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衔尾之龙》鬼说童话

5、第 5 章

　　提到虎人艾丽心头就是一跳，前几天那昼夜不歇的暴风雪极有可能是艾德拉的手笔，一旦龙裔从虎人那里证实这件事，按照龙裔的脾气，依兰杜尔的命就多半保不住了。
　　艾丽并不想让依兰杜尔死，她对这个温和善良的祭司还挺有好感，但是龙裔做下的决定，从来都没有她能反驳的余地。
　　同情归同情，她可不想正面硬抗龙裔，艾丽叹了口气，唯一的那一次简直成了她的心理阴影。
　　两人走到城门口，从守卫营地陆陆续续有卫兵打着哈欠出来巡逻，不过他们中途路过的旅馆却没什么动静。
　　看样子昨晚他们确实玩的有些过头。艾丽摇了摇头，她对这种魔神的恶作剧有着心理上的排斥。
　　龙裔已经走过去和商人交谈，用他那被雪漫女商人伊索尔达戏称为小甜嘴的口才。当然，如果银舌头没有说服对方，那么他会用尖锐毒牙和对方进行再一次的交涉。
　　这样一想即使是在民风彪悍的天际省，龙裔的道德底线也是低得令人发指。
　　果然是卑劣下作的刺客！
　　艾丽在原地磨蹭着，等到龙裔走过来她才低声问道：“冬堡的天气怎么样？”
　　“圣灵垂怜的晴天，他们只花了一天时间，就从冬堡返回，带着法师学院的货物到达晨星。”
　　冬堡常年风雪交加，即使是白天出行有时都会因为大雪看不清道路。
　　她看到龙裔脸上带着笑，那种微微眯着眼，唇角上扬，有些快活和期待的笑容。
　　何其可怕。
　　艾丽默默咽回了劝阻的话。即使是不算上自己，一个黑暗精灵祭司对上龙裔也不会有第二个结果。
　　不提龙裔堪比巨龙的可怖战力，他身上应该还带着巫斯拉德的碎片，即使这把斧子的主人精灵屠戮者斯格拉默逝去多年，对精灵还是有着极为可怕的震慑力。
　　“那么等依兰杜尔到了我们就出发。”龙裔帮艾丽理了理斗篷，愉快地决定，“希望今天也是个好天气。”
　　艾丽接过龙裔递给她的糖果低着头一点点抿着，据说这是虎人家乡的特产，微甜的口感带着冰冰凉凉的清爽，还有一点酒味的刺激。
　　等下回碰见虎人可以多买点。
　　龙裔扶着艾丽的肩，稍稍把她揽在怀里，斗篷的兜帽遮住了她的表情，路过的守卫会意地对这对亲密之人投去揶揄的目光。
　　不多时，依兰杜尔从城里匆匆赶来。
　　他依旧是一身黄色的祭司袍，脸上还带着些不正常的晕红，背后背着法杖，腰上绑了布包还别着把匕首，一副标准的施法者打扮。
　　“不好意思，我迟到了。”依兰杜尔颇为歉意地道。
　　“没关系，天也才刚亮，黎明初醒，正适合我们出发。”龙裔轻声说，他几乎是环着艾丽，示意依兰杜尔在前面引路。
　　依兰杜尔关心地探头看了眼龙裔怀里的艾丽，后者头埋在龙裔胸前大半张脸被斗篷遮住。
　　“艾丽女士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没什么事，昨晚我们没回旅馆，她守夜警戒了一整晚，现在有点累了，休息一会就好，不耽搁我们的行程。”
　　龙裔不动声色，轻易打发掉依兰杜尔的疑问，随即打了个呼哨，一匹漆黑的骏马奔跑过来，四蹄翻腾，长长的鬃毛披散着，悄无声息停在了龙裔面前。
　　“我们出发吧，祭司。”龙裔慢条斯理地道，他的双眼遮掩在兜帽下，弯起的唇角带着十足笑意。
　　依兰杜尔盯着这对玛拉女士指引给他的冒险者，神情恍惚了一下，道：“是的，我们该出发了。”
　　他摇了摇头，打了个哈欠梦游似的转过头，在前面领路。
　　路过虎人的营地时他还十分有礼地点头致意，双手拢在衣袍下面，让所有情绪都完美掩藏下来，以至于跟在他身后的龙裔也没有察觉。
