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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按下葫芦浮起瓢 ...

  •   “主子,药好了,喝完药也好安置了。”

      上官婉儿只着中衣,靠在榻上,手里玩着一个九连环。闻到一股药味,默默地转了身,拿背对着连翘,只当没听到。

      连翘见状,颇有些无奈的蹲在榻前。“主子,快喝药了。今天的药一点也不苦。”

      “你尝过了?”上官婉儿玩着九连环,头也不抬道。

      连翘一噎。“奴才哪敢?这是专门给主子煎的药。”

      “那你尝尝,苦不苦。”上官婉儿转过身来,似笑非笑道。

      “这。。。。。。”连翘不由得看了一眼手里端着的热气腾腾的汤药。

      “主子,别闹了。快些喝了吧,时辰不早了。”金锁铺好被褥,过来请明珠格格安置。

      “我没病。我是撞了小鬼。你们应该听林嬷嬷的请萨满来驱鬼。”上官婉儿一本正经地起身道。

      “主子,别闹了成吗,您要是不喝,太医就要换方子,以后会比这更苦的。”金锁哭笑不得,端过药碗递到上官婉儿眼前。

      上官婉儿忍住了砸药碗的冲动,拿过碗捏着鼻子一饮而尽,而后腹中翻江倒海,只想吐出来。金锁连忙拿了一碗糖水喂她喝了。

      今日份的药终于平平安安落进了格格的肚子里。连翘不由得默念阿弥陀佛。

      “主子,您今儿是怎么了?突然跑去皇后娘娘跟前讲鬼故事。”连翘问道。

      上官婉儿走到床前,脱了绣鞋,钻进被子。“林嬷嬷不是总说我撞邪了吗?”

      “可是皇后娘娘好像不大相信?”金锁道。

      “是啊,咱们的皇后娘娘居然不信。如果我不去,金锁你要如何应对皇后?”

      “这。。。。大不了就咬定了主子失足,是奴婢服侍不周,挨顿罚就没事了。”

      “你这丫头,好端端地干嘛上赶着去挨板子。你那点心思在皇后娘娘眼里可是不够看。”

      “可是格格,万一冲撞了皇后娘娘,您不怕被罚吗?”连翘道。

      上官婉儿侧躺着,噗嗤笑道。“我瞧着咱们的皇后娘娘知道的鬼故事比我还多呢。我不过是在皇额娘面前背书罢了。”复又叹道。“神神鬼鬼,来从何处来,去往何处去,古往今来,世代求索,人心中不疑则无鬼神,不过是心魔罢了。”

      “原来如此。”连翘听了似懂非懂。“方才还觉得那些鬼故事吓人,格格这么一说,奴婢倒是不怕了。”

      “傻丫头。今儿你们谁当值?”

      “是奴婢。”金锁答道。

      “那连翘下去歇着吧。”

      “是。奴婢告退。”

      金锁灭了灯,亦在对面榻上躺下,可心中颇多疑问,全无睡意。

      “格格,那天,您干吗要跳湖?”

      上官婉儿闻言一怔,长叹道。“我总以为你是希望你家姑娘回来的。”

      半晌,金锁幽幽道。“若是回不来,连你也没了。”

      上官婉儿闻言心中一动。“对不起,是我鲁莽了。”

      “姑娘她,也是没办法。夫人去了,姑娘孤苦伶仃,那时候突然知晓爹也没了,她怎生受得住。如今姑娘不在了,也许是天意吧。”

      “可我总归不是她。”

      “我晓得。”

      “那你还愿意跟着我吗?”

      “格格说哪里话。只要格格不嫌弃,我总不离开格格的。”

      “谢谢你。”

      另边厢,皇后娘娘拆了发髻,让冬青拿了篦子,细细梳理。腊梅端了盆热汤来给阿武泡脚。

      瞧着皇后娘娘一脸惬意,腊梅不禁小声吐槽起明珠格格来。

      “今儿明珠格格是怎么了?居然给主子讲鬼故事。今晚上奴婢怕是睡不着了。”

      阿武闻言乐了。“瞧你这胆小的丫头。林嬷嬷不是说她撞邪了吗,她就来我跟前打探打探,看我信不信。”

      “这。。。。明珠格格这又是算计什么呢?”

      “看她今儿那模样,我是不信都不行了。”

      “奴婢倒觉得只要格格不是一心求死,就什么都好。”冬青忽而道。

      “是啊。”阿武闻言便也收起了先前的猜测。只要不成天闹着死啊活啊的,就比什么都好。

      眼下,她倒顾不得明珠格格想死还是想活。如果一个死了很久的人,突然又活了,这该如何是好?

