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litter》薄野亮晶晶

11、雨夜发生的事

　　梅雨季节到来了。亮晶晶并不讨厌雨，反而觉得雨是美化世界的小精灵。
　　之前和天鹅水晶合作的水晶香水瓶大获好评，所以MGN决定做成系列，虽然瓶子里面有时是化妆品，有时是饮料，但是她其实都是在做玻璃。
　　新鲜感褪去后，很多问题也浮上水面，像是公司高层的派系之争，或是员工们有时的懈怠心理。
　　她泡了杯茶，是托人从国内带来的毛尖。她早已迈过中年，纵然尚算充满好奇心和活力的类型，有时还是觉得皮囊之下，已成老朽。玻璃幕墙上雨滴歪曲下滑，留下弯曲轨迹，下一滴又跟上。
　　她最近开始学钢琴，在P1的时候小时候拼命念书，工作了总有做不完的研究，想不完的原理，没时间做其他事，在P2报名了攀岩俱乐部，蹦过极，也去酒吧看过男公关，但还是觉得在家里看书更安宁，可这太像她以前设想的退休生活，一个人规规矩矩按时作息，没事坐在廊檐下读书之类的，太像清修，所以打算学学画，学学乐器，文艺到底。
　　这样看来，最有用的还是钱。有钱人打发时间的方式让人想象不到。
　　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天，到傍晚没有止住，还有加大的趋势，空气里寒意来袭，让她裹了裹针织衫。她今天穿了黑色连衣裙，带着金属环项圈，衣服随风翻飞。
　　今天是周五，下班后定了请御堂他们几个吃火锅，但看这糟糕的天气，都不知道聚会能不能如期进行。
　　老板是地道的重庆人，见她到了热情招呼，“给你准备的都是最好的，保证让新朋友满意。”
　　“到您这儿吃，我自然放心，我去包间了。”
　　按理来说，她应该和御堂一起来，两人都从公司来顺路，但是御堂下午出去陪顾客，忙完直接来这边，所以她就自己走过来了。
　　包间里御堂到了，头发也有些湿漉漉的，正拿着手帕擦拭。
　　“来得好早呀。”
　　“毕竟没有按点下班嘛。”
　　两人闲聊的间隙，其他人也渐渐到齐。
　　“到处都是湿漉漉的，真怕这样的天气啊。”
　　“是啊，但也没办法。”
　　“不过温度降了吃火锅倒是真合适。”
　　怕他们吃不惯，亮晶晶很多菜都没敢点，主要是还是牛肉羊肉蔬菜为主，黄喉蹄膀就点了一点儿。
　　担心他们不能吃辣，要的鸳鸯锅，老板在国外开店，倒也做了改良，中规中矩的一半一半，没有只在中间的圆环里放清汤。
　　等到菜到了，亮晶晶头头是道讲先下什么菜，哪个菜大概煮多久，还帮他们看了表，东道主当得很周到。
　　御堂看她忙，过意不去，“你不用管他们，煮过了也咬得动，不然就去看看牙。”
　　“毕竟这样口感最好嘛，你要尝尝辣的吗？”
　　御堂谨慎地夹了牛肉，在油碗里蘸了。辣的话和辣酱比倒也还好，就是麻。但是很催动食欲。
　　尝过了大多数菜，他们也就熟练了，绫波就放下心来自己吃。
　　虽然不太喜欢，但看她吃一些奇怪的东西津津有味，他们几个也试了一下，竟然意外的好吃，做得很干净没有一点异味，只有脆脆的口感。
　　这顿饭吃得倒很高兴，晚上九点多才散了局，御堂和她的车都在公司，两人步行回去。
　　城市的霓虹灯在雨里更加闪烁，他们俩各打一把伞，雨又大，竟没有交谈。不过狂风之下，亮晶晶的伞骨一下折了。
　　御堂一把将她拉到伞下。而她还是被雨淋湿了，起初还好，过一会她就开始瑟瑟发抖，还打了几个寒战。御堂皱了皱眉，一般女性这时候早会说我有点冷之类的话了，而她连跟她贴近一点都没有。
　　他将伞柄递给她，脱下自己的西服，给她披上。
　　森冷的雨夜，亮晶晶一下被问暖了。
　　“……谢谢。”
　　御堂里面是西装马甲，他一言不发地拿过伞，两人继续往前走。
　　明明走在城市中心，但因为下雨的缘故，伞是每个人的小世界，他们这样走，仿佛被隔离了一般，有一种世界上只有两人在漫步的浪漫。
　　冷静。虽然这温情暧昧，可必无疾而终。
　　亮晶晶这么劝着自己，虽然挨得很近，但她也没有将手搭在他的手臂。
　　御堂看她难得有些害羞的意思，倒有些好笑。
　　事故就是这时候发生的。
　　拿着匕首的男人像是地狱使者一样，突然冲到人群里，刺了一刀，两刀，然后向他们袭来。
