“等下回吧,下回表哥专程来定京接我!”
魏恕有些意外,但很快明白她的顾虑之处,心下对表妹怜惜之情更重。
他在心底叹了口气,摸了摸她毛茸茸的发顶,温声道:“我们是一家人,不要怕麻烦对方。”
宋嘉瑶推了推他,理直气壮:“我自然知道!”她拨开他的手,雀跃道,“表哥这次来定京要住多久?我去买些礼物,到时候你回吴州帮我一并给舅舅舅母带回去可好?”
魏恕失笑:“好。”
“我陪你一道去。”他又道。
宋嘉瑶嗯嗯两声,又与他说了会儿话,问了几句诸如他这一路可太平之类的话,得知表哥一路过来未曾遇着什么坏事后,才放下心,与他分别开,约好午膳时再见,方带着徐妈妈和丹茶一道回了雪盏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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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魏恕到来,小魏氏特地让账房支了银子,吩咐后厨管事,务必要备上一桌尽善尽美的佳肴款待。
高门大院里,风从来不只往一个地方吹,没过多久,这件事便传到了雪盏居里。
徐妈妈撇撇嘴:“什么尽善尽美,还不是为了彰显她如今身份不比以往,小小的举人娘子,如今竟也成了执掌中馈的官家主母!瞧把她能耐的,可不得要敲锣打鼓一番!”
她将手里的花枝扔下,抬眼看见小姐从屋子里出来,霎时闭了嘴,迎上前去,将人送到了院门外。
已经快到晌午,该去前院用午膳了。
却没成想,两人刚到院外,就见着等在树下的魏恕。
没等宋嘉瑶开口,魏恕便朝两人走过来,先是对宋嘉瑶道:“我散步散到这里,想着你也该过去了,便索性等在此处,与你一道。”
他说完,又从袖袋里取出一只瓷盒,递到徐妈妈跟前,笑道:“上回听阿瑶说妈妈近来腰疼,方才在前院忘了,今次我来定京,特地给您带了越州出产的药膏,对治腰疼有奇效,妈妈拿去试试,若是好用,我下次再给您多带几盒。”
徐妈妈自然是好一番道谢,待到两人走后,她方才反应过来:若只是为了散步,怎么会随身携带要给她的药膏?
想到这里,她笑了笑。
小姐还说要到哪里去找那么个人,要她说来,这难道不是近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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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宴设在风荷堂里,小魏氏、宋嘉琼已经落座,没多久宋嘉瑶与魏恕到了后,二爷宋衍也到了。
众人于是起身,宋衍笑着道:“都坐吧,一家人,不讲这些虚礼。”
他生得脸圆额宽,一双眼睛不算有神,时常盛着笑意,如今在礼部做了个高不成低不就的五品官,朝中大事轮不上他,小事费不着他,更养得他一身闲散气性,是宋府所在的这片长春坊里出了名的和气人。
他入了座,慈爱地看着面前的小女儿:“一早便去崇德寺烧香,你也不嫌辛苦。”
宋嘉瑶仰头,神情孺慕:“女儿心中有所求,不敢觉得辛苦。”
“哦?”宋衍已经听小魏氏说过,女儿有心上人,方想开口问她,可是去求姻缘,却又见着魏恕,于是觉得这不是什么好时机,改了口道,“是这个道理不错。”
到底是父女,这两人在一处说话,眼里便好似见不着周遭人一般。小魏氏几乎痛恨他们之间这种旁若无人的亲密,她嫁进宋家这些年来,在内主持大小家事,在外交际官家女眷,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即便如此,在宋衍眼里,始终比不上那个死人就算了,就连她的女儿,也要压她一头。
她抑下心中的不忿,笑着插话道:“比起这个,我倒是更想知道阿瑶今日去求了什么?”她怅惘道,“若非我身子不好,也该去为你求一求的,毕竟这定京城里的官户人家里,还没有姐姐未曾许人家,妹妹就先定了亲事的道理。”
这话便是暗指宋嘉瑶等不及,特地上寺中为自己求姻缘终身了。
然而这种事,私下里说出来和明面上谈及,终究是不一样。私下里尚可当成打趣,但明面上讲起来,却让人觉得,这是姑娘在家中受了委屈,恨不得早早离家。
宋衍皱了皱眉,拿起茶盏的手又不自觉放下。
平心而论,他也不满意谢家的作风——可是谢家那样的人家,愿意与宋家结亲,那实在是高看他们,纵然临到头来换了人选,可他又怎么好拒绝?
