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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被遗忘的名字 ...

  •   容嬷嬷瞥了一眼殿内,低声道。昨儿个在湖边散步还好好的,见了你家格格聊了几句,就心口痛,晕了过去。吓得奴才们六神无主,请来孙太医也没诊出个所以然,只道是得了什么怪病。

      林嬷嬷心头一惊。昨儿金锁陪着格格出去逛了一阵,回来时惊魂不定,好似遇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还紧紧拽着格格,她当时瞧见心中疑惑,主仆二人又在殿里说了些什么,她不得而知,竟是不晓得还遇到了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现下可好了?”

      “太医开了几幅养神的药,先喝着,再慢慢观察诊断。皇后娘娘还年轻呢,十二阿哥还那么小,若是皇后娘娘有个三长两短,我们这些做奴才的也逃不了干系。”容嬷嬷低声道。

      林嬷嬷身子一震。原来容嬷嬷此番是来兴师问罪的。

      容嬷嬷冷着脸道。“明珠格格是主子,又知书达理,只是她那个丫头金锁行事古怪,有时候没大没小的,没甚规矩,你盯着她些,找个合适的时机,换了去。免得惹了什么事端,连累格格,皇后那也为难。”

      今天冬青突然把金锁叫到皇后寝殿问话,容嬷嬷心里便是打鼓。容嬷嬷陪着皇后去松鹤斋,也听说了皇太后与皇帝之间的争执。在皇后跟前伺候了二十几年的她,自然不能允许后宫有人威胁到皇后的地位,特别是那鄂家姑娘。更是不允许有人兴风作浪,毁了皇后娘娘。

      林嬷嬷闻言心下犯难。这主仆二人情深义厚,明珠格格待她也很是宽厚,这恶人端的是难做。

      正说着,忽闻晴格格、四格格到了宫门口。二位嬷嬷起身相迎。

      “给怡亲王福晋请安。”

      “快起来快起来。”怡亲王福晋笑呵呵地将两个丫头拉起来。

      四格格没料到怡亲王福晋也在,急忙将手里的书藏在身后,眼珠滴溜溜地转。

      怡亲王福晋早看见她手里拿着东西,不由笑道。“福惠,你遮遮掩掩藏什么呢?”

      四格格面上一红,还想负隅顽抗一下。“没什么?不过是闲书罢了,本来想找紫薇姐姐一起看,没想到紫薇姐姐还在上课。”

      上官婉儿一听便知,四格格手里拿着的该是《石头记》,晴格格此时瞧了她一眼,掩住笑意。

      “什么闲书,让我也瞧瞧?”怡亲王福晋笑道。

      四格格涨红了脸,看着旁边两位格格,投去求助的眼神。

      晴格格见状笑出了声。“福惠,别藏了,就拿出来吧。”

      “咦?这书不是在皇后那儿吗?”怡亲王福晋瞧见书册,疑惑道。

      明珠格格出声道。“昨儿皇额娘送来的,我见晴格格和四格格喜欢,就让人送了去。”

      怡亲王福晋皱眉道。“皇后娘娘可是糊涂了,你们都还未出阁,这书里写得露骨,没得教坏了你们。”

      “云舒叔母,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该知道的都知道呢。”四格格扒在怡亲王福晋身上撒娇。

      怡亲王福晋在她屁股上拍了一巴掌。“你这皮猴,可小心些,被你皇玛嬷和皇阿玛看见了,准得罚你。”

      “我省得。”四格格笑道。

      众人一乐,怡亲王福晋也便不再避忌,跟三个女孩子围坐一起说起其中故事来。

      四格格说道。“紫薇姐姐,我刚看到第三回,宝黛初见,觉得写得极美。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直把这林黛玉的病弱娇媚写得入木三分。难为曹公想到这些句子。”

      明珠格格接过书,看着四格格所说的那一段,亦点头附和。

      “这林妹妹原就先天不足,是个病美人。可偏偏生的七窍玲珑心。”怡亲王福晋淡笑道。

      “聪明些不好吗?”四格格望向她。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在贾府这样的富贵世家,愚钝些也没什么不好。”怡亲王福晋话中有深意。四格格似懂非懂,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宝玉也是个顽皮浪子,初见美人就给人家取小字。”晴格格适时转了话题。

      宝玉笑道:\"我送妹妹一妙字,莫若\'颦颦\'二字极妙。\"探春便问何出。宝玉道:\"《古今人物通考》上说:\'西方有石名黛,可代画眉之墨。\'况这林妹妹眉尖若蹙,用取这两个字,岂不两妙!\"