　　那一瞬间，御堂觉得绫波僵硬得像石化了一样，似乎是非常惊骇，怕得几欲死亡。他想将她揽入怀中避开那个人，但绫波异常坚毅，克服了什么困难一样动了。
　　她很快跑上前去，一个飞踢踢掉了那人的匕首，又一拳砸向那人的头部，又用脚将他绊倒，人群发出惊叹。
　　随后她一脚踩上那人的脖子，一击必杀。
　　御堂感到心脏剧烈地跳动了一下，忙跑过去。
　　“绫波……”
　　绫波抬起头来，头发全被淋湿了，湿哒哒贴着，她的眼睛浓郁的黑，整个人阴森如鬼魅。
　　“借我领带。”
　　御堂抽下递给她。
　　她以一种狠绝的姿态，用高跟鞋尖抵着那人的大动脉，犯人想用手抓住她的腿，她一掌扇向那人的脸，手劲之大，让犯人直接留下鼻血。
　　她用领带把犯人的手捆了起来。周围热心的群众也纷纷上前帮忙制服。
　　她整个人都湿透了，以一种冷漠而蔑视的眼神看向那个人，“听好了。你是报复社会也好，个人有什么不满也好，但你选择了杀人。”
　　周围的地上还躺着几个呻吟的人，在泥泞中狼狈不堪。
　　“他们可能才通宵加完班，他们可能要去见重要的人，虽然都很普通，但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世界，而你，你这个无故出现的卑鄙虫蛭，破坏了这一切。杀了你，都不为过。”
　　作为和平年代生长的人，御堂第一次感受到被命名为杀意的东西。他心惊肉跳。
　　“如果觉得世界逼迫你，活不下去，那就自杀啊。如果觉得政府不好，那你去抗议，自焚都行，但你跑到毫无防备的人群中撒什么野。”
　　御堂也顾不上其他，跑过去将她拉到伞下。她整张脸都是水，眼睛好像也溢满了泪，但根本看不出她是不是哭了。
　　“受伤了吗，绫波？”
　　“……受伤的我，已经不在了。不在了。御堂。”
　　警察，救护车，群众，很快到来，将歹徒带走，又来找他们做笔录。但绫波不知为何，现在危害源已经没有了，但她瑟瑟发抖，浑身僵硬，反而比遇袭时还恐惧。
　　“你在哭吗？哭了吗？”
　　她也不说话，只是站在那里。
　　“绫波亮晶晶？”
　　前来的警察很有经验，看了一眼立马了然。
　　“你恋人以前遇到过类似事件？这是典型PTSD，你登记一下，赶快带她去医院，之后我会联系你们来警局。”
　　御堂难得狼狈，他抹掉脸上的雨水，“事情还不够简单吗？那个疯子伤人，绫波她看到制止了歹徒，想问的去问围观群众就好，你们该多花点精力调查罪犯！”
　　警察倒是没有生气，也没有再说什么。
　　御堂怎么叫绫波，她都不说话，他忙打四柳的电话。
　　随后继续和她说话。
　　“已经没事了，安全了，还好吗？听得到吗？”
　　电光火石之间，他突然想起呼唤几个字，“舒灵运？”
　　灵运抬起头，看向他，“这次，我还活着吗？”
　　“活着！当然活着！四柳马上来接我们，你坚持住。”
　　御堂的外套刚才掉在了地上，被捡起也湿透了，他们两个人都好狼狈。
　　舒灵运好可怜。她好像马上要随风雨如云如雾消散了。御堂不知怎么，就抱住了她。
　　从未有过的温暖的怀抱。
　　“舒灵运。冷吗？再坚持一下。你放心，你说给我听。我陪着你，我一定陪着你。”
　　舒灵运没有回应，只是让他抱着。
　　你遇到过什么？遭遇过什么？为什么攻击的姿势仿佛练过千百遍一样纯熟？但明明制服了他，你为何又这么无助？你不是开朗而温和吗？为什么我越接近你，越觉得，你孤独，可怜，悲痛？
　　什么样的伤痛，才能让一个人在一个伤口也无的情况下，呼吸都不能？
　　周遭群众有人买来热饮，递过来，御堂接过道谢，让灵运捧在手中。
　　“这位小姐真勇敢，挽救了多少人啊。这是冷坏了吧，你快让她暖暖。啊，这条围巾先给她吧。”
　　穿着和服的老奶奶非常温柔，御堂道谢，帮灵运把湿透的外套脱下来，给她披上那条大围巾。
　　随后她对御堂笑了笑，慢慢走远了。
　　人群慢慢回复原状，没有变回原状的，只有舒灵运。
　　良久，她将脸埋在他胸前，明明衣服都冷透了，他突然感到胸腔是热的。这暖意到底来源于她的眼泪还是他跳动的心？
　　“我醒来，是不是也要离开这个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