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故人来》一馆

7、试探 vol.07

　　“是不是？”又一声追问。
　　简杏挪开目光，不与舒时辩直视。她不自觉转动眼珠，轻轻咬唇，将文件夹揣进臂弯里。

　　重逢后，简杏始终无法自然地对待舒时辩炽热的目光。
　　那样热切渴盼的眼神属于简杏，不属于林沁。如若把时间回拨七年，舒时辩用同样的眼神凝视自己，她绝对幸福得晚上做梦也会笑。
　　可现在，她只是林沁。

　　“舒先生又想确认什么？”简杏故作轻松地耸肩，拔下别在文件夹上的钢笔，迅速在两份合同的落款处签上：林沁。
　　舒时辩不答，薄唇抿成一条线。
　　简杏合上笔盖，两手朝前一推，把文件夹塞到舒时辩怀里，笑道：“肠胃炎不是什么罕见病。如果你找的那位也有，巧合而已。”

　　舒时辩不再看她，而是低头摊开文件夹，检查签名无误。
　　落款处的‘林沁’二字，笔划潇洒飘逸，形体纤细如丝，字如其人。

　　他也拔下笔，迅速签上自己的名字，又拆出一份来递给简杏，“你如此能说善辩，相信一定能够胜任这份职务。”
　　“过奖。”简杏眯眼笑，宝贝般把合同搂在怀中。

　　“我会尽力帮你的。”
　　声音从头顶落下，简杏有些愕然。她昂首，见舒时辩双唇微启，确认刚刚确实是他在说话，更加不解。
　　“哎？”

　　舒时辩唇角扯动，暗叹一声，重复道：“我说，我会尽力帮扶你的事业。”
　　简杏蹙眉，愈发茫然，“为什么？”一出口，立马补刀，“就因为我长得像你在找的那个人？”

　　闻言，舒时辩脸上的抽搐更明显。
　　简杏暗道一声不好。想当年，自己不慎触及他的逆鳞时，舒时辩也是这般表情。
　　凭借着灵活的双腿，简杏迅速与舒时辩拉开两米的差距。果不其然，几乎是在简杏后退的瞬间，舒时辩伸手来抢她怀里的合同。

　　舒时辩扑了个空，收回动作后，板着脸道：“如果你再敢提她，合同立即作废。”
　　“双标小气鬼。”简杏把怀里的合同搂得更紧，趁舒时辩不注意，小小声地吐槽：“明明是你揪着不放，现在又不许我提。”

　　隔着两米，简杏听见舒时辩冷声交代，“明天早上十点，到OneS来见我。”
　　她不假思索反驳，“明天是周六。”
　　舒时辩斜睨而来，眉尾泠然，“单休。”
　　简杏尬笑，忍不住将心里的吐槽化为实际，“工作狂。”

　　舒时辩明显是听见了，脸色突然阴沉，“你明天有事？”
　　“有份奶茶店的兼职。”简杏敛容，用极其严肃的语气回答。严肃，是为了让他知道自己不能请假。
　　然则舒时辩并没有留意到，而是勾起笑，颇有些扬眉吐气，“那我们彼此彼此。”

　　舒时辩笑起来特别好看。
　　带着少年的爽朗，又不掩嚣张邪气，眸子像是云层后的月，散发朦朦胧胧的光，似薄纱一样暧昧撩人。

　　简杏恰好抬首，一时恍然。
　　当初舒时辩也是这般笑了一下，结果自己就化作飞蛾，心甘情愿投身至烈火之中，烧得粉身碎骨。

　　她垂下眼帘，淡淡道：“如果没什么事，我先进去了。”
　　不等舒时辩回应，简杏先行转身走进练功房。

　　曾经错了一次，不能再错第二次。

　　*

　　简杏打兼职的奶茶店就在CBD内，由此步行到中央的世贸大厦只要三十分钟。而大部分有能力入驻CBD的公司，基本都是实行单休制。
　　很幸运，单休的白领们颇爱下午茶，奶茶店的外卖订单因此络绎不绝。
　　可也很尴尬，海量外卖订单里，出现一份极其醒目的‘OneS’。

　　周六午后三点整，简杏拎着一大个外卖箱，从世贸大厦的前台处领取了临时通行证。她刷卡进闸，在一个金色的通道里止步。
　　环视周遭，十台玻璃电梯分别并列两侧，正同时上下运输人流。

　　简杏入团五年，期间随团出过几十次外勤，见过不少世面。可一进世贸大厦，她还是不由得感到震慑。
　　由外看，超百层摩天大楼，巨人般屹立在CBD的中心，高耸入云，遥不见顶。而由内看，简杏找不到形容。
　　在等电梯的半分钟内，当红一线小花被保镖簇拥而来，富豪榜榜首在身旁笑谈风声。
　　简杏哑然，她从未想过，舒时辩的工作日常就是和这些人打交道。

　　登上电梯，按下第九十八层的按钮。简杏透过玻璃审视自己——褐色针织外套，内衬白色背心，及踝的半身裙洗得发皱褪色，鞋面也有破损。
　　呵，倒很符合她现在的身份：兼职送外卖的。

　　简杏由衷苦笑。
　　别人有多光鲜亮丽，就衬托得我有多穷酸。原来七年的空白，距离能有这么远……

　　叮，九十八层到达。
　　出电梯，简杏看到通道尽头的花体字母。纯黑色，没有任何修饰，简简单单，却格外扎眼——OneS。

　　简杏一踏入OneS，前台的年轻女生便热情地迎上来。
　　对方上下打量简杏，露出礼貌的笑，“跟我来吧。老板他们在开会，奶茶直接送到会议室里就行。”说罢，领着简杏走向右手边。