　　依兰杜尔谨慎地没有问出口，在他探头查看艾丽女士的时候，毕晓普先生看他的眼神太过奇怪，让他多年战斗养成的直觉猛然预警，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探查的目光。
　　依兰杜尔确信自己没有闻错，那是斯库玛的味道，很淡但瞒不过他的鼻子。那么是艾丽女士有瘾呢，还是他们从事贩卖的工作？
　　虽然这是玛拉女士的安排，但依兰杜尔仍然暗自留了个心眼。
　　作为一个合格的冒险者，绝对别去沾这些东西，除非他打算堕落成强盗。

　　艾丽眨了眨眼睛，慢慢从地上爬起来。
　　上一秒她还捧着月亮糖靠在龙裔旁边，下一秒就莫名其妙地又到了这个诡异的地方。
　　是的，同样是两个一模一样地房间，没有窗户，中间的金色门框上有着奇怪雕花，而且还是用魔法屏障隔开。
　　但是跟上一次不同，这次不是上一次那个房间了，不过看那一模一样的雕花，和同样风格的石砌墙壁，多半是同一批人搞的鬼。
　　艾丽右手按住了腰间的剑柄，另一只手摸了下头顶，确认那根据说可以召唤魔人打手的魔法道具还在自己头上。按照从依兰杜尔那得来的情报，她应该是在做梦，并且她的理智告诉她不可能有人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制服她和龙裔。
　　好吧，如果真的有，那她干脆还是举手投降算了。
　　艾丽晃了晃脑袋，她脑子里还有些晕乎乎的，大概是昨晚没有休息好的缘故。然后她听到了两个男人的交谈声。
　　是龙裔和依兰杜尔。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艾丽微微睁大眼睛，竖起尖耳朵仔细倾听。
　　“……是的，她喜欢收集凡人的思想，不怎么恭敬地说，那更该叫做掠夺，在这之后只会给凡人剩下离奇古怪的梦魇。”
　　是依兰杜尔的声音，伴随着莫名耳熟的冰裂声，还有寒风的呼啸。
　　“华服编织者的心思诡谲难测，你不能去思考一个迪德拉魔神是怎么想的，除非你想堕入她的领域。”
　　她听见龙裔的声音，离她很近，也更加清晰，仿佛还能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动，这让她有些毛骨悚然。
　　她确信自己身边没有第二个人。
　　听他们谈论的迪德拉魔神，似乎是掌握着梦魇力量的瓦尔迷娜女士，这位魔神是公认的邪恶预兆，迷途和恐惧的象征。
　　那么自己现在究竟是在做梦还是已经被拉入了她的噩梦沼泽？
　　“我之前一直以为这座神庙会被遗弃……”依兰杜尔的声音更远了，“很久以前了……兽人……”
　　艾丽小幅度地挪动了几步，试图离他们发声的方向更近些。
　　然后她发现无济于事。
　　依兰杜尔的声音就像是被狂风吹散了，她只能模糊听到几个片段，只有龙裔的声音还清晰可闻。
　　“在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之前，我们得阻止这一切。”
　　然后是黑暗精灵赞同的应答。
　　但是艾丽知道，龙裔在撒谎。
　　他从来都不是那种会顾及这么多的人，龙裔办事只有两条准则，有没有好处和他乐不乐意。
　　既然他们还在讨论晨星城的梦魇，那她应该还没出什么事，这应该是瓦尔迷娜女士的梦境。
　　艾丽初步推测，这个猜测让她心里有点底了，反正在梦里并不是真的，那么只要像上次那样，龙裔把她叫醒就好了。
