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无双》浮生采萍

1、四月初一

　　“小姐，小姐。”丫鬟玉屏轻轻唤她，她才仿佛从一片迷蒙中醒来，“先头说好要去瞧瞧的三公子遣了人来，让小姐快一些，三公子身体不好。”
　　她点点头，无意识地起身，不小心带落了妆台上的轻奁，琳琳琅琅一片珠玉装饰洒在地上，幸好屋里铺了软毯，也不至于损坏，她无碍，却将玉屏吓了一跳。
　　“小姐有没有伤着？”玉屏连忙拉开她，上下打量一番，十分忧心，“怎的这样不小心。”说着便要去收拾。她一伸手拦住了玉屏，见玉屏疑惑地蹙眉，解释道：“不打紧，咱们先走，叫了银瓶进来收拾。”
　　玉屏应声，心下仍然不解，也只得扶了小姐，往三公子的居所行去。
　　已是四月的天了，薄脆如纸却深重阴阴的天开始敞亮，一点一点披上春装，显出明丽的颜色来。她一路闲闲散散，迷迷蒙蒙，见柳花扶明辉，随风卷着，仿佛和她一般前去灵七的小楼。她恍惚想着自己，想着这个名叫灵徽的女人，是鸿胪寺少卿的次女，族中排行第七，生母秦氏封诰乐平郡君，上有亲兄亲姊，下有庶妹庶弟，从生下来起就没有受过苦楚，平安顺遂，身康体健，无忧亦无怖。
　　她连带着想起了要去看望的人，是她家中三弟，名灵徻，族中排行十七，生母身份低微，是教坊歌舞伎出身，生产时难产血崩而死，遗下一子，因着屋近通明得了个敞亮的名字，说起来却是谁都要掩口笑上一笑，有兄弟姐妹统共六人，幼时大感风寒，难得好了又落下个体弱的病根，常年闭门不出，若不是本身也算伶俐机敏，也很难熬过这么些年。
　　今天四月初一，一元复始，正是个好日子。
　　灵徽在小楼前略略踟蹰，又似下了颇大决心一般，没等玉屏劝回的话说出口，先向里走去。
　　玉屏只得快步跟上，灵徽又回身拦她：“你便在这候着，我只见见三弟，说说话，你进来就太挤了。我不妨事。”说罢便进了屋。
　　玉屏有些急了，又不敢再拉住灵徽，一跺脚，转身只好就在门前蹲下来，拾了一脉柳花无奈把玩。
　　小姐又不是不知道，三公子生母余姨娘是怀着他嫁到府上的，虽说是老爷春风一度，但这结的果究竟是不是也难说呢，老爷对三公子也一向不闻不问的，只偶尔见见，难得小姐竟对三公子这样好，将他当亲弟弟一样看待，三五不时地来瞧上一瞧。
　　可小姐已经十四了，来年开春便要相看人家，等及了笄不久就要出阁。现在夫人准备着教小姐中馈要事，要少见外男，男性亲眷也是，总要避忌着些，再这样下去夫人定会生气，于闺声有碍，小姐怎么就好像没事一样呢？
　　玉屏长叹一口气。
　　屋里清清冷冷，用具摆放齐齐整整，外间几乎无半点人迹，屏风上的一双鸢鹭静静瞧着灵徽，冰凉的眼珠上仿佛积满尘灰，只消一转便能扑簌簌落下坏人心情。
　　“四月了，你可算是来了。”一男声从屏风后幽幽传来，“我快闷死了。”
　　灵徽微微蹙眉，还是走进屏风后，进了内室。
　　内室也是一样，不染半点暖意，柏子香的气味自香炉内袅袅散出，混合着似淡非浓的药味，竟令人愈发清醒，一抬眼便看见青色的落地帐幔随着不知从哪来的风缓缓摇动，于是帷幕内的人影也一起影影绰绰地摇，翩然生姿，无端的有一丝勾魂之意。
　　灵徽走上前去，素手一把捞起撒开的帐子，双手一环，又轻轻巧巧齐齐整整地将它挂在小玉钩上，然后径自退开，转身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静静地看着那个从床上起来的男人，眼中一片宁静，隐隐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这是个大约十七八岁的男人，身量颀长，却显得羸弱不堪，仿佛大病不愈只得勉强待客的模样。他的脸意外地生的不错，尤其一双妙目，盈盈动人，虽说此般言语形容男子有欠考量，但着实真切。人言秋水横波，他的眼比秋水还要漾漾，如星子涟漪，及到天明，连乌墨似的夜幕也挣出熠熠的光辉来，闪灼华彩，不可方物。
　　“你不是说我留到四月就可以走了吗？我以为你三月里就会来找我最后一次的。”他走到另一边的椅子上坐下来，“可我私心里想着，你帮了我许多，我一走了之怕有些不方便，误了你的事就不好办了。做人得言之有信，还得稳妥可靠，你说呢？”他一手托腮，笑眯眯地看向灵徽，一双粼粼妙目煞是动人。
　　“那是自然，所以我特地留到今天才来与你话别。”灵徽微微笑着。
　　“哦？”他似有些不信。
　　“你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灵徽认真问他，眼中还浮着一层温柔的笑意。
　　“什么日子……”他一顿。
　　“四月初一。”灵徽继续道，“是个齐齐整整，以期一元复始的好日子。”

作者有话说

　　我是个新人作者，因为是学生，很难稳定日更，幸好现在暑假，我打算多写一些，以后如果我继续写，应该是周更（说不定也会月更或假期更），特殊情况会说明，给大家带来的麻烦还请谅解，最后希望大家多多支持，多多包涵，非常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