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回首》倾赋之狐

14、颜氏祠堂

　　“跪下。”
　　这是颜钰第一次用这么冷的声音对芙柠说话，芙柠依言，乖乖跪下，不发一语，但是泪水却悄然从眼眶划下。
　　颜钰看不见，但也知晓，这孩子怕是难受极了，但是这次必须给她一个厉害的，先是用了师父给她保命的东西，虽然是为了自己，但是日后呢？若是，若是他不在了，她难道就这样肆意践踏她保命的东西吗？而且，那个木镯，他明明特意说过，不能动，她却动了，还交给了洛竹清……
　　这个木镯，是好，但是，芙柠不能动。她上次不是动过之后就浑身长疙瘩吗？怎么不长记性!
　　颜钰又气又怒，更多的是对于芙柠所为的后怕……
　　“你在这跪着，不到半个时辰不许走!”
　　颜钰落下狠话，然后转身离开。
　　却感觉自己的腿一沉。
　　耳边传来带着哭腔的孩童声：“是不是只有柠儿乖乖跪着，爹爹就不会不要柠儿了……爹爹不要不要柠儿，柠儿会乖乖听话的，柠儿不想再被抛弃……”
　　颜钰听着芙柠带着哭腔的话语，心如刀绞，当她说到，不想要再被抛弃的时候，就好像有一把利刃，刺入他心中，死命地搅……那一刻，他想，将她抱起来，细细安慰，但是，理智最终战胜了感情。
　　芙柠看着颜钰甩开她，然后决然离去的背影，死死咬住下唇。颜芙柠都是你的错，原本就被人遗弃过一次了，还不吸取教训，现在惹了爹爹生气了……我会不会再次孤独一人，我会不会再次被狼咬，我会不会再也见不到爹爹了……
　　芙柠突然跪的笔直，是不是只有听爹爹的话，柠儿就不会被遗弃，嗯!柠儿会好好罚跪的!
　　颜钰，走出去的时候，感觉头一晕，向前倒去……这次怕是没有人接住他了吧，颜钰苦笑。
　　砰——
　　地面绽开了片片血花。
　　红艳的血花，黑青的石头，将颜钰本就苍白的面容衬得雪白。
　　颜钰面带微笑，若不是，那血花，都可以将他错认为异域古老传说的睡美人……只是这个睡美人，没有王子吻醒，只是这个睡美人，比她受过更多苦……
　　“小钰!”
　　第二次，第二次，这是一向以笑面若春风的兰璟，第二次失去了镇定……第一次也是因为颜钰，看见他最疼爱的弟弟，他最重要的亲人，躺在悬崖底的时候，可知他有多么的愤怒!
　　他兰璟，少年闯荡，却失去了所有亲人。有满腹经纶，满腹诗书，以善计谋鬼狡诈著称于世，却连自己最想要保护的人都守不住……谁害了颜钰，谁就要付出代价!
　　此刻，沐如春风的脸扭曲了，绽放出了，没有人见过的邪狞笑容，媚到了极致，邪到了极致，就连他藏起的小虎牙也露了出来，看起来，天真有邪……
　　兰璟蹲下身子，将颜钰扶起来，拿出随身带着的药物治疗，他的医术不好，但是行走江湖，若是连最起码的皮肉伤都不会治疗，那么早就死了不知多少回了。
　　看着颜钰的血止住了，但是依旧没有醒来，兰璟又从怀里拿出一个药瓶，捏开颜钰的嘴，往里面倒。
　　颜钰慢慢睁开眼睛，茫然而空洞，死水无波。
　　兰璟心里一惊。
　　“你是谁？”颜钰问道。
　　“该死的!你的眼睛怎么了!”兰璟几乎是吼出来的。什么儒雅，什么温柔，什么伪装，通通去死，这个死颜钰怎么这么不知道爱护自己，真是的，真是的!
　　“兰璟哥哥……”颜钰一听是他的声音，瘪了瘪嘴，扑到他怀里“哥哥，哥哥，呜呜……”
　　这一下子，不管兰璟有多么大的火气也发不出来了，只得抱住他，像是小时候哄他一样：“小钰怎么了，小钰最乖了，小钰，有什么事就和哥哥说，昂，乖，乖……”
　　虽然笨拙且老套，但是颜钰还是慢慢平定下来啜泣声。
　　过了一会，颜钰从兰璟怀里出来，不敢看他，低着头，好像是觉得丢脸了。
　　兰璟哭笑不得，刮了下他的鼻子：“这时候不好意思了。”
　　颜钰像是小动物一样，在他怀里拱了两下。
　　然后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对兰璟说：“兰璟哥哥，现在是几时？”
　　“约摸着猴时吧……小钰，怎么……”
　　“遭了，柠儿!
