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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我做了一晚上的噩梦。”
      你虚弱地扶着门框对沙耶说。
      抱着装满了的洗衣筐路过的沙耶:……
      先是梦见幼年的那一场冲天大火,后来又是各色扭曲的人脸,阴霾的天空降下了鹅毛大雪。雪花在风里变成了白色漩涡,像是要把心智都吸进去一样。好不容易逃脱出来,来不及松一口气,就发现自己站在一个画风非常奇特的黑森林里,抬头看见苍穹边际耸立在山崖上的黑色城堡。
      “梦到了红色的恶魔和城堡。”你埋在手臂里恹恹地给弟弟妹妹讲纠缠了一晚上的噩梦,“红色的,形状像是一团燃烧的火焰的恶魔啊。远远看着就让人发冷,很想转身逃跑。”
      “然后姐姐逃走了吗?”佑介好奇地问。
      “姐姐的性格是不会逃走的。”沙耶说。
      “没错,按照大姐的个性就算手边只有园艺铲子也会把对方打哭。”佑树说。
      “……”
      你开始怀疑自己在弟弟妹妹们心中到底是个什么形象了。
      “除了红色的恶魔还有个小男孩啊,穿得像小王子一样,非常值钱。”你抬起头理了理凌乱的头发,“和佑介差不多的年纪啊,呆呆的一个人在森林里迷了路。没办法,我只好拉着他一起逃跑,然后跑着跑着我就醒了。”
      “……”x3
      沙耶轻咳一声,掩饰尴尬:“在梦里跑了一晚上也是很疲惫的,姐需要补充蛋白质。”
      然后把剥好的水煮蛋放在你的盘子里。
      “姐姐来喝牛奶。”佑介把热牛奶推到了你手边。
      佑树纳闷:“做梦又不耗费体力。”
      他在三双眼睛的注视下自动消音,悻悻地吃完他的早餐,才像是想起什么般开口:“红发的话,赤司前辈也是红发啊。”
      你一口牛奶呛在喉咙里咳了半天,呛得满脸通红。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你带着满眼生理性的泪光对佑树说:
      “佑树,要是以后还有女生拥有向你告白的勇气,请一定善待她。”
      对佑树的脸你很有信心,但是你对他的头脑和性格你就没什么自信了。
      今天是难得清闲的周六,你和沙耶一大早就在后院晾晒清洗完的一堆衣物。刚要结束的时候,就听见门铃响了起来。佑树已经出发去便利店打工了,佑介在扫地。你就直接穿过房间去开门,结果玻璃栅格门一拉开,赤色头发的少年便出现在视野里。
      你的头脑又出现了短暂的空白。虽然现在很想拉上门重新再开一次,但是强烈的求生欲使你克制住了发痒的手,调整表情朝赤司露出一个微笑。
      “赤司君,早上好?”
      说实话周末这样可以放飞自我的日子你不是很想还摆出招牌性的营业微笑,但是看见有客人上门拜访,还是下意识地调整到了应付别人的状态。
      很快你意识到面前站的是见识过你种种颜艺的赤司,迅速地放松了神经,笑脸立刻垮掉,面无表情地拉开门示意他进来。
      迎面走过来的沙耶第一眼注意到了赤司手上的几个袋子,她一愣,问道:“前辈为什么带了那么多东西来?”
