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千山暮》暮色寒江

37、第三十七章 隐瞒

　　漆黑的瞳仁，如深不可测的暗渊，仿佛将一切尽数吸纳其中。

　　不远处的废院中烟尘四起，诡异的灯火忽明忽灭，惊天之斗，撼天动地。

　　直到过了许久，从另一条山路中走出一男一女后，这双冷冽的眼睛，才微微眯动了一下，带着几分笑意，令人摸不清深浅。

　　“呵呵，真是让我意外！”

　　他身后之人也叹道：“没想到，他们真能活着出来！”

　　那双黯黑的眼又动了动，随后只闻一声冷笑：“刀宗的修罗台没能要他们的命，五行门的算计依然让他们脱逃，看来，我真不能小觑他们！”

　　“此时他们伤疲交加，大哥准备动手了吗？”

　　“不，还不到我出手的时候！”

　　“大哥难道不怕纵虎归山？不妨由我出手便是！”

　　“不！死，是解脱，会便宜了他们，有时候生不如死的活着，才是真正的绝望！”

　　“大哥打算怎么做？”

　　“我改变策略了……”

　　***

　　一场激斗，豁命之战，尘埃落定，胜负分晓。

　　废院和危险逐渐在身后淡远，风中带来青竹摇曳的微响，瑶台山的轮廓逐渐清晰起来，浴血而回的两人不仅受了皮肉之伤，还在与青袍老者的最终对决中，被他高深的内功伤了肺腑，此时若非彼此相互扶持，早就难以支撑。月色照在依依失血的面容上，显得更是冷得骇人，她的身子在颤抖，不是因为伤痛，也不是因为失血，而是因为愤怒。

　　最终，他甩开明沨的手，问道：“现在都可以说了吗？”

　　明沨被她的动作牵扯到伤口，不由咳出几点血沫来，见此光景，依依双眉一蹙，眼中显露惊慌和悔意来，明沨忙安慰她道：“我没事。”见她紧紧盯着自己，迫切的想要知道那个答案，他叹息道：“好吧，若你想知道，我便把我知道的全部告诉你！”

　　依依咬了咬唇，问道：“我大师父……真的……已经不在了？”

　　明沨的心中也同样难受，但不得不把这个事实告诉她：“两年前，就已经不在了！”

　　再次听到这个噩耗，依依狼狈地后退数步，“原来，在两年前……”她仰起头，看着高高悬挂的寒月，泪从眼角滚落，“三年前的冬天，二师父没有回来，两年前，大师父也不回来了，去年冬天，就只剩下我一个人，还在原地苦苦等候……”

　　“在等待的日子里，我拼命看医书，日夜苦练刀法，我不敢有负师父的期望，我以为，只要我变得足够厉害，也许师父们就会回来，可是，为什么，如今知道的却是这样的消息……”她捂住口不让自己哭出声来，“知道二师父的噩耗时，我就想，二师父的恩情我来不及报答，如果找到大师父，我一定要好好孝敬他……”

　　“现在我要怎么办？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

　　依依跪下身来，捂住脸失声痛哭：“为什么要对我这样残忍？”

　　“哪怕你们是真的不要我了，我也不要听到这样的消息！”

　　眼前的一切触动心中过往，明沨只觉得眼睛有些发酸，五年前，他得知自己的师父牺牲在了仙云岭时，他独自一人爬到剑崖青云峰上，在那里坐了整整一夜……回过神时，脸上早就湿了一片。

　　过了许久，依依才站起身来，问道：“我大师父，是怎么死的？”

　　明沨望向那张悲恸的脸，虽然不想再雪上加霜，但又不忍再继续隐瞒，假若有一天，她从别的地方知道了真相，恐怕会更加怨恨自己的隐瞒，或者还会给她带来危险，这些，不如就让自己来说吧，他顿了顿，问道：“你真的想知道全部真相吗？”

　　依依目光坚定道：“是，我要知道全部真相！”

　　明沨如实道：“多年前，在刀狂成名后，不知因何缘故在江湖中大肆屠杀，引起了江湖公愤，两年前，聚义盟盟主召集五大门派，将刀狂围在攻诛魔山，刀狂……败亡……”

　　乍听此言，依依浑身一颤，断然否决道：“不，不可能！”

　　“你骗我，我大师父这么好，怎么可能会滥杀无辜？”

　　“若他真的是心狠手辣的人，当初为什么救我？”

　　“依依，你冷静！”明沨捏住她的肩，“不管你愿不愿意相信，刀狂在江湖上，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可以对徒儿至柔至善，但是却没有放过别的无辜之人！”丧命在刀狂手上的无数条人命，被血洗的江湖门派，刀狂所作所为，乃是丧心病狂，人神共愤，若否，他怎会被聚义盟围攻，又为何被称之为“狂”？当然，这些他都没有说出来，毕竟依依是无辜的。

