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千山暮》暮色寒江

12、第十二章 天池

　　第二天是难得的好天。

　　融雪的时候格外严寒，四处都似封冻了一样。要去山中马车根本无法前行，因此他们尽量穿得暖和些，带上干粮药材烈酒和拄杖，回头看了一眼，便出发了。

　　在雪地里行走十分困难，两人携手同行，呵气成霜。

　　连绵的山脉在眼前起伏，厚厚的积雪铺的前路一片雪白，越往里走，积雪越深，一条冰湖从山脉间流淌而过，被冰冻成一条细细的银带横亘在山中，抬首而望，只觉得天地茫茫，山川如画，而他们两人，在如此之境下，却是渺小如沙。

　　大半天下来也没有走多少路，好在雪山虽寒，但也有许多冰洞可供暂时避寒，晚上他们便在冰洞之中休息，第二天等太阳升起再出发。

　　不知不觉已经三天过去，身上的干粮酒水也差不多了，而雪山只剩下一抹余痕，据那地图上所绘，天池应该在雪山的最南端——看来，他们已经快要接近目的地了。

　　喝了两口烈酒，两人继续往前探路。

　　寒冬的夜晚来得格外早，这时夕阳已经近落山边，只剩最后的残光温暖大地。

　　雪山南侧杳无人烟，一望无际的雪原蔓向远方，两人不禁有些担忧起来，天即将黑了，温度也在逐步变低，若是再找不到落脚点，他们恐怕要冻死在荒原之中了。

　　忽然，空中传来一声高啼。

　　天边有鹞鹰在飞翔，似乎在打量着他们这两个不速之客。

　　鹞鹰？莫非有人驯养？

　　为保持体力，他们已经很久没开口说话了，直到这个时候，明沨才道：“有驯养的鹞鹰，说明这附近有人。依依，接下来，我们要小心些了！”

　　依依的脸冻得发红，她重重点点头，跟着他前行。

　　果不其然，还没到那山头，就跳出两个刀宗弟子，他们腰间也是系着青色的腰带，其中一人拦住他们，另一个人扬刀喝道：“什么人？敢擅闯天池禁地！”

　　明沨道：“几位大爷，我们俩人来山中打猎，一不小心迷路了！”

　　见他们的确是南山之人打扮，刀宗弟子这才放松警惕道：“这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你们沿着原路返回就是，快走，天黑了雪原中的狼将要出没，到时候就更出不去了！”

　　明沨撞了下依依，依依会意，“哎哟”了一声跌倒在地。

　　那弟子不悦道：“怎么了？”

　　明沨扶着依依道：“我妹子冻伤了腿，这可怎么是好？”

　　对于这番说辞，两人见怪不怪，刚上去查看依依之时，明沨身形一闪，猝不及防间就已经封住了他们几处大穴。

　　“你，你们……”

　　那两人瞪大眼睛，难以置信。

　　“得罪了！”明沨捡起他们掉落在地的刀，一把驾在他们脖子上，“天池在哪儿！”

　　一听这话，那两人更是惊骇不已：“你们要去天池？”

　　“快说！”明沨的刀逼近了其中一人的脖子，那人吓得面无血色，连忙求饶道：“大侠饶命，我说我说！天池就在前面三里之外……”

　　“三里之外……”明沨点点头，“那里还有什么人？”

　　“还还有两个弟子……”

　　“带路！”明沨提起一人，依依押着另外一个。

　　再往前走三里，却已经没了路，只有一座光秃秃的小山丘挡在眼前。

　　“怎么没路了？”明沨又是恐吓。

　　其中一个刀宗弟子连忙道：“有有有机关！”说着，他不知道在泥中寻着什么，忽然山丘抖了抖，竟在脚边露出个半人高的洞来。

　　天池在这洞中……

　　两人大惊，若是没人带路，他们根本不可能找到这里！

　　明沨将一人押着先下去，依依在后紧跟，他们脚下正是个长长的石阶。快走到底时，被依依押着的那个刀宗弟子求饶道：“两位大侠，我们已经将你们带到这里了，你们就放了我们吧！要是让同门师兄弟看到，我们就是死罪一条啊……”

　　放了你们通风报信么？明沨两下便敲晕了他们。

　　两人走下石阶，面前逐渐变得敞亮，野生的藤蔓垂挂在树间，似乎还有溪水潺潺流动的声音，他们不禁感慨，原来这个不大的山丘之中竟然藏有如此乾坤！相比外面，这山丘内腹之中，气候还算温和，难怪这里苔藓藤蔓横生。

　　再往前走去，便见一棵巨树边搭了个窝棚，窝棚里面还生着篝火，两个刀宗弟子围着火在烤肉喝酒，虽是听到脚步声，那两人亦不曾抬起头来，毕竟这种地方——并不是普通人能找到的，“你们怎么才回来？”他们以为是先前离开的同伴。