      做了一晚的噩梦你的精神还在疲惫状态,信口开河道:“那是他送迷路老奶奶回家的回礼和在将棋棋室赢来的奖品。”
      “……真的吗?”就算是姐控的沙耶也迟疑了。
      赤司把几个袋子在厨房放好,然后解释道:“这袋米是米店老板送的,为了谢我前几天把他迷路的奶奶送回家。这袋是两条草鱼,之前帮了鱼店老板一点小忙。还有这一盒是将棋棋室老板送的点心。”
      你和沙耶:“……”
      你捂住额头,痛苦地呻吟了一声。从昨晚到现在接受的信息量太大,你的大脑已经过载发出红色警告了。
      昨晚赤司告诉你他是单亲家庭。
      对,就在你们路过的711门口,玻璃自动门边还睡着两只野猫,他站在夜风里对拎着面包的你平静地说:
      “母亲在我小时候就去世了。”
      你笑容枯萎在脸上,感觉自己的思维又死掉了。恨不得时间能像录像带一样,卷回上一帧的画面,咔擦剪掉你那一句无心之言“总归每个人的小时候都很开心嘛”,然后再把前后衔接在一起。
      这样赤司就不会说出“小的时候发生了很悲伤的事情”从而再道出母亲在童年去世的话语了。
      你失去了父母,每次独自面对艰辛的时候,总是会忍不住想如果有珍爱你的父母在就好了。如果有一个可以给你逃避的避风港湾就好了。如果不用独自去面对不得不解决的棘手麻烦就好了。后来为了成长为独当一面的大姐来照顾所有人,才强迫自己抛弃了那一丝软弱。即便如此看见同龄的人在父母身边说说笑笑时放松自然、无忧无虑的表情才会格外歆羡。
      你无法原谅揭开了别人伤疤的自己。
      那一刻他背后的高架上有轨电车轰然飞驰而过,嘈杂的风声灌满双耳。直到电车开远了,四周渐渐寂静下来,早早冒出泥土的纺织娘和金钟儿躲在草丛里鸣叫。
      躺在711便利店玻璃门边的那只肥猫打了个哈欠,低头舔起自己的毛。另一只蹲坐起来,金色的圆瞳在夜色里闪闪发亮,紧紧锁定着你们两个气氛尴尬隐隐对峙的人类。
      “也是小学的时候吗……不对,应该要道歉。”你捂住额头摒弃乱七八糟的其他思绪道,“对不起,赤司君。”
      “没有必要道歉。那也不是你的错。”他顿了顿,“你的姓氏来源你的亲生父母吗?”
      他指的是佑介佑树他们和你姓氏不同那件事,毕竟福利院的孩子都跟随婆婆姓四谷,只有你还用着父亲的姓氏。
      “我的父母在国小三年级的时候去世了。在那之后是婆婆收养了我。姓氏是父亲的姓氏,也不是什么有名的家族。”
      你很自然地坦白了身世,没有一丝不适。也许是十几年来,不断被人揭开的伤疤早已不在乎疼痛,又或许是因为连自己也没法发现,在赤司的面前,你反而能放下片刻坚持多年的固执。
      座右铭是与人为善,不惹麻烦的你能和赤司吵起来本身就是一件稀奇的事情。虽然你觉得那不算吵架,顶多是两个人产生了一点小的争执,后来你也听从了千寻前辈的教训去道歉了。
      知道赤司的母亲很早就去世这一点,你总算是明白他那些奇怪的便当来源了。如果只是家里雇佣的家政阿姨做的便当,那么夸张也算可以理解了。
      “……想把好的东西都给你呢。”
      “什么?”
      你把脸颊边飞舞的碎发勾回耳后,夜风偏寒,双手哆哆嗦嗦地缩进袖子里。
      “赤司君的家人想把所能提供的最好都给你。”你说,“虽然用错了方式,但是心意还是能感受到的。”
      比如他时常带到学校的豪华便当,虽然很油腻,但是惠及了便当菜色清淡的你。可能是最近午餐吃得很好,婆婆都说你精神了很多。
      如果不关心他的话,其实压根没有必要做那么多豪华又复杂的菜色。随便做一点家常又方便的配菜就可以了。
      “赤司君带来的午餐便当看上去都丰盛过头了。仔细思考一下,其实做便当的家政阿姨压根没有做到那种地步的必要对吧?就算要负责赤司君的便当,做一些营养均衡、方便快捷的菜色就可以了。”你说,“我想,可能是赤司君的父亲特意交代过什么吧,想让赤司君得到最好的照顾。”只是关心用错了方式,反而无法传达到最爱的人心底。
      往前走了两步你才反应过来方才并肩而行的少年没有跟上来,而是落在了身后。你转头一看,他站在原地,脸上的表情被逐渐浮现上来的惊愕占领,像是涟漪一般散开。
      街灯和商店招牌的灯光打落下来,柔柔地笼罩了少年日渐纤长挺拔的身影,徐徐涂抹鲜红的发尾,透出几分红宝石般的艳丽。
      “最好的……”他睁大了眼睛,视线的焦点却溃散,喃喃,“最好的吗?”