　　刚刚才安心一点，艾丽无意中瞥到对面房间的墙上突兀出现了奇怪的光影，像无数只触手舞动着的影子，狰狞无比。
　　但是四周依然一片安静，连刚开始的风声都停了，龙裔和依兰杜尔的声音也消失了。艾丽只觉得鸡皮疙瘩从自己的后背一路爬到了头皮，她猛地转过头：
　　自己这边房间的墙上有着同样的影子！和对面一模一样！
　　“……艾丽？”
　　龙裔疑惑地盯着她。
　　艾丽瞪着他，远处依兰杜尔站在石阶上回过头，他们现在在一座破败的神庙面前，此时天已放晴，阳光照在雪地上极为刺眼，看上去快到正午了。
　　刚睁开眼就看到强光让艾丽不适地眯了下眼，她注意到自己现在靠着的马是黑暗兄弟会的影魇，那双猩红的眼极具辨识度，而龙裔手上正拿着一瓶冰蓝色的液体。
　　那是寒霜幽魂的精粹。
　　看样子他们已经出发有一会了。
　　“刚才我睡着了？”艾丽从影魇背上下来，确认身上的东西没有遗漏，“我睡了多久？”
　　“大概一个上午，我和祭司先生确认了路程不远，就直接出发了。”
　　龙裔帮她理了理头发，卷曲的碎发下一双尖耳露了出来，他直接取下了艾丽的兜帽，用极低的声音问道：“又做了那个梦？”
　　那语气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确认。
　　艾丽点了下头，随即怀疑地盯着他，同样压低了声音：“什么异状都没有？”
　　龙裔摇头表示自己并没发现什么异常，然后他想了想，又问道：“你在梦里醒来的时候，血腥玫瑰还在吗？”

　　“亲爱的，你一直在影魇的背上。”龙裔将小瓶子收好，轻松笑道，“没关系，等我们把唤夜神庙里的小麻烦清理掉，你又可以安心睡觉了。”
　　“唤夜神庙？”艾丽转头看向依兰杜尔的方向，祭司正在小心翼翼地确认大门上是否有陷阱，或者别的什么小惊喜。
　　在天际荒野中游荡的除了强盗，还有吸血鬼、狼人、死灵法师等危险份子，给本来就出行难度恶劣的天际省增添了更多的麻烦。尤其是像这种荒废许久的建筑，即使每次路过清理，也总会源源不断地“长出”一丛丛新的劫掠者来。
　　毕竟在天际的夜晚里露宿，点燃的篝火就像是给自己给掠食者编织出的罗网，如果没有过硬的实力，第二天黎明他就会在熄灭的火堆旁散落成残缺不全七零八落的模样。
　　真是糟糕的治安。
　　“这是瓦尔迷娜女士的神庙，据依兰杜尔所说，之前因为兽人的突袭而废弃了，最近她不知道出于什么理由，再次眷顾了这里。”龙裔背对着艾丽，从影魇后背上的挂包里取出黑面包，“所以离这里最近的晨星城就遭殃了。”
　　艾丽回想起在旅馆里交谈过的人，不管是抱怨睡眠不足的女人，还是建议她接受委托的老板，甚至喝醉了酒搭话的卫兵，他们眼下都挂着青黑。
　　即使在享乐之王的领域里有了充沛的精力足以支撑他们来一场狂欢，但是这对于回到现实还要面对生活苦难的人们来说无异于饮鸩止渴。
　　等等，享乐之王和华服编织者，以前似乎听龙裔提到过，我好像记得，血腥和瓦尔迷娜……
　　是同盟来着？
　　艾丽抬头，正巧对上了探查完毕回过头来的依兰杜尔，后者的目光凝固在她身上，或者说，在她头顶那支在冰天雪地里依然娇艳欲滴的玫瑰——魔神血腥奖赏给他试炼游戏的冠军，传说中奈恩最美丽的召唤法杖上。
　　艾丽还保持着靠在影魇身上的姿势，她僵硬地感受到龙裔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语调自然又愉快：“也许我们该生个火先填饱肚子再进去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