　　“不对，你们是谁？”

　　其中一人警醒，忙提着刀出来。

　　明沨乍然上前，铮然数声，他已经将藏于身后的剑拔出，三人混战在一起。

　　或是天池许久没人来，刀宗之人也松懈了不少，明沨的武功算得上顶尖，饶是这几个弟子拼命想要联手拿下他们，却也没能在他手底下过二十招。

　　明沨封住他们的穴道，将他们拖进了窝棚之中。

　　站在这个方位向四周瞧去，只见巨树旁边，有一湾池塘，池中之水泛着幽光。

　　这就是天池？

　　明沨在窝棚之中捡起两根燃火的木棒。

　　依依接过他递来的火把，将这四周都打量了一番，只见巨树盘根错节，树根都深入了天池之中，浓浓的树荫如同一片巨伞遮蔽天池，在火把的照耀下，池水闪着幽冷的光，她不禁想起了师伯说过的话，天池仙草乃是世间至阴至寒之物，所以，它的生长环境尤为特殊……现在这个地方，丝毫没有一丝光亮，又有寒水流淌，果然是至阴之处。

　　明沨问道：“怎么样？是这里吗？”

　　依依点头道：“应该就是这里！”

　　见他们在天池边徘徊着，被捆在窝棚里的两个刀宗弟子唔唔叫着。

　　依依想起什么似的，忙走过去，拔出一个人嘴里的棉布，迟疑了一下，她问道：“三年前，是不是有人来偷盗仙草？”

　　那人哼了一声：“不过是个女人，还敢打仙草的主意！”

　　这样说来，二师父的确来过了……看他们这蔑视的模样，依依怒从心来，她一把揪住他的衣领，逼问道：“快说，她在哪儿？”

　　那人忽然阴森地笑了几声：“喏，就在那里呢！”

　　那里？她顺着他的目光瞧去，正对不远处的一方天池，她心中陡然一跳，不好的感觉漫上心头。依依目眦欲裂，带着哭腔道：“在哪里？快说，她到底在哪儿！”

　　那人被她的目光吓得一颤，小声嘟囔道：“能在哪儿！还不是在池底喂鱼！我实话告诉你们，迄今为止，还没有人能够从这天池底下活着上来……”

　　他还没说完，依依整个人都瘫倒在地上。

　　明沨一把揪住他：“此话当真？”

　　那人不屑道：“怎么，你们也想打仙草的主意？我看，趁早打消念头吧！”

　　依依断然道：“不可能！”

　　“不可能？你就自己下去看一看！”

　　依依已经无法控制情绪，她吼道：“你闭嘴！”

　　明沨见她如此，安慰道：“依依，你冷静一些，不要听他们胡说八道！”

　　依依扬手将那两人打晕，随后将身上的皮袄脱了下来。

　　明沨拉住她的胳膊：“你疯了么！”

　　依依望着他，红着眼睛道：“我要确认！”

　　“明大哥，你不会拦我，对吧！”

　　明沨语塞，他知道自己不该拦她，也绝拦不住她，“但是，这天池之水如此冰冷，池底也许还有未知的危险，我……”若是换了别的，他都可以代她去做，因为，他不忍心看她冒险。可是现在的情况，他分明不会水啊！

　　“我千辛万苦来到这里，最后一步了，我不能放弃……”

　　依依眼中清光闪烁，依然是那样的执拗，她道：“明大哥，你一路陪我到这里，依依已经很感激了。到了天池，一切都由我来做吧，这是我作为徒儿，应该做的！”

　　“没有找到师父之前，我不会死！”

　　那双固执的眼望着他，坚定道：“明大哥，你相信我！”

　　明沨轻叹一声，无力地松开了手。

　　依依将衣服鞋子都脱下，只穿着单衣的她，那般瘦弱，又是那样坚强，她一步步往天池走去，脸色也变得更加凝重和苍白，忽然，明沨拉住了她的手腕，将身上的药倒出一颗，嘱咐道：“含在口中，等会进入水里以内力御寒，若有不对，立即上来，我就在天池边！”

　　她答应过他，她不会死，所以，他放手，但他会一直守护在她身边。

　　依依含着药丸，将一直绑在腰侧的黑色布囊打开，拿出里面的“霜雪落”，这是八年前，她刚开始学刀的时候，大师父送给她的战利品。这把刀寄托着大师父的希望。

　　但是，这把刀她从来都没有轻易拿出过，只因为，她记得二师父的话，刀，是利器，用得不好，便是杀人。杀一人容易，救一个人却要耗费无数心血。所以，她从不轻易示刀。

　　现在她把这把刀拿出来，紧握在手中。

　　两位师父，你们会保佑我的，对吗？

　　她闭上眼，跃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