　　二人走进一条不长的走道，两侧都是由玻璃隔出的办公室。但无一例外，面朝走廊的玻璃都用黑色油性笔写上了字。
　　简杏忍不住瞥一眼，注意到玻璃上唯一用红色油性笔圈出的字：全息化艺术。
　　原来玻璃的用处是收集员工的新点子。

　　穿过玻璃走道，前方有一个笼罩在磨砂玻璃里的会议室。
　　女生先敲门，然后推开，“老板，下午茶到了。”

　　简杏意会，提箱走进会议室。
　　会议室里聚集了十多个人，他们全部围着圆桌坐开，而舒时辩，就坐在圆桌的中心。
　　他在旋转椅上一百八十度转身，与简杏四目相交。

　　舒时辩没有显露惊讶，淡定起身后由缺口走出圆心，径直来到简杏身边。
　　“去冰少糖。”他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简杏挑出一杯，舒时辩主动伸手接住，又压低声音道：“我在外面等你。”

　　简杏眨眼思忖三秒，将剩下的奶茶一一取出摆在桌上，拉好外卖箱的拉链，将带子背到肩上。
　　她推开门，舒时辩背靠磨砂玻璃，低声道：“跟我来。”

　　舒时辩走在前，轻车熟驾地登上旋转楼梯。简杏在后头，跟随脚步进入CEO办公室。
　　进门，舒时辩先把奶茶放在弧形桌上，后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摊开来抽出一张银行卡，“这里面是你未来三个月的工资，拿去吧。”
　　简杏背箱站在门口，没打算要进去。她不开口，也不明白舒时辩的意思。

　　“就当你是向我提前预支工资。”舒时辩稳步走来，抓起她的手，强行掰开手掌，把银行卡压在手心，“一共三万五，之后的每个月一号会按时结算给你。”
　　卡片冰凉，可简杏握着，却觉得是块烫手山芋，“我不能……”
　　舒时辩不耐，“实在缺钱就收下，别废话。”

　　简杏莫名来气，直接怼回去，“舒先生，你都还没告诉我密码，即便我收下了，也用不了啊？”
　　他抿唇，“6201x9。”

　　62019x，倒过来就是9x1026。
　　这串数字，简杏再熟悉不过，是她的国历生日。

　　简杏悻悻收下，故意吐槽道：“真难记。”
　　舒时辩皱眉，有些不悦，“你怎么不问……”

　　“是你不让我提的。”简杏打断他，无辜地眨眨眼，“难道现在可以？”
　　舒时辩无言以对，沉默半晌，吐出两个字，“不行。”
　　简杏耸耸肩，撇嘴尬笑。

　　“你明天还要兼职？”舒时辩侧身，双手插进裤袋里。
　　“嗯。”简杏挪动肩头的背带，试图舒缓肩膀，顺口问道：“怎么？”

　　*

　　周日正午，简杏托腮坐在奶茶店的窗旁，十分懊悔。她根本没想到，那一声‘怎么’，居然会引来一头狼。
　　奶茶店的正对面街上，是一家港式茶餐厅。
　　而周日本该在家休息的舒时辩，此时却坐在这间茶餐厅里，悠哉悠哉地喝丝袜奶茶、吃冰火菠萝油。
　　简杏叹气，揪紧手里的抹布，按在桌面上狠擦起来。

　　店长从后仓走出来，直至窗旁，唤道：“林沁？”
　　简杏沉浸在思绪里，没注意身旁有人。直到店长拍拍她的肩，简杏才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店长，我、我在擦桌子。”
　　“我看到了。”店长轻笑。

　　简杏尴尬地撩了撩头发。
　　其实她是在走神，店长肯定也看到了。

　　“林沁。”店长绕到简杏面前，直接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两手摆在桌面不停绞动，“如果你有困难的话，可以和我说。我还有存款，多少可以帮到你。”
　　简杏心头萌生不好的预感，忙道：“不用。”
　　预感灵验，店长忽地握住她的手，一腔深情地说：“林沁，虽然我们才相处了一天，但是你的认真负责……”

　　店门口的风铃一撞，叮叮当响。
　　简杏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一找到脱身的机会，她立马抽手起身，“有客人，我去接待。”
　　转眼，舒时辩就站在门旁。

　　他正看向自己，两手插在口袋里，眉尾微挑，眼里有几分戏谑，唇角也噙着嘲弄的冷笑。
　　简杏掀开挡板走进柜台后，舒时辩也不再看向窗旁，而是转身向她。

　　“一杯波霸奶茶，去冰少糖。”他半身支在柜台上，笑容已然收敛，身子朝前倾，冷声道：“去辞职，别惹祸上身。”
　　简杏没理，兀自调配奶茶。

　　三分钟后，一杯去冰少糖的波霸奶茶摆在舒时辩的面前。
　　简杏淡漠而有礼，“您的波霸奶茶。”

　　舒时辩转头向身后，冷冷瞥一眼走进后仓的店长，回首来道：“明天早上八点，公司会议，我去接你。”
　　说罢，他拨开吸管的外皮，狠狠插破防漏膜，“记得辞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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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舒时辩:记得辞职，要不然我就把奶茶店买下来。
简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