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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 物归原主不存在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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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是断裂的。
能记得婴儿时期,母体中温暖热切的温度,却想不起上个月,甚至是昨天吃了什么,见了什么人。
间或有片段流畅地划过梦境,五光十色,走马灯不断,却好像只是在看一部无关紧要的影片。
梦境是雪白的。
白色的墙,白色的床,行色匆匆的白色长袍,模拟窗中透进的人造仿恒星光。
只有一个影子,他出现时染着满身血色,浸透了纯白的矮柑橘。
莉莉丝伸手去够,在触摸到他的瞬间,那个身体痛苦地颤抖了一下,消失了。
眼前只剩下铺天盖地垂下的橙红色发尾,像染着的火焰。
整个梦境支离破碎,天旋地转。
“喂!你还好咩?”听到声音的瞬间,她一阵哆嗦,猛地睁开了眼,额发被冷汗涔涔浸透。
病床边趴着一个身着蒸汽朋克系蛋糕裙的少女(大雾),漂亮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见她醒来,“少女”不存在的尾巴仿佛突然竖了起来,猛地扑上来,眼中迸发出仿如实质的光。
然而伪娘并没有成功压倒少女,他背后探出一只挂满吊饰戒指的修长的手,一把揪住伪娘的后脖子,毫不客气地把他提了起来。
埃夫里顶着他的非主流蓝毛凑过来,用古早时期言情霸总一样欠扁的口气,居高临下地质问蹬着小短腿的小伪娘:“是谁允许你碰我的东西?”
随即,这个不装逼会死星人,高傲地抬着下巴,从眼角非常嫌弃地把平躺的少女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
这嘲讽的眼神实在是太熟悉,以至于记忆区严重车祸的莉莉丝,都在一秒钟内,想起了他昨天的恶劣行径。
由于记忆受损,顶着发育期少女皮囊的莉莉丝,思考能力目前和幼稚园无异。小朋友的世界非常单蠢:你骂我我就打你,打不过我就咬你。
被暴力镇压的星闪看起来也是反抗恶势力的一员猛将。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莉莉丝瞬间把他划拉到了自己的阵营里。
友军有难,不动如山。呸,是拔刀相助!
莉莉丝猛然抬头,埃夫里一眼看到她眼里熟悉的凶光,条件反射地撒手后退,正努力扑腾着的星闪直直砸进地板,莉莉丝两排雪亮的小牙齿在空气中“咔嚓”咬了个空,紧跟着摔进了星闪的裙撑里。
埃夫里万分庆幸地摸了摸幸存的右手(老婆)。
然而,众人都忘记了小朋友世界的第三法则:骂不过,打不过,咬不到……那还等什么,哭啊。
“呜呜呜……哇啊啊啊啊!”
莉莉丝折腾半天,都没法把伪娘那乱成一团的裙撑从自己身上扒下来,嘴一撇,大眼睛里蓄满的眼泪转了两圈,哗哗地就决了堤。
星闪被她坐在屁股底下,挣扎着完全起不了身,两个人维持着一个极其别扭的姿态,耳边是可怕的魔音。
埃夫里一阵阵的耳鸣眩晕,他要疯了。原本只是来给小向导打个包——徵夫人和罗慕回了指挥室,众星盗们也早已重新进入休眠,现在能帮把手的人都没有一个。
母胎单身将近两百年,别说娃了,连个妹子他都没哄过。他维持着僵硬的姿态,捂紧耳朵,蹲在角落里缩小存在感,试图等这个凶器耗光电池。
那显然是痴人说梦。埃夫里等得精疲力竭,另一边莉莉丝哭得都快断气了,清鼻涕藕断丝连地挂在下巴上也不晓得擦一下,看起来又滑稽,又可怜。
如此丢脸的情况,好面子的装逼帝当然不可能告诉别人。
在第N次接到催促短消息后,埃夫里终于放弃挣扎,一步一挪,靠近了这座究极宇宙凶器。他别扭地从口袋里拽出一条皱巴巴的纸巾,兜头扔给了莉莉丝。
