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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反抗(小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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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伏天来得轰轰烈烈,藏在树荫里的蝉鸣喧嚣震天,无孔不入地笼罩了鹿青巷上空,扰得人更觉暑热漫长。
江城太热了,拿工资那天,邵一点打暑假工的冷饮店的胖老板出去避暑,顺带放了员工的高温假。
说得好听是高温假,难听一点就是变相的让员工失业。
上一世只要一“失业”,邵一点就会迫不及待就另觅了一份兼职。
她停不下来,也不能让自己停下来,那个所谓的家只让她觉得呼吸困难。
可这次不一样了,她不准备再找兼职了。懒洋洋的趴在书桌上,眼睛盯着桌面上摊开着一半旧的高二英语。
她要好好学习,改变未来。
可半个小时过去了,书一页未翻过,耳朵却竖得老高。
窗外,张丽芬一边打着邵茁阳冬天穿的毛线衣,一面和邻居唠着嗑。话题的中心,自然是鹿青巷十号那位来自大城市的少年。
邻居说:“听说是A市来的呢,也不知道跑来我们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干什么?”
“谁知道呢,脑子肯定有病吧!”张丽芬嘲讽,“不然怎么会和邵一点那个丧门星在一起。”
“啪”一声,邵一点拍上了书。
因为邵一点私自买了裙子,并赖在家里不出去找兼职的事,张丽芬这几天都没给她好脸色看,话中明里暗里都带着讽。
早就习惯了张丽芬的这张嘴,可听到她骂祁天有病,邵一点觉得有一团火从心底窜了起来。
那天中暑后昏倒的事,她已经听周兰说了。
祁天背着不省人事的她,走进鹿青巷时,恰好遇到了周兰。
她领着祁天去了邵一点的家。
祁天将她扛进她那间逼仄的房间,放在床上时,张丽芬门神一样堵在门边,斜着眼,审犯人似的询问他与邵一点是什么关系。
祁天没有回答,只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张丽芬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竟被他的眼神震得将到口的难听话,吞了回去。
祁天挺直着背,头也不回走了出去,张丽芬才小声骂道:“小小年纪一看就不是好人。”
本就一肚子憋闷,那尖酸刻薄的嘲讽声,像一把火,猛地引爆了他强忍许久的脾气。
祁天收回即将迈出出门槛的脚步,回头,黑沉沉的眸子紧紧盯着张丽芬,唇角却邪气地勾起半边,“我确实不是好人,所以请你——”
“闭嘴。”
后两个字,不重,却带着一股子狠劲。
后来,邵一点去还伞时,周兰绘声绘色地转述当时的场景,“你没看见你妈那个脸色,像开了染房似的,好看得很。”
邵一点听得心神荡漾,也跟着笑了起来,觉得特别解气。
张丽芬泼辣不讲理,邻里街坊几乎都被她骂过,能让她吃瘪的人,祁天是第一个。
“别笑了,那小子走得是特别有气势,但是——” 周兰乜了邵一点一眼,憋着笑,拉长声音,“他背上,就是你趴过的那一片地方,全染成了绿色。”
措不及防的一锤重击,邵一点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本来打算主动出击,去鹿青巷十号找祁天道个谢的,随带拉近一下两人关系,但听了她无意中做出的光辉事迹后,邵一点想,还是算了吧,毕竟这么丢人。
那条价值五十八的,脱色的绿裙子,又是一笔耻辱的印记,邵一点本想将它扔了。可现在依然挂在了邵一点床尾处,平平整整并大喇喇地彰显着它的存在感。
洗过后,颜色从墨绿变成了靛青,蓬松的裙摆也瘪了下去,乍一眼看去,像是穿过多年的旧衣。
邵一点盯着它,发怔地望了许久。她不知在想什么,长长地叹了口气,就连上了锁的门栓,顺时针地转了一圈都未曾察觉。
邵茁阳用备用钥匙打开了邵一点的门,抱着一个玩具盒子,趾高气扬地走进来,二话不说,就一屁股跳到了邵一点床上。
当然,没有脱鞋。
才洗过的浅灰色被单上,须臾就映出两个黑乎乎的鞋印。
“邵茁阳,你下来。”
邵茁阳从不怕她,此刻听到邵一点有气无力的声音,更没有将她放在眼底,反倒是挑衅地在床上站起来,一边手舞足蹈地乱跳,一边大喊,“我就不!你能拿我怎么样?”
他群魔乱舞的张狂动作,一不小心将绿裙子扯落在床上,他一蹦一跳间,将裙子踩在了脚下。
邵一点怒了。
邵茁阳说“你能拿我怎么样”,过去她可能就忍气吞声了,但今日的邵一点可非往日的她了。
“出去!”
邵一点揪着邵茁阳的衣领子,杀气腾腾地将他从床上扯了下来。
再张狂,到底还是个小孩子。邵一点的突然爆发,让邵茁阳不知所措,难得脸上露出属于小孩子稚嫩的惊恐。
这种表情只维持了不到半分钟,被宠坏的小孩又故态复萌,凶狠地指着邵一点大喊:“你有什么资格叫我出去,我是男孩子,这个家以后都是我的,没你的份,只能是我叫你出去。”
邵一点气得肺痛,尤其是想到邵茁阳迈入青春期后,那副惹是生非,毁姐不倦的祸害样,气更不打一处来。
她不想再和邵茁阳掰扯,仗着身高优势,抢过邵茁阳手中抢过钥匙,再次褥着邵茁阳的衣领,将他扔了出去。
世界并未就此清净,不到三秒,门外就响起邵茁阳杀猪似的干嚎声。
“妈,邵一点打我!”
