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贱不成道》余暖人生

1、得异眼山脚见鬼

　　相小三是计划生育下的超生产物，打小不大能见光，偷偷养在没有儿女深山果林里的表婶家。表婶家离最近的村子都有十来里路，平日里轻易不下山，也鲜少有人山来，只在果子成熟的季节才会热闹一段时间，周边村子里的村民会拿着稻谷麦子来换果子。

　　计划生育的风头过去后，相小三也没能回家，因为家里孩子多，爸妈照看不过来，她还是一个人孤独的呆在深山果林里，想回家不能回家的她时常爬上树眺望回家的那条茅草小路，也企盼着哪天会从山脚下走上来一个人，带她回家。表叔表婶对她也挺好，可她还是想回去，山上太寂静了，没有小伙伴。

　　表叔表婶很忙，有干不完的活。平日里她的玩伴就是果林里的鸡鸭，土狗，还有树上的毛毛虫，偷吃果子的鸟雀，都是她戏耍追逐的对象。有时，她还会穷极无聊到和花草树木叨话。在她上大学后，知道了自闭症这个名词时，她竟然很奇怪她没有得这个病。

　　相小三回家的企盼在七岁那年达成了。那一年的中元节七月十四，有些特别。天擦黑吃过晚饭后，表叔表婶去了下山路的路口烧香烛纸钱，没有带相小三，一则是天黑路不好走怕摔着她，另则怕阴气重冲撞了她，让她在家好好呆着。

　　相小三饭后饱暖思睡，坐在板凳要睡欲睡的，刮了一阵风进来，把屋里的煤油灯给吹熄了，相小三揉揉眼睛，起身从桌上的火柴盒里抽了一根火柴点燃了煤油灯。其实彼时，山下早已家家通电，电管站的嫌山上架线麻烦不给通。瞌睡也没了，相小三手里拿着火柴，看见神龛下面还堆了一沓黄色纸钱，拿了一大半的纸钱，她从堂屋穿过后堂到了屋后，划了根火柴点燃了一张纸钱，一张一张的烧。烧完纸钱，她怕表叔表婶发现骂她贪玩，拿起墙根的扫把一下一下的砸在纸钱灰上，又回屋拿了把蒲扇出来把灰全部扇得满天都是，一会儿纸钱灰就被夜风给吹得不见半点飞灰。

　　灭迹完一脚跨进后堂的门槛，相小三的左眼一抽一抽的剧烈疼痛起来，她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往她的眼睛里挤，痛得她眼睛要爆，胀得眼睛要炸。她尖叫一声后痛晕倒地。
　　相小三做一个特别奇怪的梦，梦见有个模糊看不清脸相的人骂她，说她眼睛瞎，看不见他在捡钱，送只眼睛给她，让她好好长长眼。那人还说他住在后山上，让她再去烧点纸钱。

　　相小三醒来后本来想把这事和表叔表婶说的，结果表婶心细如发的发现她粗糙的毁灭证据手段，禁止她再烧纸钱，并且告诉她乱烧纸钱容易招惹不好的东西，纸钱也被表婶收了起来。表婶训完她后，表叔表达了关切之意，让她以后不要睡在地上，地上凉，要在床上睡才行。头一晚表叔两口子回来后见她躺在后堂的门槛旁，以为她玩累了睡着了。

　　年幼的相小三撇着嘴，去后山的坟包上溜达了一圈。所谓的坟包，其实就一座快要被踩成平地的小土包，表婶家的羊天天拴在坟包旁边的一棵树上，羊天天踩在坟包上，整个坟包都让羊啃得寸草不生。
　　她的眼睛在镜子里照了照和原来也没什么不一样，又按又戳也不痛，懵懂无知的相小三很快就把这件事从心上丢弃了，她自然也没有去烧什么纸钱了。