      你隐隐觉得自己碰触了什么隔绝来往的黄线,可能再向前一步就会天翻地覆。更多的是困惑不解,你不明白他此刻的反应源自于何,只能按照自己的理解去解释。
      “我的父母早就已经去世了。说不羡慕别的孩子是不可能的,有时候我也会幻想,如果爸爸妈妈还在的话,一定也像别的父母一样,想把最好的东西给我。我想,赤司的父亲一定也是这样的。”
      你朝他伸出手,“好啦别愣在那里了,末班电车会赶不上的。”
      他的视线移动,落在你的掌心,一瞬踌躇却并未被你发觉。你无比自然的牵起他的手,往前方走去。
      “被父母无条件地深爱着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哦,赤司君。”
      你说话的时候,感觉交握的手被更用力地圈在了对方的掌心里,回头看了他一眼,正好对上少年玫红色的眼眸,倒映着头顶的星光。
      像是秘密花园的皇家玫瑰,像是漆黑山峦上方的星河,像是沉睡在童话里的传说。
      你下意识放轻了呼吸,生怕惊动了躲藏在空气里的什么存在一般。两个人对视的眼睛互不相让,未曾有一秒离开,好像在竞赛似的。距离凑得太近了,你在脑海里悠悠地浮现了这个想法,却说了截然无关的话:
      “赤司君,你领带歪了。”
      然后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抬手整理了他压根就是整整齐齐的领带。就这么顺势地自然抽出了被握住的手,收回垂在身后。
      然后回来休息的你就做了一晚上的噩梦。
      正在泡茶的你结束了回忆,颓然地叹了口气,把茶壶和杯子放到了茶盘上端去房间。佑介听说赤司来了,已经按耐不住,跑过来挨着他坐下。你端着茶过来的时候,发现家里的一个弟弟一个妹妹,正一左一右坐在赤司的旁边,认真地听着他讲解课本上没有理解的地方。明明是来问你也可以得到回答的问题,为什么要去问赤司?而且佑介一个小学生为什么听赤司讲沙耶的国中英语都那么认真啊?!你有种弟弟妹妹都被抢走的危机感,放下茶盘后,坐在桌子对面的位置,双手托着下颌,充满怨念地盯着赤司。
      沙耶还火上加油地感叹:“赤司前辈真是太厉害了。”
      “那种问题来问我也是可以的啊!国中的题目我绝对没问题的。”你不满地抱怨。“为什么要抛弃你们的姐姐啦?我很受伤!”
      沙耶被你说得慌乱起来,急忙想安慰你。
      你坏心眼地无视了她口拙不擅长表达而焦急的表情,自顾自翻开了书本,故作哀叹:“反正赤司君比我要厉害多了,也是可以理解啦。不过沙耶,佑介啊,你们知道接受了赤司的指导,可是一定要考到第一的吗?”
      “什、什么?!”
      “真的吗?”
      “我什么时候开过玩笑了?”你故意说,“在学校里赤司负责的篮球部,可是从来没有输过的王者之师呢。就算是学生会,成员完成工作的效率也是所有社团中最高的哦。”
      “说得没错。”抱肘观察的赤司此刻接过了话头,和你对视一眼,眼中滑过淡淡笑意,“既然接受了我的指导,就必须有做到最好的觉悟。”
      “我没有姐姐和赤司前辈那样的头脑。”沙耶开始脸色发白,“赤司前辈,请允许我郑重地道歉……”
      佑介的表情风云变幻,看起来经过了好一阵挣扎,才一咬牙:“我会努力达成第一的,赤司哥哥!”
      你终于忍不住趴在桌上笑得花枝乱颤。看到你笑得发抖的双肩,沙耶慢慢明白过来自己被戏弄了,生气地叫了一声姐姐就赌气不说话了,只把书翻得哗哗响。
      “对了,赤司你怎么会今天过来?”你随口问道。
      “之前受将棋棋室的老板委托,今天早上去帮忙。结束后就顺路过来拜访了。承蒙老板关照,临行前还拿了点心。”他解释道,“正好路过了商店街,米店的老板叫住我说是要给谢礼。”
      你点头表示明白了。看见他的目光滑过背后塞满了的书橱,想起什么,起身去拿了去年的高一课本和笔记放在他面前。
      “先将就一下用我的旧课本吧。”你笑了笑,“周末是我们家惯例的学习会,要认真参加哦。”
      想了想,你的课本没有什么破碎,保存得很好,就是翻阅的次数太多比较陈旧。因为笔记本时常会被同学借走参考,有时也会被老师借去,你笔记本的记叙还是简洁明了的。你刚埋头在演算数学题目,耳边满是书页翻动的声音,没有看见赤司翻开你的笔记本时一瞬间怔忪的表情。
      直到做饭的时候,他才对你说起此事,你初次听到时都愣了一秒。
      “井上老师用了我的笔记给你们做参考?”你反问了一遍,不可置信,“总感觉有点不可思议……我的笔记没有规范到那种程度吧?”
