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习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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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觉睡得极其安稳，直到早晨被闹钟无情吵醒，封柌睡眼惺忪，朦朦胧胧地看见陈玮迅速按掉了闹铃准备起身。
“别去上班了，我们今天去医院看看。”封柌一把拉住他的衣袖阻止他离开。
“不行，不去怕是要丢了饭碗。”陈玮把她的手塞回被子里，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为什么，请病假不行吗？”封柌皱眉，又把手探了出来向他挥了挥，“低下头来，给我摸摸脑袋。”
陈玮由着她，俯下身，“不很烫吧，我同老板说急需用钱，让他多给我些活，已经让旁人感到不满了，现在刚拿到工资就不去上班，没人肯顶我的活的。”
封柌感到手背上的温度还是有些烫手，听了他刚才的话，，内心被愧疚填满，原来他这些天这么晚回来，都是为了……想他在外面这么辛苦，可自己却胡乱猜测，昨天还那么对他，想到这里眼中又犯起了些雾气，起身揽住他的腰说，“对不起。”
“原来小柌还是挺女人，挺会撒娇的呢。”陈玮拍拍她的背，语气柔和，但声音却不似以往那样清冽，有些干涩凝滞，说完又低低咳了几声。
“其实陈玮，你人挺好的。”封柌松开了环住他腰的手，倾身打开床头柜的抽屉摸索。
陈玮有意无意地瞥了眼衣柜，眼中闪过一丝沉痛，悠悠叹息，“我不是好人。”这股郁结似乎就凝滞在了喉咙口，引得他一阵呛咳，他捂着嘴咳着，身体微倾。
封柌看他咳得双颊的红晕很甚，带着些重重的喘息声，这声音在她听来，真是有种撕心裂肺的痛楚，把体温表递给他，目光坚决，不容他拒绝，“测一下。”
陈玮依言放入嘴里，拿出来神色平静的看了眼，说了声，“还好。”就作势要甩下水银柱。
“给我看。”封柌眼明手快一把抢过，一看，已经是三十八度八了。惊异抬头，发现陈玮还是一脸平静，表情坦然，“这叫还好？陈玮，我其实手脚挺笨的，不会照顾人。你现在不去医院，到时候瘫在床上，我真不知道怎么办的。”
“不会，我真不是很难受，就是有些热。”陈玮看她一脸紧张都觉得好笑。
不是第一次发烧，以前热度更高时，也从没人这么紧张过，顶多同他说句，自己吃点药。到后来，再发烧感冒的，直到好了也没人发现，甚至有一次那人还愤愤不平地说，“怎么你都不生病，就折腾我们家陈淼？”那表情分明是在怪他，为什么他不替陈淼生病。
久而久之，就习惯了，心里不会痛了，身上的不适都变得可以忍受，到现在麻木的几乎真的感受不到。
陈玮的记忆中，从小到大几乎没怎么去过医院，这和身体好坏无关，只是从前没有人会陪他去，后来，也不至于难受到无法忍受。只有一次，在快支撑不住的时候，遇到了封柌，冥冥中，人也许真的会因为温暖而变得软弱。
封柌看他这么平静的笑容，似乎体会到了他的麻木，他嘴角笑意清浅，但牵出几道细细的笑纹，这纹路里记录着的，那些岁月里他是如何的被人忽视。封柌看在眼里，眼泪止不住的落下，忍不住替他感到委屈。
有些错，错得百口莫辩，但终究，不是毫无缘由的。
执拗不过封柌，陈玮只能请了半天假去医院，电话那头的声音冷淡，陈玮几乎可以想象出对方此刻脸上是挂着怎样的冷笑，心里想着，他这种人，一定只是找借口休息，是如何的，不诚实。
