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花开在江安街》江准奕

8、第八章

　　医院内。

　　温槿静静地坐在病床上，她咬紧下唇，脸上的两道泪痕依旧清晰可见。

　　她，听不见了……

　　苏诺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正要点燃，余悦指指自己的鼻子。

　　苏诺然呆然，垂下头，走出病房。

　　以前，他心烦想抽烟的时候，温槿总是在他点燃打火机的一秒后嘟囔着吸烟有害健康。他知道温槿听不见后很烦，习惯性地掏出烟，余悦的提示告诉他，她还有鼻子，能闻到的。

　　不知怎么的，这个被打的鼻青脸肿都不哭的男孩，突然靠着冰凉的墙壁呜咽起来。

　　温槿在床头发着呆，眼泪又滴滴答答的掉下来。

　　余悦也背对着他们，抹抹脸，往门外走去。

　　“可染，你先回家吧。”顾萧朝有些困意的许可染说道。

　　“不用了，顾哥哥，我可以的。”她笑了笑，揉了揉太阳穴。

　　江安界突然很烦，推门走出去。看靠着墙壁的男孩，自己的好兄弟，背过身。

　　门外的两个人，沉默不语。

　　“你们知道温槿为什么失明吗？”余悦抬起头，看着头顶上的灯问。

　　“她啊，七岁那年。和她爸妈一起去海边玩，温爸温妈拍照的空档。她看到一个蝴蝶往海里飞。她想海那么大，蝴蝶那样飞多累啊，都没有落脚的地方好休息一下。有浪的时候也许就再也飞不起来了，她就去追蝴蝶，想告诉它。蝴蝶没追到，她却失足掉到海里，被海里的不明物质刺到了眼睛。幸好当时有人注意到她，不然恐怕连命……”

　　余悦抹抹脸，继续说：“温槿醒来后，知道自己看不见，没有说什么。只是问妈妈那只蝴蝶回来了吗？温槿是不是很棒，太阳公公收走温槿的光，是不是有一天会和蝴蝶一起送回来啊。”她抽噎了几下，强忍着泪水“为什么要这样……明明七岁的时候已经夺去了她最重要的东西，为什么还要在十七岁夺取她唯一的……”

　　歇斯底里的哭声响起，温槿双手捂着脸，压抑的哭声瞬间爆发。

　　余悦蹲在外面，哭声震的走廊的灯忽明忽暗，江安界扭过头去。

　　一连过去好几天，医院的诊断书都还没有下来，说是搞不清楚温槿失聪的原因，各方面都检查过了，除了看不见并没有什么问题。

　　苏诺然为此把耳科的主任揍了一顿，还在警局被扣押了三天。

　　江安界和余悦轮夜值班，守在温槿身边，顾萧负责饮食和咨询医界有名的耳科医生，却都一无所获。

　　许可染偶尔会来看看，但在余悦的感觉里，她关注的似乎并不是温槿，而是酷酷的少年江安界。

　　苏诺然放出来之后，来过医院一次，把温槿拜托给江安界和余悦后，就匆匆和顾萧去美国找有名的耳科医生。

　　温槿日渐消瘦，她不明白为什么上天要夺走她的听力。

　　好几次，她想到了死。

　　但她不敢，她怕死，她不想连自己的生命都被无情的夺去。

　　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了一个月，顾萧和苏诺然软磨硬泡把美国耳科专家请来后，在所有人一脸期待的注目下，一个非常可笑的结论从他口中吐出来。

　　“自闭性失聪。”

　　自闭性失聪不止是大家觉得这很荒唐，就连温槿也觉得荒唐的不得了。她为什么要自愿失聪为什么真是可笑至极。

　　原本以为那个耳科医生已经够可笑了，没想到又多出来一个更荒唐的理由，苏诺然忍着没有动手的冲动，和顾萧一起沉着脸送走了医生。

　　温槿觉得自己很对不起大家，于是终于开口说话。

　　“没事的，我不还有你们吗？”虽这样说着，可她的眼泪还是止不住的往下落。

　　这样又过了一个星期，余悦爸妈来接余悦回家，说学校已经打了好多次电话了，再不回去就申请退学。顾萧也被顾爸硬扛回去，剩下的只有单亲家庭苏诺然，妈妈长年酗酒，很少管他，电话也早已停机。江安界成绩好，自然不用担心什么，不去学校也没事，给他几天时间看看各科的笔记就可以了。