　　早已经过了半个时辰了，那个傻丫头不会还跪着吧！
　　颜钰连忙起身，却忽视了自己看不见，站起身却看不见路……
　　颜钰站在原地，有些无助，又有些自嘲，没用到这个地步……
　　“兰璟哥哥，你去一下祠堂，柠儿的惩罚已经过了，将她接过来好吗？”颜钰不知道注视着什么，刚才他意识迷迷糊糊的，最亲的亲人又在身边，他可以脆弱，但是，现在，他已经清醒了，他是一个男人，有泪不轻弹。虽然他没有什么雄心壮志，但是，他要坚强，因为他是一个男人，甚至比普通男生还有坚强，因为他爱的是一个男人，他还有他要保护的女儿。
　　“嗯……小钰，你可好好的，不许再摔倒了，小心柠儿和我一起哭给你看!”兰璟对他开了个玩笑，见他微微一笑，才满意的向祠堂走去。
　　颜钰默了一会，便就地打坐，怎么样，先把自己体内强劲的内力收服吧！
　　兰璟走进祠堂，看见芙柠跪到直直的，但是身体却控制不住地抖，心里微微泛疼，这个丫头，是他看着长大的，如何能不心疼？
　　“柠儿，起来吧，你爹爹等着你呢？”轻轻拍了拍芙柠的肩膀。
　　芙柠仰起头，好像是因为疼痛，眼里朦朦胧胧的泛着泪光：“是不是爹爹原谅柠儿了，是不是爹爹要柠儿了？”
　　“不会的，你知道的，你爹爹最爱你了……”兰璟将芙柠抱了起来，这个孩子是在一岁的时候，他捡到的。
　　当时……
　　那是一个冬天，雪连着下了三天，他为了给颜钰找药材，在茫茫大雪中奔走了许久，在个结冰的河上看见了芙柠……若不是河被冻住了，她根本不可能活着。那个条河出了名的凶险，里面有食人鱼，就是连一头牛进去，都不可能回来，更何况是这么一个瘦弱的一岁左右的娃娃……也许是被抛弃过吧，或者是她的爹娘与众不同，她早慧，居然有印象自己被抛弃过……也格外懂事聪明，但更让人心疼……因为那么可爱的孩子，在一岁的时候，就被人要置于死地!
　　将芙柠抱紧了，向外走去。这一对父女没有一个让人省心的，也没有一个不让人心疼的……
　　“爹爹——!”
　　芙柠远远地看见颜钰了，大声对他喊到，然后挣扎着从兰璟怀里下来，想要冲进颜钰怀里……却腿一软，栽倒在地。
　　这一声让颜钰警觉：“谁？”
　　“爹爹!”
　　“柠儿啊……”颜钰松了口气，“柠儿让爹爹抱抱……”蹲着，张开手臂。
　　芙柠挣扎几下，却还是走不了，无助地望着兰璟。兰璟叹了口气，将她再次抱起来，放到颜钰面前。
　　抱住自己的女儿，颜钰感觉自己好满足……突然想到什么：“柠儿，你的腿没事吧？”
　　“没事，就是跪久了……”芙柠吐了吐舌头。
　　颜钰点着她的小脑袋说道：“你可记住了，以后爹爹让你不要动的东西，就不要动，爹爹是有道理的……你难道忘了自己一碰那个木镯，过上一天就长疙瘩？”
　　“……没忘”芙柠低下头，不看他。
　　“好了……和爹爹回去吧。”将她抱起来，亲了亲她的小脸。
　　“嗯嗯!”芙柠在颜钰怀里拱了拱。
　　“兰璟哥哥我们走吧。”
　　“嗯……”
　　兰璟默不作声地给颜钰导着路。
　　“好了，到了。”颜钰将芙柠放下，为了抱起她，他都用上内力了，可知他现在身体的虚弱。调笑地对芙柠说：“小柠儿，你可是胖了～爹爹都快抱不住了，最近你可是别想吃白糖糕啦!”