      “颦颦原就是蹙眉之意。”明珠格格笑道。“黄金谁买长门赋,黛笔难描满额颦,惟有所欢知此意,共烧高烛赏余春。黛玉,小字颦颦,倒是与这诗契合得很。”

      晴格格闻言也笑道。“确实,想必曹公之用意也在此。”

      “那这《古今人物通考》怕不是曹公杜撰的?”四格格道。

      “应该是的。”怡亲王福晋点头道。

      “颦颦,这二字取得也极妙,黛玉本就是个病娇西子。”四格格摇头晃脑,看向晴格格道。“晴姐姐清风霁月,取“素丸”二字也是贴切。”

      明珠格格闻言笑出了声。晴格格则一脸嫌弃道,“亏得你没把我叫玉兔呢。”众人闻之大笑不已,四格格更是笑出了眼泪。“这兔儿也正配姐姐。”惹得晴格格上前掐了她几下。

      “那紫薇姐姐呢?”晴格格笑罢,又指着明珠格格道。“你可仔细些想。”

      “紫薇这两个字已经很好了。”四格格挠挠耳朵。“紫薇姐姐学富五车,人品高洁,又生得美。”她冥思苦想,终于想到一句。有美一人,清扬婉兮,婉如清扬。

      晴格格在一旁打趣道。“难不成叫清扬?”

      四格格笑着嗔她一眼,说道。“婉字正合适,就叫婉婉,或者婉儿?”

      明珠格格闻言身子一震。婉儿这个名字,多久没人叫过了。

      “甚好。婉儿,婉儿姐姐。”四格格和晴格格连唤了几声。怡亲王福晋笑着看她们玩闹。

      阿武呆愣在台阶上,婉儿二字直直撞入她耳中,刺入心间。

      婉儿,多久没这样叫你了?

      ****

      “许久不见。你还好吗?”

      上官婉儿整个人隐在门内阴影里,看着那人站在廊下。阳光洒在门前,她背光站着,整个人的轮廓有些虚,好像是将时空撕裂了一道缝,穿了过来,淡淡地问她,你还好吗。

      怡亲王福晋和晴格格四格格已经走了,连翘文媛领着宫人远远地候着。金锁去了普宁寺尚未归。冬青瞧着两人又不像样,明珠格格见着皇后也不行礼,急忙拉住了容嬷嬷要上前的脚步。容嬷嬷和林嬷嬷在台阶下站着,瞧着二人莫名其妙,只是不敢吭声。

      “这么久没见,就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阿武轻笑了一声,瞧着婉儿默不作声,心下惘然。她摩挲着指尖,低头瞧着她那双云缎绣鞋。

      她与她的距离,就隔着那一道门槛,再也没法前进半步。

      “我如今不是皇帝,也不是太后了。”阿武兀自笑了笑。“你不必。。。。”

      “可你是皇后。”一声轻不可闻的喟叹终于从那隐在阴影里的人口中飘出。

      阿武动了动嘴唇,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冬青紧张地不停往宫门口张望,生怕被人瞧见这诡异的一幕。终是忍不住吩咐守门太监将宫门关上。然后斗着胆子上前劝阿武道。“主子,您还是进去跟明珠格格说话吧。站在这像什么样子。”

      阿武兀自愣在廊下,曾经无数次幻想与她重逢时该说些什么,却独独没料到如今的境况,她站在门口,却跨不过那一道门槛,她站在门内,却不愿出来。

      她希望她是怎样的呢?欣喜若狂?还是惊讶万分?却独独想不到,两个人相顾无言。

      空气凝滞了一般,阿武心中期盼她再多说几句,紧紧盯着她那双眼,可那双眼晦暗不明。

      “皇后可好?”

      蓦然听到这一句,阿武觉得仿佛等了许久,久到她以为她不会再开口说一句话。可这个问题很难答。就像那日她问她,你求什么?

      阿武只觉得满腹的话哽在喉间,却都无法回答她的问题。她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荣华富贵。她不好,茕茕孑立形影相吊,踽踽独行。

      便纵有万般寂寥,更与何人说。

      她摇头苦叹,垂首转身步下台阶,冬青一脸莫名,急忙跟上,吩咐太监们打开宫门。阿武坐上肩舆,摆驾回了寝殿。容嬷嬷站在院中瞧着门内一动不动的明珠格格,目光森然。

      “林嬷嬷,明珠格格无礼放肆,皇后驾前失仪,禁足半个月,还请林嬷嬷好好教教格格。”

      林嬷嬷一惊,皇后方才神色恍惚地走出了群芳斋,可也不像是怪罪格格的意思。容嬷嬷是皇后乳娘,又一直帮着皇后管理后宫,不是个好惹的主。林嬷嬷心下犯难,强权当前,她一个嬷嬷实在是顶不住啊。

      金锁从普宁寺风尘仆仆地赶回来,就听说了自家格格冒犯皇后娘娘被禁足一个月。不由得悲从中来。

      “主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您又怎么惹到皇后娘娘了?”

