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嗔宜喜》湛夏

9、第九章

　　时值寒假，《跨界Top秀》的录制场地租用了一所地处偏僻的职业院校。

　　校方不像景区的商户那么难缠，既然签署了保密条约，就绝不钻空子搞噱头。
　　——主要是招生宣传也用不上他们的名声。

　　简直是理想拍摄地。

　　院校建在人迹罕至的郊区，够隐蔽，也够私密，就算有路透照片流出，不是本校的学生压根认不出是哪里。
　　就是路实在是不怎么好走。

　　车轮碾过遍地的碎石，不断传来石子儿崩到车壳上的脆响，司机心疼得唉声叹气：“哎，刚修没多久，又要返厂喷漆了。”

　　好不容易驶上修葺过的路面，车下发出“嘭”地爆裂声，明显能感觉到底盘骤然塌陷，车身倏地倾斜。

　　车上的人都吓了一跳。

　　司机连忙下车查看，随后报回情况：“还好，只是胎爆了，不是油箱穿了，换个胎就好了。”

　　谈觅十分机灵地说：“换胎要拿工具吧，我下来帮您搬。”

　　司机师傅尴尬而无奈地说：“可是咱车上没备胎。”

　　谈觅闻言扭头看向身后的倪溪：“倪老师你别急，我马上给节目组打电话，让他们派辆车来接你过去，我们的车呆会叫抢险队来拖就行。”

　　她没急。

　　颠簸了一路，她胃里正翻江倒海，要不是以防万一吃了两粒晕车药，这会儿估计得吐得胆汁都不剩。

　　缓了两秒，倪溪松开安全带，拉开车门，跳下车看了眼瘪掉的车胎，心想用不着这么麻烦。

　　来参加这部综艺的不止她，不至于连辆顺风车都搭不上，只不过要麻烦司机待在这里善后了。

　　倪溪还没来得及处理突发情况，身后忽然传来汽车的轰鸣。

　　她闻声回眸，橙色宝马擦着她们飞驰而过，差点撞到她们，急促的刹车带来尖锐的噪音。

　　温茜贝摘下墨镜，看着面前的假想敌，故作大方地挑衅：“要我捎你一程吗？”

　　倪溪打量了一眼车里的温茜贝，眼球被她浑身夸张醒目的“Chanel”logo博去。

　　温茜贝的黑历史多不胜数。
　　据说是草根出身，借着几分色相拼命倒贴冠霆的三公子才勉强在圈子里有了一席之地，可到底是用的下九流的路子，怎么可能得男方家人认可，想嫁入豪门压根没戏，甚至一度受到打压，一个通告都接不到。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她那张脸跟倪溪有几分相似，制作人约不到倪溪，就会退而求其次，让她来试试。
　　她为了生存刻意模仿，如同邯郸学步，久而久之戏路越来越窄，更没人找她约片了。

　　可是后来有一天，她不知道又抱到了哪根粗腿，忽然受到了铺天盖地的强捧，被塞进七十年代著名导演的专业团队，混了个影后的头衔。

　　圈子里大多数人依然瞧不起她，觉得她这个奖得的掺了不少水分。

　　倪溪见多了圈子里的起起落落，倒是心平气和，不理会她的耀武扬威。
　　顺风车不蹭白不蹭。

　　倪溪微微一笑，一边说着“谢谢”，一边上了她的车。

　　谈觅默默紧随其后。

　　温茜贝偷鸡不成蚀把米，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狠狠咬了咬后槽牙，气得一路上都没和她们产生任何交流。

　　把她们送到后，温茜贝睨了她们一眼，戴上墨镜，抢着下了车。
　　她的几个助理也前呼后拥地随了上去，经过她们时纷纷小心翼翼地避开，没一个跟她们打招呼。

　　谈觅刚想说话，看到倪溪泰然自若的神色，欲言又止。

　　倪溪礼数周全地跟司机道了声谢才下车，下车后径自追着温茜贝往拍摄场地走。

　　谈觅以为倪溪这是要和“宿敌”打起来的节奏，忙不迭迈着小碎步跑到她面前拦路：“倪老师，我们还是晚点再进去吧。”

　　倪溪原地提问：“你以为节目组为什么同时请我和她？”

　　谈觅一脸迷茫地望着她。

　　倪溪决定还是保护一下她涉世未深的心灵，将肩前的头发轻轻拨到肩后，两手拎着包侧了侧身，漫不经心地问：“我美吗？”

　　谈觅怔了怔，实话实说：“美。”

　　倪溪又问：“优雅吗？”

　　谈觅点头：“优雅。”

　　倪溪嫣然一笑，开启志得意满的凡尔赛模式，意气风发道：“我要是再老个二十岁，也算是宝刀不老、风韵犹存了。”
　　说着，自己拉过行李箱朝集合点走去。

　　进入摄像机的监控范围，大家都表现得小心翼翼起来，就连飞扬跋扈的温茜贝也变得矜持了许多。
　　但这并不是节目组想要看到的。

　　倪溪很明白节目组为什么要同时邀请她和温茜贝。
　　撞脸这么尴尬的事情具有天然的戏剧性，矛盾几乎是一触即发。

　　这也是倪溪不喜欢接综艺的原因。

　　剧的话，拿到手的剧本基本是完整的，只要把剧本吃透，最大程度地还原角色就可以了。
　　而综艺的话，虽然有剧本，但是越是脱离剧本被夸得越狠。
　　不到剪辑的环节，完全不知道成片是什么样。
　　图的就是戏剧冲突，玩的就是心跳。
　　有种被人玩弄于股掌间的感觉。