这些年，已经习惯了人与人之间这种模式化的猜忌防备，换作自己，脸上的嘲弄冷漠绝不会亚于对方，又怎敢去奢望别人的体谅相信呢？很多情绪，规律都是相同的，习惯了，就不痛了。
对面封柌兴冲冲地从一个早饭摊位跑回来，手上拿着大小几个袋子，看到他笑意更浓。清晨的雾气未散尽，蛋饼的热气扑在她的脸上，熏红了她的脸颊，封柌也许真的算不上漂亮，不过她的笑意却足够动人，因为她弯如新月的眼中，有种柔和的光亮渗进陈玮的心里。她的眼中永远闪烁着纯粹的悲喜，灵动自然。没有其他人，甚至他自己眼中的，那种早已成为习惯的麻木，世故刻意的冷漠。
封柌满足地吃着，用吸管吸了口豆浆，发出细微的响声，封柌如今在陈玮面前，已经完全没有以前的拘谨修饰，放松的不必顾及自己的形象。
而陈玮看她这么吃得“呼哧”作响，脑海中闪过一种感叹，幸福不过是这样的吧。
封柌突然想起，母亲曾经这么同她说过，“哪天你可以坦然地在你喜欢的人面前用手挖鼻子了，而他也不介意的话，就可以同那个人结婚了。”
想着想着，不住吸着豆浆的动作停止下来，封柌想得脸上发烫，当时还不屑地指出母亲粗鲁，可偷瞄了眼身边的陈玮竟也心虚羞涩起来。
“怎么了？”陈玮感到她的脚步变慢，表情有些异样，便转过头来询问。
“没……没什么。”封柌摇头，找个话题掩饰，“那前几天，是你的同事欺负你，所以才会打架？”
陈玮的脸色微变，没有想到封柌会问这事，嘴里的蛋饼顿时变得异常干涩，刺激到了喉咙，停下脚步，咳嗽不已。封柌慌忙递给他豆浆，却适得其反，加重了呛咳。只得无措的给他拍拍背顺气，嘴里念叨，“这样，还不肯去医院，就知道嘴硬。”
陈玮的眼中都呛出了些水意，勉强笑着，话语中的深意封柌当时并没有体会出来，他说，“是我不好。”
来到医院大门口的时候，封柌并不费力，就在一堆人中搜寻到了两抹熟悉的身影，是自己的父母，不免心中一惊，难道是真的被她气病了？连忙松开了本来与陈玮交握的手朝父母那里跑去。
“爸妈，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封柌着急，细细打量他们的脸色，并没有发现异样。
“我们来看朋友的，小柌，你怎么来医院了？”母亲当初也并非万分强制的态度，见到许久未见的女儿，自然关心的情绪占了上风。
封柌刚想要解释，却被父亲严厉的声音打断，“你就甘心和他鬼混在一起？书不读了？”
说着又抬手作势要打她。
封柌本能想要向后躲闪，却被陈玮顺势带入怀中，他平静的开口维护，“不要打她。”
“你真是厚颜无耻到了极点，当众这么抱住我女儿干什么？你连给她基本生活保证的能力都没有，还有脸拉她？”封柌的父亲显然气愤至极，动作粗鲁迅速地拉扯开相拥的两个人，一挥手打了陈玮一巴掌，语气满是鄙夷，“我上次就和你说过，别拖小柌下水，可你却还这么自私卑鄙。”
这一掌的力道很大，从封父动作的幅度上就可以看出，陈玮没有反抗，被他打得脚步踉跄，向一旁退了几步。
封柌的父亲依旧不肯放手，直要上前继续追打他，“我偏要打死你这个祸害，看你还存心接近我女儿。”
封柌同母亲皆是一愣，一时没了反应，从来没有见过父亲如此的失态，即便当初反对封槿和程楠暮，封柌已经觉得父亲那时的态度已然恶劣到了极点，却没想到今天会是这样的情形。
封柌想要大喊出声，但悲伤郁结在胸口，出声也化作一片哑然，只有咸的发苦的泪水不断渗进嘴里，刺激到喉咙阵阵刺痛。她上前用双手环住陈玮，嘴里不停的低喃，声音都变得自己都陌生，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用这样的语气，去乞求自己的父亲，“别打了，他在生病，别打了…….”