“你……擦一下……吧。”快200岁还没脱离中二期的青年非常羞耻,拼着老命模仿老妈小时候哄自己的样子,挤出了一个和蔼的笑容,“别哭了。来,葛格带你去坐机甲。”
莉莉丝扯下丝巾,毫不客气地擤了擤鼻涕,从嚎哭慢慢变成了抽搭。
擤完鼻涕,她小心翼翼探了探头,却看到“奇形怪状”的中二病那一脸“小妹妹,葛格带你去看金鱼”的猥|琐表情,吓得打了个响嗝,瞬间飙出了两条歇斯底里的宽面泪,边哭边往裙撑里缩,被压在下面的星闪翻着白眼,干净利落地昏了过去。
埃夫里整个人都斯巴达了,虽说算不上星际偶像,好歹他也曾在百合之轴风靡过万千叛逆少女,如果不是事业忙(你确定?),早就可以广开后宫娶妻生子走上人生巅峰了。未曾想出师未捷身先死,混到180岁连个失智萝莉都搞不定。
耐性告罄的恶势力头头本性暴露,放弃了怀柔政策,一把揪起莉莉丝脑袋上被压出来的呆毛,恶声恶气地恐吓:“收声,再哭就把你丢出去压成一块宇宙垃圾。”
恐吓战术见效奇快。
莉莉丝转眼破涕为笑,他欣喜地低头一看,却见她手指准确地勾住了自己的鼻链,露出了一个纯洁可爱(腹黑阴险)的笑容。
眼疾手快的埃夫里一把拂开罪恶的咸猪爪,护着脸向后退去:“你你你你,不不不要乱来啊。真会破相的啊猪。”
莉莉丝乍然失去到手的玩具,愣了两秒,随即反应过来,原本勾起的嘴角向下一垮,哼哼唧唧伸手道:“……要。”
太久不曾开口,她仿佛牙牙学语的幼童,语调十分别扭,只能吐出最简单的单字,但依然带出了十足的委屈哭腔。
见势不妙,认栽的队长大人仰天长叹,以平生最快速度解下鼻链,塞进小魔王的手里。
果然,已经完成蓄力的哭声鬼斧神工地化作一个响亮的嗝,莉莉丝握紧那条宝贝,心满意足地吹了个鼻涕泡泡,宣告战役胜利。
她专心致志地把玩那根挂着闪亮十字吊坠的银色金属链,埃夫里终于得以把她整个拖出了蜗牛壳。
低头可以看到怀中少女纤长的眼线,哭得东倒西歪的睫毛胡乱黏在一起,鼻涕泡泡依然倔强地垂着,嘴里不知嘟囔些什么,他心里好像被戳中了一块柔软的地方。
埃夫里突然有些明白为人父母的心情,长叹一声伸出手,他用皮质手套没有铆钉的那一面,温柔地擦了擦她的脸,然后跪下|身去解那条绕成一团的蓬蓬裙。
正在双方暂时偃旗息鼓的温馨时刻,舰内乍然响起了一声警铃,紧接着是连绵不断的全舰警报,指示灯转动着不详红光。
埃夫里一跃而起,一把拎起仍旧连体婴儿般团在一起的星闪和莉莉丝,往指挥舱奔去。
“队长!我们被包围了。对方也有……战斗向导。”
指挥舱里,徵夫人一脸凝重。
只见雷云号里,罗慕眼睑震颤,面色苍白,好像正和什么看不见的敌人搏斗,豆大的冷汗不断顺着鬓角滴落下来。
徵垂下了眼,手指紧紧扣住指挥台的边缘,“敌人太强。罗慕撑不了多久,很快高维精神打击就可能会覆盖舰队。”
徵并没有思念体,据说是在很久以前的一次战斗中被摧毁了,因此,尽管她仍可以运用自己的能力进行暗示,却没法参与赖于思念体的高维战斗。
情势非常紧急,幻想和雷云正在原地休整,拾掇返航补给,也因此,他们和继续前行的大部队拉开了很大一段距离,此刻,恰好被来势不明的敌人钻了空子。
“呼叫武曲!呼叫武曲!鹤丸?”通讯器传来沙沙一片。敌人早对这一片星域覆盖了电磁屏蔽,显然是准备瓮中捉鳖。
“该死!”埃夫里一把撇下通讯,“星闪,星闪!醒醒。”
蚊香眼的伪娘被拍得晕头转向,眼没来得及睁,手里就被塞了一台光脑。
“给我干活去,”埃夫里简短地解释道,“组织需要你的时刻到了骚年,赶紧去黑了他们的通讯屏障。”
突然,紧盯着雷云号状况的徵身体一颤,表情流露出一丝不忍,咬紧的牙关微微发抖。
星闪一错眼,就看到屏幕中自家老师摇摇欲坠的身体。他没来得及考虑,转眼释放出思念体,一只异常华丽的红鹮尖啸一声,振翅冲进茫茫星海。
红鹮打了个圈儿,展开翅膀,轻柔覆盖在已经薄如蝉翼的水母外表,就在那个瞬间,星闪如遭雷击,脑中剧痛,还来不及反应,就踉跄跪倒在地。
失去压力的罗慕,睁眼见到勉力支撑的星闪,反手甩开搀扶着他的拜厄,急道:“放手!”