张丽芬迅速赶到战场,将她的门拍得震天响,“邵一点,你是要造反了呀,快给老子开门。”
邵一点坐在座椅上,苦笑了一声,又是一出闹剧。
这日子,她都不知道从前是怎么忍气吞声熬过来的。
她苦中作乐,默默给自己比了个大拇指,邵一点,你真牛!
门外的张丽芬已经拿起铁凳子,一边哐哐哐地砸门,一边开启了国骂模式。
方才唠嗑的邻居,听张丽芬的骂街模式,耳朵都起了茧,早就拧着小板凳回去了。这里的人大多活得浑浑噩噩,都各扫门前雪,哪有心思管别人家的闲事。
邵一点扯了两坨卫生纸,塞进了耳朵里,打定了主意——
你敲你的,我就是不开门!
这种大义凛然的心态,并没有持续两分钟,便偃了旗息了鼓。
邵一点房间又窄又小,冬冷夏热,但胜在有一个得天独厚的优势——从她的那扇窗户望出去,恰好可以看到鹿青鹿十号的大门。
穿着黑T,迷彩短裤的祁天推门走了出来,他一手拿着手机,一手夹着一颗点燃的烟,坐在了门口台阶上,一条长腿伸直一条曲起。
不知电话那头的人是谁,说了什么,他下意识挑了挑眉,薄唇扯出一个似有若无的笑来。。
上一世,邵一点对祁天的了解知之甚少,但也知道,这是他生气时惯有的表情,看起来云淡风轻,实则你再踏进他禁区一分,他绝对不会客气一丁点。
祁天狠狠将手机掼在地上,随后将烟放入口中,狠狠吸了一口,又吐出。
缭绕烟雾里,他微眯起眼,眼尾朝下耷拉着,显出点少见的迷茫。
张丽芬还在砸门骂人,声音也越来越大。
邵一点怕祁天会听到,忙将门打开。
张丽芬抡着门的椅子,收回不及,迎面朝着邵一点脑门砸来。邵一点歪过头,躲开了,一条椅腿还是砸在了邵一点的右肩上。
顿时,痛得整条胳膊都麻了,冷汗也冒了出来,可她依然倔强地盯着张丽芬低声哀求:“求求你,别闹了。”
她不想让祁天,见到她不堪的一面。
张丽芬冷笑道:“你真是翅膀硬了,我他妈忍着痛生下你这个东西,还不如生一只狗。”
邵茁阳洋洋得意地鹦鹉学舌,“你还不如一只狗。”
“文明点。”邵一点说:“你儿子跟着你学坏了。”
“跟着我学坏了?你他妈说的什么混账话,我儿子我爱怎么教,就怎么教。男人不说脏话,还算男人吗!”
张丽芬越骂越起劲,大有豁出一张脸皮不要的架势,应该说,她从没将脸放在心上过。对她而言,只要不能换钱的东西,都可以抛却。
邵一点回头看了一眼窗外,门口台阶空无一人,只留下一个残灭的烟头。想必祁天已经回屋去了,邵一点松了口气,也不打算要脸了。
“我是狗?那你是什么?”
她在这样的环境生活了十八年,当然知道攻克恶人的办法只有一条,她不要脸,你比她更不要脸,她恶,你比她更恶。
张丽芬气得双眼赤红,浑身发抖,扬手就要扇邵一点耳光。邵一点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妈,”邵一点低声说,“我还没满十八岁。”
“……什么?”张丽芬显然没有明白意思。
“《中华人民共和国未成年人保护法》第二章第十条,禁止对未成年人实施家庭暴力,禁止虐待、遗弃未成年人,禁止溺婴和其他残害婴儿的为,不得歧视女性未成年人或者有残疾的未成年人。”
上一世,邵一点高中毕业后,就没再继续学业了。她心中始终有一道阴霾,不能救自己,却可以救那些和她命运相同的人。
工作间隙,她开始自学了一些法律条文。
尤其是刚刚念出的那一条,其中的一字一句,都像是刻在了她的心里。
“所以,你以前,以及现在对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家暴行为,是犯法的,我可以起诉你。”
祁天站在邵家打开的门口,眯眼瞧着邵一点。
她和舅舅说的软弱形象一点都不像。
他挂断那通来自A市的电话后,就听到了张丽芬的骂街声。
本不想多管闲事的,但看到张丽芬提着椅子朝邵一点身上抡时,他还是忍不了了,扔下烟头走了过来。
望着邵一点镇静又缓慢地说出一长串法律条文时,祁天挑了挑眉,觉得这女孩还挺有趣的。
张丽芬愣了许久,眼神复杂地看着邵一点,忽然觉得她变得特别陌生。
那凌冽的眼神,让他有些心惊,她蠕动着嘴唇正想说什么,一道冷冰冰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如果你要报警,我手机可以借你,你用不用?”
邵一点诧异地瞪大眼。
只见祁天斜靠在门边,冲着她晃了晃手中的摔裂屏的手机,薄薄的唇畔噙着一抹笑意。
心跳,瞬间突破极限。
凌冽、肃然的神色,须臾被慌措替代。
“好、好,我、我要……”
她又结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