　　谭芸却特别喜欢给她接综艺。
　　第一个原因，综艺来钱快，入账周期短且及时。
　　第二个原因，综艺热度高，流量大，在这个流量为王的时代堪称流量密码。

　　温茜贝接受邀请的原因应该也在这。
　　那个影后她拿得心虚，需要要借人气来稳固自己的地位，又碍于身为影后的面子不愿让节目组看出她想来，于是故意拖到最后一刻才说要来。
　　节目组乐见其成，自然不会介意。

　　节目组邀请的嘉宾分为两大类，导师和学员。
　　学员又分为两类，出道不到一年的练习生，和没有丝毫舞台经验的演员。
　　典型的菜鸡互啄。

　　倪溪终于知道为什么没淘汰也没奖励了。
　　——太菜不配。

　　倪溪来的算早的，来的时候至少还有三分之一的嘉宾没到场。
　　而到场的嘉宾不约而同地玩起了手机。

　　倪溪心想第一个环节是给他们分配寝室，所以正式的录制应该还没有开始，于是也跟其他人一样拿出了手机。

　　她点开微博，谨慎地切到一条微博没发、一个赞没点过的小号在线吃瓜。

　　热搜榜上的新闻她从来不点。
　　因为她身在圈内，太了解那些歪曲事实、搬弄是非的营销号有多恶心。
　　他们圈内人士已经形成一个共识：那些缺德蹭流量的营销号挣的都是棺材本，都是被垃圾分类遗漏的垃圾。
　　属于无能狂怒了。

　　她这个号上只关注了一个人。
　　亚洲第一娱乐集团坤鹏的二公子林睦深。
　　她的互联网嘴替。

　　被他骂过的人大部分她都亲身接触过，当真和他说的一样，是两面三刀的“鬼画皮”，平时没少在圈子里兴风作浪。
　　只不过不是当家花旦就是当红小生，骨灰粉跟韭菜似的，割完又生。但凡圈子里哪个人说句实话，都要被这群腿毛说是眼红他家主子。
　　只有他这个身份腿毛不敢惹。
　　除非今后不想在圈里混了。
　　而且他本人虽然不在圈里，也是有一千多万粉丝的，都快抵得上大半个顶流了。

　　可惜的是，林睦深已经有半个多月没更新微博了，今日份的快乐源泉没有了。

　　倪溪百无聊赖地点开他的置顶微博。
　　评论区里被顶在最上面的一条评论，发表日期是昨天下午3点，其他人的回复却有698条。
　　她一刷新，706条了。

　　这个人的措辞相当严谨，求生欲十分旺盛，一上来就特意强调：
　　【谁家粉都不是，我就是好奇你的长相。都说人如其表，你嘴这么贱，长得肯定特丑吧。要不然怎么全网都没你照片呢？如果长得还看得过去，肯定早自己发出来了吧。搞得那么神秘，还不是丑人多作怪。”

　　此言一出，顿时被林睦深的铁粉们喷得体无完肤：
　　【行了，知道你丑了，跪安吧。】
　　【我家林总丑不丑不知道，反正你挺丑的，我们村口的牛长得都比你清秀。】
　　【哈哈看见大家都在骂我就放心了。】
　　【见过被开除粉籍的，还是第一次见出来前退粉籍的，也不知道先把你在陆鲁安微博底下腻腻歪歪的评论清干净。不就是你家陆鲁安新歌抄袭被我们林总扒了你怀恨在心吗？叫你家陆鲁安撒泡尿照照镜子吧，我这可还有他早期公开晒diao的截图呢，不想蒸煮死无葬身之地就给我滚远点。】
　　……

　　林睦深的粉丝战斗力爆表，他人不在都能爆出一系列大瓜。
　　不愧是宇宙第一瓜田。

　　倪溪正想继续翻下去，集合点忽然来了一个团的人。
　　对照嘉宾名单，这应该是那个唯一一个全员都来的练习生团。
　　团是名不见经传的团，背后的公司是刚起步的公司。
　　不太能让人提起兴趣。

　　本来她都要收回视线了，从那群青涩的面孔背后露出一张略微成熟一点的俊脸。
　　她瞳孔一震，杀青宴上仅剩的记忆全回笼了。

　　林睦深的眼睛有魔力，倪溪被他盯着，竟无法将视线从他那张魅惑众生的脸上移开，莹润的指节紧张地抠着裤缝，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越走越近。

　　下一秒，林睦深被节目组的工作人员截住。
　　看样子是非嘉宾不得陪同入场。

　　她摸了摸滚烫的脸颊，两指顺着耳廓捋到耳尖，这才稍稍恢复理智。

　　她告诉自己没事，只要她不承认，当晚的事就可以当作没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