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欢楼》小寻欢

2、声声慢（上）

　　01
　　他是一株修行千年的紫苏花，守护着千年轮回的他。
　　他若为一世农夫，他便化作他房上的一片瓦，在无数个深夜替他承受风吹雨打
　　他若为一世帝王，他便化作他房里的一只笔，在无数个清晨陪他用墨指点天下
　　荼靡花开，又是一道新的轮回，苏钰再次孤身一身跪在地府大殿中，“请冥主告知苏钰，这一世他轮回去了哪”地府幽冷阴暗看不到尽头，顶上时不时飞来几只扑腾的乌鸦
　　“一千年了，苏钰你还没有醒悟吗”坐在上方的地狱之主的表情似乎看透了所有爱恨，声音没有丝毫波澜
　　一千年了吗，苏钰跪在冰冷的青石地上，看向自己的双手，时间原来过的这么快自己已经陪伴他了一千年了，每过一个百年，他都会这样跪在地府大殿中问着上方无爱无恨的人同样的话
　　苏钰整个身子向前跪趴在地上，一字一顿说道“苏钰不后悔，还请冥主明示”
　　上方的人终于露出了怜悯的神色，似乎看不懂这样做有何意义，所谓的爱与恨又是什么“他在终南的道观里，这一世结束你我二人之间的约定就该兑现了”
　　“谢冥主，苏钰知道”恭恭敬敬的三叩九拜之后，苏钰起身离开，穿过忘川之水就能重回人间。