封柌的父亲的动作停滞在那里，理智稍回来了些，喘息间顿时有些害怕，自己怎么会逼女儿到如此凄惨的地步？医院正门的主要道路中间，自家人拉扯成这样，这么多人有意无意的停驻，侧目。
扪心自问，是陈玮累及自己女儿的前途，还是他自己在诋毁女儿的颜面？
陈玮始终没有说话，抬手抹了抹封柌脸上的泪水，他的指间微热，烫痛了封柌的心。
“我们进去，好像温度又上去了。”封柌拉住陈玮的手，清楚感触到他掌心的温度，抬手探了探他的额头，而后顺势抚摸他的脸颊，被打的一侧脸颊通红发烫，五个指印清晰可见，是那样熟悉的情境。她心疼得揉了下，动作突然凝结了，眼中闪过一丝震惊，而后化作一片了然。
“爸，前几天，你也打过他？”封柌回头看向自己的父亲，没有愤怒，平静得声音渗透凉意。
“他居然有脸冲到我家说要我让你们在一起？连自己弟弟都可以不管，连你的学费也拿不出，这种人凭什么看上我女儿？还无耻的说，你以后就住在他那里了？那么不明不白的，当你是什么？那天就该打死这混蛋。”封柌的父亲振振有辞，却听得封柌用力捂住自己的耳朵，摇头间泪水更加汹涌。
“我的爸爸，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封柌睁开眼再次望过去的时候，眼底一片伤痛，“那天离家的时候，你打我，我只是觉得痛，始终是愧疚的。可今天，反倒坦然了，爸，打碎了的，怕是再也拼不回去。”
封柌揽陈玮走开，没有回头。医院里满眼的人群融化在一片泪光中，模糊不清。即便走进大堂，穿堂的寒风依旧刺骨，凉透周身，排队等待就诊，两人始终无语。沉默的两人感受不到四周的嘈杂，封柌对身边的陈玮说，“我冷。”
“对不起，我不会说话，那天我只是想去告诉他们你的下落，想说服他们同意我们在一起。”陈玮似乎被打蒙了，唯有无措的解释，“我不知道，你爸爸这么讨厌我。”
“陈玮，我现在有种被抛弃的感觉，好可怕，我们会在一起的对不对，你已经打定主意，和我在一起了对不对？”封柌低声重复着，语气中的不安变得空洞，更显现出她此刻的无助。
“小柌，不疼的，我刚才只是没有准备好，一时没站稳，其实打的不重，你不要太在意。”陈玮搂住她，轻拍着安慰道，语气柔和得似乎真可以抚平伤痛。“我们在一起，一直在一起。”
封柌以为刚才在门外她已经害怕伤心到了极点，但下一刻，她才知道，什么才是恐惧，刻骨的伤痛，不是伤害，而是失去……
在就诊室门口，斜靠在窗边等陈玮打针出来，日光早起冉冉，令人心神恍惚。望着窗外斑驳的树影，她决计料想不到，前一刻还对她承诺要永远在一起的人，下一刻，竟然会危险到差点就同她人世相隔了……
所以，在不久之后，她面对柳荷的质疑及遭遇时，才会有所觉悟，“我知道没有什么可以弥补，让你眼睁睁的去承受无可挽回的失去，这种绵延不断的恐惧，我们一辈子都偿还不了你什么。”
封柌本身对柳荷陈淼并不存在亏欠，但她说的是“我们”，因为她知道，医生惨白的衣褂在她面前晃悠的时候，她就清楚的知道，她不能失去陈玮，陈玮的错要她一同承受也无所谓，“对错”在“得失”面前总显得无力，渺小……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习惯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