　　“依依，我一直不愿你知道这些，因为，对你而言，这些太沉重，可是我也明白，你早晚会知道的，那时，说不定你的心已经足够坚强了，没想到，会是在今天，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又叹息一声，“这些……就是你想知道的真相。”

　　“不不不，我不相信！”

　　“这其中一定有缘由，一定有人在陷害他！”

　　“依依，你冷静！这是事实！”明沨紧握住她的胳膊，逼着她看自己的眼，“你听我说，不管你愿不愿意相信，整个江湖上，大家对刀狂的态度都是如此，你切不可冲动！”

　　“不，我绝对不信！”她绝望地哭着，“你为什么要这样骗我？为什么？”

　　“大师父这么好，怎会有这样的恶名，我不相信，我不相信！”见明沨不再说话，她失望地甩开他的手，慢慢往后退去，“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

　　心中最后一根弦都绷断，依依转身跑去。

　　“或许，你真的需要冷静一下……”

　　明沨没有追上去，望着她的背影，他黯然闭上眼。

　　依依，你会后悔吗？后悔走出山谷，后悔来到江湖，后悔去往刀宗，后悔知道了这一切的事情……如果你从来没有步入江湖，一直留在你们的山谷中，是不是，还依然在等候着，守着美好的过往，和对师父永远的思念，以及无尽的期待呢？

　　这些残酷的真相令你崩溃，这份痛苦和绝望我感同身受，但是，人生总是悲欢离合，再美的梦都会有醒来的一天，人生就是在不断的失去中成长，我曾希望你永远都不知道，永远单纯美好，可是现在，我只希望你能尽快走出，也许等你真正长大，就明白了。

　　在那之前，即便是前路再难，我也会一直陪在你身侧。

　　他按住伤口，蓦然吐出一口血来。

　　***

　　不，错了，我怎么能让她一个人走？

　　她伤的如此之重，她离开自己要去哪里？

　　她的师父是刀狂，江湖上声名狼藉的刀狂啊，如果有人知道她是刀狂的传人，即便是她从来未曾行过恶事，别人恐怕也不会轻易放过她！该死，我怎么不拦着她？

　　“依依，你快回来！”他追了上去。

　　依依却像什么都听不见一样，只顾着往前跑，地上满是她身上淌下的血，在月色下显得怵目惊心，“依依，你等等我！”不管他怎样追，却始终与她保持很远的距离。

　　他不敢停下脚步，就怕自己一停下，就再也看不到她了。

　　不知道跑了多久，她终于在一处断崖边停下，满脸是泪地质问他：

　　“你那么多的机会，为什么不肯告诉我？”

　　“我拼命的看医书，日夜苦练刀法，我不敢有负师父的期望，我以为，只要我变得足够厉害，也许师父们就会回来，可是，为什么，如今知道的却是这样的消息？”

　　“不，我绝对不信！你为什么要这样骗我？为什么？”

　　“为什么要对我这样残忍？”

　　“依依，你冷静啊，你快下来！”

　　他急出汗来，想要拉住她，没想到断崖上的人却依旧往后退去，断崖下熊熊的烈火燃得更高，她没有理会他，纵身一跃，犹如飞蛾扑火般跳下，顷刻间就化为灰烬……

　　“不，不要啊！”

　　他抓着她的半片衣袖，不顾炎火扑面，也紧随着跳下，顿时一股炽热扑面而来，烈火焚身，烧的他浑身剧痛……“醒醒，醒醒！”有人在耳边急促叫着。

　　明沨突然睁开眼，尚在不断喘息，五脏六腑都被牵得剧痛，待看清楚面前的人时，他霎时神志清明，只见坐在自己面前的是个秀美的少女，看衣装打扮应是药谷的人。

　　少女见他瞧着自己，不由莞尔道：“可算醒了，你都昏迷两天一夜了，方才还发了高烧！”她边说着，边收回施在他身上的针，“哎，别乱动，刚包扎好的伤口。”

　　少女起身，对外面的人道：“秋清姐，他已经醒了，你进来吧！”

　　明沨愣了愣，看着从外面走进来的人，唤道：“大嫂？真的是你？”

　　秋清微微一笑，道：“你是听依依说的吧！”她简单挽着头发，面容有些憔悴，穿着一身宽大的青碧色衣裙，却难掩她那高高隆起的小腹。

　　原来依依所说，见大嫂十分不方便，便是这个意思了！

　　明沨立即撑着起身道：“还未恭喜大嫂！”

　　秋清笑了笑：“好了，不用起身。”

　　明沨依言躺下，一边问道：“对了，依依她，怎么样了？”

　　秋清蹙了蹙眉，迟疑道：“他们……就只找到你一人！”

　　“什么！！！”

---

作者有话要说：　　太惨太惨了 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