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殿下的短暂旅途》卞德

6、公主殿下超任性

　　阿洛多黎公主殿下的本来计划是这样的：
　　她雇佣一个强力的老实保镖，并一路上用这个保镖的名义进行各种登记交流。离开王都之后，经过商业之都多布，然后是靠近魔物森林的冒险者之城罗比，再然后是那个与她有关的边境村，她将从那里离开这个国度，去往邻国苏比里的王都谷拉答中的魔法总部——她的魔法老师，一名水系魔导师修莉，正在那边修行。
　　只要能成功见到老师，哀求老师跟自己回去，想来父母也不会过于责怪自己的任性——当然这只是幻想。
　　阿洛做出计划的那一天，就知道这趟旅途结束之后，自己回去，面临的也许是身边人的大换血，是长达8年的严加看管，直到自己18岁成年，然后嫁给某一个喜欢或者不喜欢的贵族男人。
　　真是肉眼可见的无趣生活。

　　但王后说：“这就是贵族。”

　　阿洛想过得到父母的允许出门，但他们怎么可能让一个十岁的孩子出门去。
　　他们是那样地喜欢她，那样地在乎她，倾尽全力去保护她，怎么可能让公主只带着一个人，就隐姓埋名地步行去往另一个国家？就算跟着她的人是皇家骑士团的团长奥尔良或者她的老师修莉，也不行。
　　王室的珍宝不容有失，只有王宫才是最好的存放的地方。
　　整个王宫都是公主殿下的象牙塔。

　　但阿洛还是不放弃。

　　年幼的身体与不知道是否成熟的灵魂常常是身体占了上风，让她更多时候表现得更像一个天真懵懂的孩子，直白地爱恨，坦率地渴望，然后任性地作为。
　　用孩子的眼泪与欢笑去哀求、去交易，去获取自己想要的一切，去塑造自己想要的环境，去面对身边的人。

　　即使年幼，公主还是敏锐地察觉到身边饱满的爱意与呵护，微妙的保护与监护，纯粹的怜惜与放纵的注视。

　　她抱着侍女纱娜大哭，哭得这位几乎算她半个母亲的年轻女人心碎，不得不答应她的任何要求——即使事情暴露，自己可能一命呜呼。
　　但谁能拒绝这样可怜可爱的公主殿下呢？
　　何况公主并没有把自己的性命看得不重，各种防护都做了安排。

　　纱娜扮演着公主出逃的重要角色。
　　只有她才能将公主不在伪装得天衣无缝，争取时间。

　　阿洛想到这里的时候，觉得自己特别自私。
　　盘算了一下时间，今天是她出来的第二天。
　　第一天，她溜出王宫，通过其他人的指引找到了中介大熊，遇见了塞卢西；第二天，她在王都逛了一圈，遇见了一群小毛贼，解决之后就带着塞卢西去采购，两人买下了一辆马车赶路。
　　他们觉得沿着路西行，去往边境。

　　但……
　　阿洛从马车中探出头，离开了王城，外面是大片的农田，偶尔看到几个聚居点，零星的农民在田野中穿梭。
　　真正开始，她反而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想要看到什么——大家安居乐业，幸福安康？盗贼遍地，百姓流离失所？还是魔法师在田地里发挥作用？
　　她终于明白修莉老师为何不赞同她的想法。

　　因为她就算亲眼看见了这个世界，能否真正地、正确地认识这个世界，还尤未可知。
　　毕竟她两世为人，纵究未曾离开象牙塔。

　　阿洛的目光往前，突然问：“塞卢西，你不是冒险小队的吗？你才十五岁，怎么会去做那么危险的任务呢？你当初是怎么想的呀？”

　　他哪知道兰纪怎么想的。

　　但少年沉默地思考了片刻后，搜索了一下记忆，才谨慎地把这个身体的一些事情和盘托出：“我是家里的次子，不能继承什么，所以只好去学艺……我是跟着我的剑术老师进入的冒险小队……”
　　“那本来只是一次查看……大家都没想到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阿洛认真地看着他的侧脸：“那之后，你想做什么吗？报仇？回家？”
　　少年顿了顿，“我不知道。我也什么都没做。”事实上，这个十五岁的剑士兰纪深受打击，几乎日夜陷在噩梦之中，不然也不可能如此轻易被塞卢西夺去身体的控制权。
　　“我不想回家，但根本无处可去……大熊帮助了我，所以我在他那里干活。”

　　阿洛没有说话，只是把手伸出窗口，看着坑坑洼洼的地面，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喂，塞卢西是你的真名吗？”
　　少年嗯了一声。
　　阿洛说：“虽然你很惨，很可怜，我不该这样……可，可我觉得你好神秘……我的直觉告诉我，你一直在说谎……”
　　塞卢西摇头，阿洛只能从余光看见他晃动的后脑勺：“阿洛，我答应你，不会说谎了。”
　　“我绝不是一个言而无信的人。”