　　过了几日，表叔下山去买盐买酱油，相小三嘴馋想吃杂货店里的泡泡糖，死乞白赖嚎哭着让表叔带上她，山路难走，人小短腿，她也不叫苦，就怕叫了苦下次就成了她下山的阻碍。下山她不仅吃到了甜甜的泡泡糖，表叔还带她去别人家吃了一顿饭，好客的主人家还给了她一大块米糖。
　　回山的路上，她一边走一边小口的咬着米糖。表叔是个好酒之人，晌饭时喝多了，在别人家睡了半下午，待走到山脚下时天将黑，迎面走来有十来个手脸糙黑的汉子，他们是离此地更远的煤窑挖炭工，上的是晚工。表叔和其中一人认识，还打招呼说“上工去呀。”
　　认识他的人回了声“是呢。”

　　驳身过后，相小三舔着米糖块一步三回头，表叔喊她“快点走，要天黑了，你在看什么？”
　　相小三伸出小手指朝那队挖炭工指去“后面的两个人他们身上背了两个人，一个穿红衣服，脸好白，一个穿黑衣服，头发好长，还在笑呢。”

　　表叔吓了一跳，他定睛望去，并没有瞧见相小三所说之人。但他心里有些咯噔，“小孩子乱说什么，赶紧走。”拉起相小三就疾走，相小三被拉得连连踉跄，表叔索性把相小三甩到背上背着走。

　　到了家后，表叔重重的吁了一口气，坐在饭桌上吃晚饭也是吃得心神不宁碗都差点打翻，表婶随口说了句“丢了魂了啊。”
　　这话在当地相当于说做事不走心，惯常调侃之语。谁知表叔神情一变，低声喝骂表婶“你那张屁、股嘴，东讲西讲什么。”顿了会又紧张兮兮的挨近表婶说“在山脚下的时候，小三说看见那边两个挖煤的身上背着鬼，我是吓得要死，赶紧回来了。”

　　表婶啊了一声，“那你看见了没？”
　　“我是没看见，心里也怕得很，小三还说一个穿红衣服脸白，一个穿黑衣服头发长，你说吓不吓人？”表叔问相小三“你真看见那个头发长的笑了？”
　　相小三嗯了一声，“就是这样笑的。”露了一个阴恻的笑。
　　表婶吓得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快别笑了，瘆人啊。”
　　相小三点点头，不再吭气，继续吃饭。
　　表婶这才又和表叔说“你说会不会那会天要黑了阴气重，小妹子阳气少才看见的？”
　　“要是她看见的是真的，怕煤窑里要出事了。”表叔惊怕的说。
　　表婶浑身抖了下，“别说了，别说了，说得怕死哩。”

　　相较于表叔表婶整晚的担惊受怕，相小三睡得黑甜。第二天老早早的，天才蒙蒙亮，就听见山脚下有隐约的哭声飘过。
　　一宿没安睡的表叔表婶两口子站在屋外，面面相觑，“不会真出事了吧？家里人过来了？”表婶问道。
　　“等会我去那边看看。”
　　表婶早早的把早饭收拾出来，吃了早饭天刚好大亮，表叔急急的下山去了。

　　快晌午时，表叔才面色发白的回来，“死人了，死了两个，就是小三说的背了鬼的那两个，何得了，我看到那两个人时，我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十个下井的，井深处的都逃出来了，这两个靠近出口的还死了，你说奇不奇怪？我问了二麻子，说当时他逃到那两个身边时还喊了声还不快跑，他上去也没见那两个人上来，后来井道就塌了。”
　　表婶抚着胸口直喊哎哟哟，“怕是被鬼拖住脚了，跑不动了，那两个怕是早就被鬼缠上身了。”
　　表叔说“我给小三屋里打了电话，要她爸爸把她接回去算了，她看得见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要是出点事我们可负不起责。”

　　“她七岁了，也该接回去读书哩。就是这孩子一走，没个闹的了，冷清了点。”表婶赞同又不舍的说。
　　相小三听说她爸爸要来接她，早早的就把自己衣服清好，表婶帮她把衣服塞进蛇皮袋里。相三爸到山上的时候已经是下晌了，相三爸和表叔表婶在一起捋这起怪事，相小三忙着和土狗话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