　　“爹爹～”芙柠哀怨的叫了一声，然后看无法改变颜钰的心思，转过头，扑到念之怀里求安慰了。
　　“好了，大家都散了吧，马上就要用晚膳了，回去各种准备一下，在花园集合，我给你们准备了惊喜!”兰璟轻轻眨了左眼，然后就离开了。
　　芙柠也被念之抱起，靠在他肩头，“爹爹再见……”
　　“嗯……柠儿乖乖的。”
　　他们走后，颜钰和洛竹清也回屋了，念之在他们消失的这段时间已经把门修好了，不然他们晚上就惨了……
　　“阿洛……”
　　颜钰在洛竹清怀里拱了拱，就像是芙柠对着他撒娇一样，不过这样超年龄的动作，他做出来也没有丝毫违和感。
　　“颜钰……”
　　唤了声，他的名字，然后拖着尾音叹息……
　　“颜钰，你……当时，是不是要将木镯给我？”
　　洛竹清小心翼翼的问，他怀中的人，突然僵硬。
　　“是啊……”颜钰闭上了眼睛，慢慢回忆起来，“那天，我还记得那天，天气极好，春光灿烂……我们当时有一周没有待在一起了，你不知道我在干什么……如果按你当时的思路，应该认为我在策划谋害你师父吧……其实，我在雕刻木镯……快是你我第一次见面的日子了，我想要纪念一下。特意寻了一块好木，自己雕刻，我怀着满满的爱意，看着你用剑刺入……”
　　“别说了……”洛竹清捂上颜钰的嘴，然后他感觉手背一点湿润，自己竟然哭了……而颜钰面上除了苦涩之意，没有其他变化，但是，从他话语中，充斥着他当时的绝望，被爱人冤枉的苦涩……
　　“莫哭，都过去了，阿洛我都放下了。”颜钰笨拙地用手替洛竹清拭去眼角的泪水。
　　洛竹清琥珀色的眼睛直直的盯着颜钰：“你真的放下了吗？”
　　“……”
　　在这个他最爱的眼睛下，他什么谎话都说不出，是的，他没有放下。
　　他用心做的东西，他用心爱的人，他用的都是自己的一片真心，凭什么，凭什么要被人这样误解!
　　颜钰也直视着洛竹清：“那你说，我们以后要如何相处？是暂忘曾经的不愉快，所有的错误交给时间解决，并且和往日一样逍遥江湖。还是，我们彼此终身就卡死在那个劫上？”
　　“你说，我们还能和往日一样？”洛竹清眼里好像有了光。
　　“嗯……”颜钰故作为难，看见洛竹清眼里的光慢慢暗淡下来，连忙说到，“阿洛，你亲我一口，我们就如同往日一般。”
　　“唔!”
　　洛竹清没有丝毫犹豫，连忙吻上。
　　颜钰轻轻低笑，然后反守为攻地在洛竹清唇齿间扫荡。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四唇分开之时，挂着一条暧昧的银丝。
　　“最爱你了，阿洛!”颜钰又吻了洛竹清的脸几下。
　　洛竹清脸红了一下，抓了抓耳朵，然后，也对着颜钰的脸亲了过去……
　　“嗯？你这是怎么搞的？”洛竹清看到颜钰的额头有一个血口子。
　　刚才发生了太多，让他心神不宁，都没有发现颜钰受伤了，真是的!
　　“额……”颜钰下意识抚摸下自己的伤口，“没事啦，不疼了，刚才，不小心磕到了……”
　　“这么大血口子，你和我说没事？唉，算了，我不该说你的，本来就是我不好，因为一个木镯扰了心神，没有跟在你身边……”
　　洛竹清自责地低下头。
　　颜钰看不见洛竹清的表情，但是还是能感觉到他的自责，急得团团转。
　　突然，想到了什么，微微眯了眯眼睛，趁着洛竹清全心在自己身上，然后将他扑倒。
　　故意将声音压下，低沉而沙哑，在寂静的环境下，更加蛊惑人心。
　　“你如果觉得对不起我，不如……”
　　想要亲洛竹清的嘴唇一口，结果出了大囧，双目失明，如何找的到？
　　结果，亲到了洛竹清的眼睛。
　　心中微微苦涩，强行压下。
　　亲了一下后，继续说道：“不如再像昨天那样，补偿我……如何？”
　　洛竹清失笑，那低沉的气氛瞬间无影无踪，将颜钰横抱起来，“还想那般对我，呵，就看你的本事了!”
　　好像又回到了往日，那阳光少侠，那几乎点燃了他生命的太阳。好久没有听到洛竹清这般肆意的话语了，颜钰微微恍惚，继而里面回过神，他一个大男人被横抱起来算什么话？
　　但是，事实证明，他没法反抗，在不动用内力的情况下，他单凭力气，是奈何不了洛竹清半分的。
　　颜钰连耳根都红了，埋首洛竹清怀里。
　　洛竹清轻笑：“颜钰，你的伤药在何处？”
　　“…… 床榻右边的梨花木柜中，第三个格子，里面有一个淡黄色瓶子……唔……清水，院子里有一个水缸……”
　　颜钰一一回答，最后想到要上药，便也顺便说出了水如何取得。
　　洛竹清满意的点点头，将颜钰抱的更紧，到床榻才轻柔放下，然后就去接水，拿药了……
　　在他们去花园之前和敞开心扉的聊过之后的时间里，他们再没有特别亲密的行为，连亲吻脸颊都没有，但是，他们之间回荡着温馨，好似世间唯有那人……
　　轰轰烈烈与平淡如水，
　　锦衣玉食与粗茶淡饭，
　　权掌天下与普通人家，
　　它们之间，各有各的好，但是，只要有那人在，平平淡淡就是轰轰烈烈，粗茶淡饭就是山珍海味，身无一物就是权掌天下!
　　岁月有你，便是长生……

作者有话说

　　希望大家会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