　　温槿作为一个特殊的学生，自然也得到了学校的批假通知。温爸温妈由于要照顾温槿的奶奶，也很少过来。

　　很多时候，他们仨常常失眠，这个时候，也是他们仨最快乐的时光。

　　“那么现在，我们来聊聊爱情。”苏诺然模仿着电台主持人，一边说着，一边在温槿手心里耐心地比划着。

　　“爱情”温槿突然就笑了，那是少女最青涩的笑容。

　　“嗯，爱情。首先你要有一个爱的人。”江安界一本正经的说着，也在温槿的另一个手上比划起来，痒痒的，温槿好几次都难受的想笑。

　　“那么你们爱的人是谁”她问。

　　江安界沉默了，他想起了周之静，犹豫了片刻，指尖在温槿手上慢慢地写着。

　　“我爱的人，不。我曾经爱过的女孩，是周之静。”

　　“我可以听听你们的故事吗？”温槿实在是忍不住，她好奇，好奇江安界的所有。

　　江安界沉默了许久，在温槿即将开口化解冷场的前一秒，他深呼吸一口气，尽量用平淡地语气述说：“我对她算是一见钟情。她很漂亮，性格也很好，和她在一起会感觉很温暖很舒服，是个很好相处的人。我开始对她的感觉是不清楚的，后来她也慢慢向我靠近。于是我们就在一起了，这中间经历了很多事，我也听过身边人对我说的一些关于她不好的话。但我真的是很喜欢很喜欢她，无药可救的那般喜她成疾。我也犹豫过，想过，她从不向我解释。我没有理由不相信她，谁叫先动心的是我呢。”

　　他顿了顿，继续说：“那天之后，我和她一起回学校。看到有个男人向她吹口哨，就要走过来时，她突然拉着我就跑。我问她怎么了，她说那个人是自己中学时代的追求者，今天要出国了，来见她一面，但是她不想见。我觉得毕竟同学一场，他离开前有心来见，不见不太好。她硬是拉着我走。她的举动很反常，和我在一起这么久从没表现的让我觉得不太像她。或许是我从没了解过她吧。”

　　“然后呢。”温槿静静地感受他指尖在掌心划过的每一道痕迹。

　　“后来那个男人来找过我。说的话很莫名其妙，意思就是那天真是抱歉，让我不要多想。我找人查了一下他的背景资料，有一份是伪造的，是在办理出国手续。还有一份应该是真的，他是一家夜总会老板的儿子。后来，我去过几次那家夜总会。我看到了从未见过的她的一面，我第一次觉得她离我那么近又那么远。”

　　“那你还...”苏诺然的话刚出口一半，江安界自嘲地笑道：“可能是她太放心我了。与其说是我不了解她，她其实也未了解过我吧。要说一刀两断，再无瓜葛是不可能的。我们需要都冷静冷静，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温槿动了动唇，却没说出话。江安界是一个难以琢磨的少年，她甚至产生一种错觉，一种很难以置信却很强烈的错觉。

　　“你呢，兄弟。”江安界朝苏诺然挑眉道。

　　苏诺然犹豫了一下，在她手上小心翼翼地写下一个字“您。”

　　他已经错过了很多次说爱她的机会，这一次，他说什么也不错过。

　　温槿的脸红了红，女孩总是对爱情的表达方式很敏感，您，不就是心上有你吗？

　　“你呢”他们不约而同的在她手心写下这句话。

　　温槿茫然的摇摇头，她也不知道，她爱谁。

　　“那么，你们所理解的爱情是什么呢？”她像《十万个为什么》的作者一样不断问着。

　　苏诺然看向江安界，江安界会意，在她手心一笔一画的写着。

　　“我所理解的爱情，不念过往，不畏将来。”

　　苏诺然见他写完，一脸紧张的在她手心写下两个字“有你足矣。”

　　江安界看出他写的是什么，轻笑出声。

　　温槿捂着脸，不说话。

　　有的时候，甜蜜真的很简单。

　　过了一会，她才放下手，眨巴着眼睛说:“我想要的爱情，嗯，好像是跑题了，不过没关系，反正我是发问者嘛。爱情啊，不需要奢侈的生活，不需要每天的玫瑰，不需要十几万的钻戒等等一切与金钱有关的虚荣……只要一房两人三餐四季，早午晚一个吻，每天一句我爱你，生活平淡而幸福就好啦。”

　　苏诺然凑上前去，温槿知道他要干什么，一脚踢在他肚子上，逗得江安界哈哈大笑。

　　这样快乐的日子还有多久，请时光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