      上官婉儿坐在榻上出神,良久才抬头问她。“你去哪了?现在才回来?”

      “奴婢去了趟普宁寺。皇后娘娘让奴婢又去添了些香油钱,说她那日在菩萨前许下的愿应验了,要谢谢菩萨。”

      “还做了什么?”

      金锁一愣,低声将挂牌一事说了。瞧着自家格格默不作声,又忍不住问道。“皇后娘娘是什么时候知道你不是。。。我家姑娘的?”

      婉儿缓缓道。“不知。大抵是早就怀疑了吧。”

      “可她与我家姑娘素未谋面,怎么会发现呢?”金锁好奇起来。

      婉儿不愿暴露那人的秘密,也不知如何答言,便索性闭了嘴,心思又飘到了别处。

      “主子?主子?你这是怎么了?”金锁看她不答话,又魂游天外的样子,只道又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金锁,你可曾遇到一个人,她在时,护你万般周全,她不在了,你却什么都做不了?”

      金锁不明所以,细细思索一番。“若有这样的人,我家姑娘大抵算半个。她不在了,我便一无所有,无处可去,这天地间再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呵,你与我倒也同是天涯沦落之人。”

      “主子是在说谁?”

      上官婉儿看着窗外,淡淡道。“一位故人。”

      “她曾给我一件很重要的东西,可是我把它弄丢了。”

      ***前世分割线

      “上官大人,太平公主到了。”

      上官婉儿正看着案上书卷出神,忽闻侍人通传。她没有动,只维持着这个姿势,直到太平公主踏进内室,才不紧不慢地起身拜礼。

      “公主驾到,有失远迎,还请公主见谅。”

      太平公主瞧着也没在意,只轻笑道。“听闻皇兄又在你府里穿池筑岩,穷极雕饰,我今日来瞧瞧,怎么?上官昭容好似不欢迎?”

      神龙元年,中宗复辟,为上官仪平反,又拜上官婉儿为昭容,掌管内外朝政令诏告,拜郑氏为沛国夫人,次年又许她宫外开府,多次派人在府中大肆修建,整座府邸被装饰的富丽堂皇,堪比太平的公主府。每每兴起总要带着群臣在此游宴,婉儿不堪其扰,便另辟了一个别院,与母亲居住。

      “难得公主有此雅兴,那便请吧。”

      自被拜为昭容,上官婉儿很少再穿圆领袍,除却中宗要求朝日着三品官服配鱼符。今日从宫中回来,婉儿去了公服,上着浅紫色罗绣襦,下着月色莲花画裙,高束及胸。太平在她身侧瞧着她莲步轻移,裙上莲花随风摆动步步生姿。

      走出别院,眼前豁然开朗,一带清流穿府而过,曲折蜿蜒,宽阔亭台倚水而立,飞楼插空,雕甍绣槛,佳木茏葱,奇花闪灼,怪石嶙峋,尽显雍容华贵。

      “皇兄当真宠你,我那公主府都要被你比下去了。”

      太平登上亭台,扶着白玉栏杆,瞧着台下石兽衔吐,清溪泻雪。却不防上官婉儿皱着眉将她的手拿过用帕子仔细擦了一遍。

      “公主看看就好,不要碰。”

      太平莫名道。“怎么了?低头瞧着自己一双手上分明不染纤尘。”

      “公主不会想知道的。”说罢,婉儿冷着脸往前走。

      前面植着数十株玉簪花树,再远处还有一片梅林。林中碎石铺就一条小径,玉簪花开得正好,挨挨挤挤,密密匝匝,挂满枝头。远望去白色浅粉淡紫相互晕染,让人眼花缭乱。

      “你这片玉簪花开得真好。”太平不禁赞道。上官婉儿没有答言,她素喜玉簪花,中宗就派人送了数十株来,如今花开得繁盛,她却从未来此仔细看过。

      太平方要转头跟她说些什么,却瞧见那人停下了脚步,脸色更冷了几分。太平顺着她的目光瞧去,什么也没看到。只见那人径直走到几步开外一棵树下,俯身捡起了一只耳坠。

      太平凑上前去瞧了瞧,这样式出自宫中,下坠珍珠的成色也是不俗。

      “这是谁的?”

      上官婉儿冷声道。“公主不会想知道的。说罢将耳坠扔给后面的侍女,去叫家令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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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被遗忘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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