这件事上,他们的确是对不起阿瑶,但阿瑶若是因着这事对他这个爹爹心生不满,那他们之间,这些年来的父女情分,才真是笑话一场。
魏恕听了小魏氏的话,便留心起姑父的反应,这会儿见他面色有异,不由在心下叹了口气。
父亲的担忧果然是对的,姑父什么都好,就是耳根子软,谁说话都能听进三分。小魏氏不过轻描淡写地挑拨几句,他便是非不分地暗自生起气来,可想而知,这些年里,阿瑶受了多少不该受的委屈。
他轻声笑道:“小姑姑这话便是不对了,依你所言,你也知道阿瑶未许人家,嘉琼便先定下亲事于礼不合,既是如此,当初你便不该答应谢家的提亲不是?”
宋嘉瑶这时候才反应过来,慢吞吞说:“我求的是父亲身体康健,仕途平坦。母亲若去寺中,也该为父亲相求才是。”
她说完,见着小魏氏脸上的笑垮了一些,顿时有些无措起来:“我、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怎么会?”小魏氏心里恨得险些要呕出一口血来,但面上还是得强撑着笑夸她,“你说得对,是母亲思虑不周了。”
宋衍这时也明白,是自己错怪了女儿,他端起茶盏,抿了口这时节的新茶,笑着打圆场:“好了好了,说这么多,菜都凉了。宽为,这些菜都是吴州的家常菜,你小姑姑特地命人准备的,你尝尝合不合胃口。”
宽为是魏恕的字。
他应了声好,配合着姑父将这场小小的闹剧揭了过去。
用罢午膳,宋嘉瑶便问起魏恕,这次能在定京待多久。
魏家虽是侯府,但因着前朝一桩旧案,遭了圣上厌弃。若非如此,魏家两个姑娘,也不会一个嫁给没有实权的五品官,一个嫁给小小举人。
也是因此,宋嘉瑶的舅舅虽然大小是个侯爷,却没有走上仕途,而是私底下做起了生意,到今天,魏家产业已是尤为可观。
现如今,魏家两位公子,一位袭爵,一位则接手家中产业。
宋嘉瑶知道,表哥事务繁忙,这次虽然特地来定京看她,但时间恐不充裕,她还想着要给舅舅舅母挑些礼物让表哥带回吴州,是以很关心他何时启程。
魏恕沉吟道:“长则六七日,短则三五天吧。”他有些抱歉地看向表妹,“经年未见,我实在该多留些时日,只是……”
宋嘉瑶摇头:“表哥能来我就已经很开心啦。”她说罢,歪着头笑道,“表哥下午有没有事?不忙的话,陪我去给舅舅舅母挑礼物如何?”
“自然是好。”
宋嘉瑶已经想好了要去什么地方逛,得到表哥的应答后,便拉着他一道出了门,两人分乘两辆马车,直往朱雀东街去。
朱雀东街历来繁华,笔墨字画、珠翠饰品、古玩藏书应有尽有。
崔鹤行今日约了人在东街茶楼谈事,他坐在临窗的位置,甫一转过头,便见着对面的古玩铺子前停了一辆马车,不多时,笑意盈盈的小姑娘便弯着腰从车上下来,又转过头与身后的男子说话。
他的手指开始不自觉地摩挲起茶盏上细腻的纹理,神情虽然依旧风轻云淡,但在侍从观琴看来,却多了两分阴晦的意味。
对面的男人亦是两股战战,好似下一瞬就要顶不住压力从椅子上滑跪下去。
观琴看了他一眼,他跟在自家主子身边年深日久,当即便从这两分阴晦里揣摩出主子的意思,凑到近前将早些时候打探来的消息禀明:“那位应当是宣永侯府二公子,宋小姐的表兄。”
崔鹤行眼睛微眯:“表兄?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