“快让他放手!他会死的!”
“星闪!”
但是星闪已经听不见了。
他脑中嗡嗡一片,鲜血顺着耳朵和鼻腔缓慢渗出来,把白皙的脸庞衬得极其恐怖。莉莉丝几乎吓呆了,星闪无法克制的颤抖隔着衣物传过来,她抬手想抱抱星闪的头,却慌乱得手足无措。
她的精神力原本就不稳定,昨天埃夫里打的那一针,更把她的精神波动降到了最低,别说思念体了,连最基础的高维感应都很勉强。
鲜血滴落的刹那,徵夫人一晃神,好像回想起什么,表情突然扭曲,看起来异常痛苦。
她愣了几秒,向前几步,跪倒在奄奄一息的星闪面前,轻缓却坚定地把他的头揽到怀里。
紧紧盯着那双完全失去焦距的瞳孔,她平缓的声音仿佛带有魔力:“放手。”
强大的暗示透过星闪的五感,顺着精神力一路延展到了痛苦挣扎的红鹮,黑暗深处好像有谁听到了,摧枯拉朽的攻击停了一瞬,星闪乍然回神,思念体逃脱控制,仓皇缩回他体内。
埃夫里在旁看着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薄薄的唇紧抿着,目光牢牢盯住远方不可及的黑暗。
正在此时,通讯屏幕上雷云号的景象一阵扭曲,凭空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间极其空旷的舱室。
镜头一转,一个带半边面具的男人出现在了眼前,橙红色的长发嚣张而热烈地披散在银色长袍后,面具下的唇微微翘起,加深了轮廓性感的法令纹:
“晚上好,小老鼠们。”
埃夫里下意识地向前一步,一言不发地挡住身后的人。
“星盗们,你们偷了不该沾手的东西。”
埃夫里平静地抬眼与他对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撒谎可不是好习惯。”男子挑眉,目光越过埃夫里的肩膀,牢牢锁定紧抱着星闪的莉莉丝,“看来我侥幸找对了船。现在,可不可以请你们物归原主呢?”
埃夫里冷冷嗤笑了一声,嘲讽道:“她可不是任何人的所有‘物’。她有权决定自己留在哪里。”
说着,他做了个“请”的姿势,侧身让开,转头望向莉莉丝。
莉莉丝显得很害怕,眼下还带着泪痕,却固执地护住了星闪满是血污的身体。
星盗的蓝眼睛温和如月下浅海,他清晰缓慢地问道:“莉莉丝,你愿意跟这个人走吗?”
闻言,莉莉丝攥紧了漂亮的银链子,好像想起了什么可怕的记忆,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冷颤。
旋即,她飞快地伸出一只手,怯怯扯住埃夫里的风衣底端,沉默地摇了摇头。
埃夫里摊手,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你看见了,她更想留在这里。对不住。”
“她的确不是谁的所有物。”那个男人饶有兴致地叉着十指,以一种极具侵略性的姿态靠近了镜头,“不过法定意义上,我拥有她的监护权。
我是她的生身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