      ***

      “沈嬷嬷,你说皇上会同意将知画赐给永琪吗?”

      自打烟雨楼晚宴散了,令妃就魂不守舍,在自己寝殿里长吁短叹。

      时间久远,宫里人大都不记得孝贤皇后音容了,可她记得,纯妃记得,愉妃也记得。皇上皇后皇太后更记得。

      那知画跟富察容音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若不是知画年纪尚幼,她差点以为那人死而复生了。

      “娘娘,您可别乱想。这五阿哥福晋是皇太后钦定的,皇上不同意也得同意。”沈嬷嬷挥退宫女,劝解道。

      “可是知画她。。。。”

      “娘娘,人死不能复生。那知画永远也变不成孝贤皇后。”

      “可是你没瞧见,今儿皇上看到知画时的眼神。。。”

      “娘娘,既如此,更不能让知画入宫。娘娘您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这一步,还未生下小阿哥,如果知画进宫,只怕您再也没机会了。再者说,”沈嬷嬷压低了声音道。“坤宁宫那位也不会让知画进宫的。”

      “可是,只怕皇上不会善罢甘休。”

      “娘娘,您可千万别存着这样的心思,老奴知道您跟孝贤皇后情深义厚,可是孝贤皇后已经去了,您如今可千万要替自己着想啊。”

      沉默良久,令妃只觉得一身疲惫,在沈嬷嬷的服侍下安置了。

      “沈嬷嬷,你也去歇着吧。”

      “是。”

      她十三岁入宫为宫女,那一年富察容音二十八岁,是宫里人人尊崇的皇后娘娘。

      她是察哈尔总管李荣保之女,出身名门。她是内管领清泰之女,皇帝家的包衣奴才。

      她知道自己身份微末,若是能被皇帝看中,到老混得个妃嫔之位也就知足了,可她见到皇后娘娘时,就知道,这大概是个奢望。

      可她竟也心服口服,能在皇后娘娘身边侍奉,也是天大的福气。

      她教她读书之礼,教她宽容忍耐。甚至在帝十年将她推给了皇帝。那一年她被封为贵人,再也不用见人就跪,甚至有了自己一间小小的配殿。

      世人皆称赞她心胸宽广,雍容大气,在这后宫里不争不抢,谁又知道,她毫不费力就获得了皇上的全部宠爱。

      帝十一年,富察皇后生下七阿哥永琮,那一个月里,宫里就像过年一样。她还亲自抱过那一团小小的人儿。阖宫的人都为皇后娘娘高兴,众人皆知,皇后的嫡子,将来肯定是要做太子的。

      可是永琮不乖啊,不肯好好陪着富察皇后,没多久就夭折了。

      那之后,皇后娘娘仍是温言软语的,可那笑总透着疲惫,好像在哭一样。额娘曾说人的心里有一团火,人活的时候那火就越烧越旺,人要死了,那火就蔫了,没了。

      她瞧得出,富察皇后心里的火,没了。尽管皇帝日日陪着她,她时不时去找皇后聊天散心,连纯妃也常常在皇后面前说笑解闷。

      帝十三年,正月里,皇帝奉皇太后,偕孝贤皇后东巡,谒孔庙、登泰山。二月二十四日,抵达山东曲阜,游览了著名的孔庙。第二天,在孔庙举行了盛大的释奠典礼,这一天还谒了孔林。二月二十九日,登上了东岳泰山。三月初四日,到济南游览趵突泉。三月初六日这天,游览了历下亭。

      三月初,皇后就不好了,于济南一病不起。皇帝闻讯,立即决定停止行程,就近在济南府驻跸,以便皇后调养。皇后不愿因自己而贻误皇帝的国家重务,故一再促请皇帝旋辔北还。皇帝沉吟良久,命三月初八日回銮。三月十一日,弃车登舟,沿运河从水路回京,当晚亥时,富察皇后薨逝。

      这一切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而今想起还像是梦一场。

      一个好端端的人,就这样没了。像是往心里突然扎了把刀子,总是不可置信多过于疼。

      富察皇后刚去时,她还常常梦到她。梦到她在月下跳了一曲洛神赋,美得让她移不开眼。梦醒她又笑自己荒唐,皇后那般正经的人怎么会如此胡闹。日后,那人竟连梦里也不曾见过了。