　　“可你看起来完全不像一个死里逃生的人……你真的很奇怪……”
　　“没有任何证据，但我就是直觉……”

　　少年放慢了马车，回头去看她：“阿洛，我绝不会害你的。你也能感觉到，我没有恶意。至于其他的……”说到这里，他笑了一下，“我也有自己的秘密……说起来，阿洛从来没告诉过我关于你的事，但我也从来没问。”
　　阿洛趴在窗口：“也是，我自己都遮遮掩掩，哪能一直追问你呢……”
　　少年却提了一个建议：“要不这样吧，我们来交换秘密……阿洛把自己的身世告诉我，我把隐藏的情况告诉你。”他真的很好奇，阿洛是谁？出身哪里？为何如此特别？
　　闻言，阿洛疯狂摇头，摆手：“算了算了我不问了！不换不换！对了，我们走了多久啊，什么时候能到商业之城？”

　　少年慢悠悠道：“再走个五天吧”
　　“什么！五天？”
　　“这还是我们有马车，走路的话更久。”

　　“……不行啊！太慢了！”
　　纱娜她们给她争取的时间，不是让她浪费在路上的！而且……

　　她从马车里探出头，对着正在驾驶马车的少年道：“塞卢西，我们不要这样慢吞吞地过去了……我想用魔法……”

　　少年有些无语：“你变得真快……”
　　女孩尴尬，只好强硬一点，看着地面：“好吧，是我太任性……不过，我……我们还是直接到前面的商业之城吧！不要在路上浪费时间了！”
　　塞卢西只是问：“马车怎么办？”

　　阿洛眯眼眺望：“前面有个村子，咱们去那里把车卖了，休息一晚，然后明天直接传送过去吧！”
　　塞卢西点头，刚想加速，见她上半身出来太多，赶忙叮嘱她注意安全。
　　阿洛却做了个鬼脸：“你好啰嗦啊塞卢西！”但还是老老实实坐回马车。

　　他们驾驶着马车又前进了很久，才到了村子附近。这时，已经有人聚在一起，看着他们指指点点，不知道在说什么。

　　他们停下马车，阿洛拍开塞卢西伸出来要抱她下来的手，自己灵活地跳下马车。
　　一个强壮但满脸皱纹风霜的男人带着几个人迎了上来，恭敬地问：“两位大人到这里，不知道要做什么呢？”

　　阿洛看着塞卢西，少年闭着嘴巴，安静地站在她旁边，一副不打算出面的样子，于是她只好硬着头皮上前交际，笑着说：“我和哥哥从王都出来，要去商业之都，经过这里，想在这里休息一晚，明天再上路。”
　　村民们面面相觑，像是村长的那个男人也是堆着笑满脸迟疑，却又不敢回绝。
　　阿洛假装没看到他们的犹疑，直接对着村长安排了：“我们的马车劳烦村长找人帮忙照顾一下，然后给我们兄弟找个休息的地方，弄点吃的……别担心，我们会给钱的。”

　　在他们的苦脸之下，阿洛直接打开钱袋，拿出了三枚银币，塞进了村长手里。村长紧紧地攥着，收入怀里，笑容真诚了很多，但还是带着警惕，叫了一个人去处理马车，然后引着他们往里面走去。
　　不敢看那个贵族手上的钱袋，周围的村民都瞪着眼睛去看村长。

　　尽管不敢光明正大，但周围的目光还是密集到让阿洛有些不适，她不由得牵住了少年的手，紧紧地走在少年旁边，不敢离开太远。
　　塞卢西低声安抚：“别怕，他们不会伤害你。”
　　阿洛轻轻摇头，目光忧思：“不是这个，而是……他们看起来，生活并不怎么好……”
　　她的目光从他们消瘦又明显带着劳动过度痕迹的脸上扫过，自言自语：“这里是王都附近的村庄……连这里都……”
　　看过兰纪的记忆，少年反而习惯，跟一看就衣食无忧、不通俗务的阿洛解释：“他们已经算不错了，有吃有喝，还有闲心来围观我们。”
　　不知道该说什么，阿洛只是点头。

　　晚上，经过一顿艰难的晚餐后，阿洛和少年躺在了村长一家让出来的床上。
　　她是想分开睡，但条件实在太差。
　　看着这个并不富裕的家庭，还有村长夫妇和他两个女儿小心翼翼的言行，阿洛实在不好意思说要他们整出两个房间给他们。
　　而让塞卢西去别的村民家里，她一个人在这里，更不愿意。
　　……反正她女扮男装，无所谓啦。

　　这样想着，她的目光扫过这个没有任何装饰的简单普通的卧室，只能无聊地闭上眼睛。
　　身边的少年同样规规矩矩地，一动不动地躺着。

　　但是半夜，阿洛突然听到了细微的哭声，从外面，烟一样一缕一缕地钻进她的耳朵。
　　因为条件不好睡得很不习惯的她立刻醒来，黑乎乎的室内和夜晚让她的听觉更加敏锐。
　　是一个女人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