　　两岸的彼岸花红的灼人眼球，忘川之中不断有白骨阴森森的笑声，苏钰只顾低头前行，身后传来奈何桥上孟婆笑吟吟的声音“喝了这碗汤，就忘了前尘的爱与恨吧”
　　02
　　这一世，苏钰的法力弱到只能变成自己的原型紫苏花开在终南道观门口，等了一年终于等到了他要等的人
　　那天掌教下山回来时怀里还抱着一个婴儿，那个尚在襁褓中的他在掌教怀里咿咿呀呀，如一节节嫩藕的胳膊在空气中胡乱挥舞着
　　“不如叫他不悔吧，愿他所做任何之事都无悔”终南掌教一脸慈祥的看着自己怀里的娃娃“听见了吗，你有名字了，你叫不悔”清脆咯咯咯的笑声传遍了整个道观
　　此后一天天苏钰都化作一株紫苏花陪着他慢慢长大，从他七岁开始，苏钰每天傍晚都会化身和他年龄相仿的孩童陪他玩耍
　　用法术变出一些道观里没有的食物，骗他说是从家里偷出来的和他一起分享，两个人肩并肩一起看夕阳西下，偶尔也会把上一世发生的事情编成故事讲给不悔听
　　这时不悔不染尘污的眼睛就会瞪的通圆，用怀疑的口气问道“这都是真的嘛，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
　　苏钰从他手里抢过馒头，放在嘴里咬了一大口“当然是真的了，我们村口大槐树下有个说书的老头，这些故事都是他说的”
　　“后来的后来有传闻说，我们村的大槐树成了精，村里有人亲眼看见夜里槐树旁边有一道白光直入天际，将四周照耀的如同白昼一般，隐隐约约空中传来一声苍老的声音，说的好像是谢圣上恩宠”
　　苏钰把这件事情说给不悔听时，说的神神秘秘有声有色“这人呐当时直接吓晕在了路旁，第二天清晨才被人发现送回了家里”
　　此时的不悔已经从襁褓中的婴儿长成了翩翩少年，五官清俊身姿挺拔，苏钰向他说这件事情的时候笑的前仰后合，其实他只是想说这个人的胆子也太小了吧
　　但是不悔听完却猛地站了起来“这世间妖孽横行惹得人心惶惶，若有一天我执教终南，必定斩尽世间妖孽“这话说的正义凛然，一看就是道家根正苗红的弟子
　　苏钰听完不悔的话收起了脸上的笑容“那如果他们没有为恶呢，他们可能只是想在人间寻得一方土地好好生活呢”
　　微风吹起了不悔鬓边的碎发，遮住了这张出尘的脸，是谁一脸正气的说道“妖即是妖，哪有什么善恶之分”
　　苏钰垂下头，声音在风中也变的几不可闻“那如果我是妖呢，你也会把我除掉吗”不悔转过身揽住他入怀，轻声安慰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怎么会是妖呢”忽略了苏钰在自己怀里一下子变的苍白的脸色“我娘亲让我今天早些回家”说完落荒而逃
　　03
　　再次相见已经是一个月后，不悔站在道观最高一级的台阶上，举行称为执教的仪式，他接过长老手中递过来的戒指戴在自己的手上“天下道观，独我终南”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苏钰一直相信他有能力做到掌教那个位置，但是今天真正看他站在上面正气浩然威风凛凛的接受下面若干信徒的跪拜，苏钰的心突然开始慌了
　　不悔的目光透过底下跪拜的教徒落在门口那个人身上，一瞬间时间好像静止了，明明才只有一个月没见，却好像错过了许多时光
　　不悔勾起了嘴角，不理会周围众人不解或是嫉妒的目光，三步并两步走下台阶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到苏钰身边伸出手“这些日子你去哪了”
　　“我的父母不见了，听说有人在村口看见了一道白光”说这句话时的苏钰泪眼汪汪，微微咬住下唇，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
　　其实这一个月来苏钰那也没去，只是变回了原身守在道观门口，每天看他穿着簇新的湛蓝色长袍在观内进进出出，想念两个字在心中根深蒂固
　　明明已经默默陪伴了他一千年，明明知道人妖殊途，而这次苏钰的却不愿再等
　　他的身体越来越弱了，估计撑不了多久了，苏钰在袖子中握紧双手，下定决心只能放手一搏
　　“没事，我会保护你” 不悔的脸棱角分明，说话铿锵有力，在苏钰猛然间发现不悔不在是那个需要他保护跟在他身后要听故事的小孩子了，而长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肩上将背负着整个道观的兴衰荣辱
　　仪式结束后，不悔牵着苏钰的手走进了自己的屋内“你且在这住下，父母的事情我会帮你解决的”苏钰把自己蜷缩在不悔怀里沉沉睡去，就放肆这一次吧
　　醒来时，桌上沏好了一壶山前桂照，茶香沁人心脾，不悔已经不在屋里了，苏钰撑起身子坐在桌前，给自己到了一杯茶，一饮而进。
　　坐在桌前的苏钰已经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法力越来越弱，却无能为力，饮下的茶从舌根苦到了心里
　　这些日子的不悔每天早出晚归，苏钰也变的越来越嗜睡，不悔每天在晚课之后回到房间洗漱后搂着苏钰一起入睡
　　又在天还没完全亮时就穿戴整齐出门，只是在出门之前总不忘给苏钰泡上一壶山前桂照并且留下一张纸条，我出门去了
　　04
　　这天苏钰清醒的时候收到了来自多年好友的邀约，在不悔出门后，也勉强起身到了人间某个不知明的巷子里
　　“这么久不见，你法力怎么变的越来越弱了”还没进门，就听见了来自好友的挖苦嘲讽，苏钰走进屋里也不拘谨，随意找了个椅子坐下
　　“可能是早年为他增添阳寿消耗太大了吧，毕竟是逆天行事”听了这句的无忧不知从哪变出来了一个白玉小壶“浮生若梦，你喝吗”说完便开始自斟自饮起来“值得吗”
　　苏钰上去一把抢过酒盅直接往嘴里灌去“你怎么和他说一样的话，你值得吗”烈酒入喉仿佛全身都温暖了起来
　　“每天被关在这个地方，不能随意走动，我苏钰再不济，起码还呆在喜欢的人身边”无忧皱了皱眉“那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哪一天他发现了你是妖”
　　苏钰继续往嘴里灌酒，过了许久才轻声说道“不会的，他永远都不会知道”做了多年朋友的无忧又怎么会听不出来他语气中的担忧与不自信
　　“好了，好不容易见一面就不要说这些不愉快的话了”这种两个人都不愿意提及的话题，不如避而远之
　　“苏钰，你还记不记得大司命第一次带我们去人间的时候”无忧率先开口“记得，不知道这些年人间的变化大不大”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见对人间的向往
　　“等我的事情解决了，我们就一起去逛逛”苏钰当即应下，两人击掌启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眼见天色已晚，苏钰匆匆回到道观，匾额上终南教三个金灿灿刺痛了苏钰的眼眸，苏钰站在道观门口，迟迟不愿抬脚跨过那道门槛
　　“万一有一天，他知道你是妖，你说他会选你，还是道观”无忧的话一遍又一遍在苏钰脑海中重复，字字珠玑
　　他其实很少在道观中露面，大部分时间都是静静在屋里等着不悔回来，苏钰快步穿过大殿想快些回到房间，却被悔事殿里跪着的身影吸引住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