      若是人可以死而复生。她宁愿她不曾嫁与帝王。她不曾入了宫门。

      兴起时,就着月光,舞一曲洛神,她跳的开心,她看的着迷。

      天高地阔,不枉为人。

      ***

      翌日便是万寿节。皇帝早起,带着皇后往松鹤斋给皇太后行礼。阿武眼尖地瞧见皇帝眼睛有些肿,想必夜里哭过吧。不禁心里感叹,阖宫的美人都抵不过一个亡人。哪知见了皇太后,也觉得皇太后一脸倦容,精神不佳。母子二人这般容状,倒让阿武觉得自己是多余的,心下冷笑连连。

      帝后二人给皇太后请了安,三人各怀心事,皇帝没说几句话便去了澹泊敬诚殿,接受扈从王公大臣行庆贺礼。

      往年的万寿节,宫里宫外一派吉祥如意,喜庆祥和,可今年,眼看着要被那个知画给毁了。

      皇帝走后,皇太后留皇后说话,老人家坐在榻上,手里捻着串珠,竟不知如何开口。

      阿武心里也是忐忑。昨晚上容嬷嬷又一番哭天抢地,生怕皇后一味低调隐忍,让皇帝将那知画迎进了宫。毕竟她现下还未嫁给永琪,一切充满变数。

      头一遭的,阿武竟没有怪罪容嬷嬷杞人忧天。阿武也心知肚明,富察皇后在皇帝心中的分量,就是那天上的白月光心口的朱砂痣。她哪里又看不出皇帝看知画时眼中那失而复得的狂喜。若是皇太后一念心软,答应了皇帝这荒唐的要求,她这后位恐怕也难保了。

      对皇太后而言,不过是宫里多一个妃嫔,对自己而言,恐怕是讨命锁招魂幡。

      阿武思及此处,灵台一片清明,她还不能死,她要寻的人还没寻到,要求的心也还没求到。

      未等皇太后开口,阿武便问道。“不知皇额娘对知画姑娘印象如何?我瞧着这孩子聪明伶俐,知书达理,娴于礼法,做永琪的福晋是再合适不过了。”

      皇太后自然明白皇后的想法,只是想到皇帝她有些头疼。皇帝素来孝顺,为了一个女人她也不愿跟皇帝翻脸,虽然眼下皇帝没有明说,可这恐怕是早晚的事。好在这件事目前还没有定下,她早吩咐了身边人不许外泄,连永琪都被蒙在鼓里。

      只是如此毕竟对皇后不公,真是按下葫芦浮起瓢。皇太后扶着额,只恨从未见过知画。

      “那姑娘不错,挺好的,是个好孩子。”

      “那不如就尽早定下吧。知画今年也有十六了,正是婚配的好时候。若要再挑,恐怕也没这么合适的,再者永琪身份贵重,又得皇上宠爱,难保日后不会。。。。所以他的福晋又比其他阿哥们更为贵重些。”

      此话一出,皇太后直直盯着阿武道。“皇后何出此言?难道皇后不为十二阿哥着想吗,他可是你身上掉下来的。”

      “皇额娘,想必您也是心知肚明。五阿哥文才武略是众阿哥中拔尖的,最得皇上喜爱,永璂才七岁,一团孩子气,又怎能跟永琪比。臣妾从来不做痴心妄想,当年能登上后位,也全赖皇额娘您的恩典,臣妾已经知足了。只盼着永璂能平平安安长大,做个富贵闲王也就够了。”

      皇太后看着皇后,沉吟半晌,然后淡淡地说道。“哀家知道了,你先去吧,此事容哀家想一想。”

      “是。臣妾告退。”

      待阿武出去,皇太后问身边的魏嬷嬷,“这皇后是怎么了?居然说出这番话来。
      ”
      魏嬷嬷跟在皇太后身边已有二十余载,从富察皇后到那拉氏皇后,这宫里的女人见了不少,眉毛一抖都能瞧出她们心里想什么。可这位那拉氏皇后也让她有些看不懂了。

      “奴婢想着,皇后娘娘这招应该是欲擒故纵吧。”

      “可她说的话句句在理。”皇太后捻着手里的串珠。“她如今连嫡子都要舍了,她到底想干什么?”

      “即便日后五阿哥能。。。。。她也是一宫皇太后,并不损失什么。”

      “不,永璂毕竟是她亲子,焉有舍弃亲子而去就庶子的道理?”

      念及此处,皇太后对永璂也起了怜惜的意思。

      “去将永璂接来我瞧瞧,好几日也没见他来我这里请安了。”

      “是。前段日子十二阿哥染了风寒,您特意免了他晨昏定省。奴才这就让人去接十二阿哥过来。”

      魏嬷嬷说罢,便转身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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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按下葫芦浮起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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