      “之前我注意到了笔迹很相似,这次看见了原版终于证实了我的猜想。”赤司说,“井上老师说过前辈的笔记非常清晰简洁,便于理解。”
      间接被后辈当面夸奖了,你有些不好意思,背过身盯着正在烹煮的锅。但是转念一想,背后站着的那个正在切菜的才是真正的天才,你的心情又沉重起来。你看过赤司的国语作文和英文试卷,只能不甘心地承认有些东西只能依靠天赋和见识。客观性的题目你绝对有拿到满分的把握,但是这些题目一旦带上主观性,比如作文,你的把握就不是那么的稳了。尤其是英文,其实一开始你的英文并不能算很好,是用无数次的练习堆砌到如今的地步的。可是当你气喘吁吁地爬到了现在的高度后,抬头才猛然发现身边有人只是闲庭信步就走到了更高的地步,心中的纠结嫉恨当然可想而知。嫉妒和羡慕还算是可以推动人前进的情绪。最可怕的就是见识过巨大的悬殊差距后,直接心灰意冷连竞争的想法都不会产生,更别提努力了。
      老实说你帮老师统计分数时,第一次看过赤司的试卷后,当时的第一想法就是把这张卷子吞下去嚼吧嚼吧吃掉算了。说不定吃掉了这些知识还能转化为自己的能量。
      “井上老师以前可是在课堂上批评过我的英语发音和作文。”你难以置信。那个戴眼镜的漂亮女老师对你总是严厉过头,以前还提起过差距的问题。一般努力的学生将课本上的东西掌握透就够了,这样的程度就足够应付考试了。但是要成为金字塔顶端的那样存在,需要付出课堂外的大量精力和时间,也不是一朝一夕的积累就可以达到的目标。因为井上的话,你才咬牙进行了大量的阅读和听写练习,就算是这样,和年级里英文最好的那个同学比较起来还是有几分的差距。好在你其他的几门科目都遥遥领先,才一直保持年级第一的位置纹丝不动。
      你很了解自己的性格和家庭环境不会给你机会,成长为像别人一样在某方面格外出彩的人。更别提像赤司这样游刃有余地掌握了课本知识,还有精力去做其他事情的天才。天才的诞生不仅需要无与伦比的天赋,也需要时间和金钱。同样天资的人类,假如一个诞生在乡下,一个诞生在都市,从小接受的教育与接触的环境不同,将来能走多远的距离也绝对天差地别。
      ——“前辈,你和赤司都太可怕了。明明已经是那么耀眼的存在,明明已经那么聪明,还要不知足地拼了命往前奔跑。”
      你的脑海突然闪过了某一位学生会成员晦涩的神情和曾对你说过的话。当时你不以为然,微笑着应付了过去,用“既然上天给予了天赋的礼物,就不应该浪费呀。你的天赋一定也在某一处等待挖掘呢。”这样的漂亮话掩盖了平静下的冲突。
      十几年的人生里,你见惯了各种各样的面孔。从一开始在课堂上不敢发音害怕被嘲笑到一步步纠正口音,自己去找弥补差距的办法付诸行动。从不起眼的中等成绩,不敢和老师对视,不敢发出自己的声音,害怕被同学排挤,到即便会被顽皮的同学做鬼脸、在课桌上涂鸦、嘲笑你是老师的应声虫,也要追着老师弄清楚尚存困惑的题目和知识点。甚至主动去教职员室向英文老师请求把她订阅的英文报纸借来阅读,一点点更改自己的错误习惯,用来写作练习的本子整理出来可以卖废品赚一根冰棍了。
      国中时代一开端,同学就曾不知从哪里得知了你是孤儿,开始逐渐大肆疏远排挤你。就算成绩越来越好,就算超越了家境非常好,父母都是教师的同学成为第一名,还是没人会主动和你说话。那时候你还没有如今的心境,不知道如何与人相处,不知道如何解决这样的困境,只能将自我囚禁保护在无尽的题海里,用分数当做伪装。到了国二带头排挤你的女生团体已经有了新的欺凌目标,才将重心转移走了。你未曾觉得有何差别,有教师的保驾护航,有师长的殷殷期望,你对同别人的交往无甚兴趣——教师们还在隐隐期盼学校可以再出一个府内第一呢。
      直到某一日放学时正巧撞上了那个新的猎物正在被围堵在杂物间里,沦为女生团体的笑柄和愚弄对象。
      和那个瘦弱笨拙的女孩仓皇无助的眼神对上的那一刻,你停住了脚步,闭了闭眼,丢掉了书包扛起旁边缺了一条腿的椅子朝欺凌者们重重丢了过去。
      ——假如把时间往过去拨动,就会看见一个与现在的你截然不同的少女。修剪得像是男生一样的齐耳短发,幽深黢黑的眼神,缺乏表情的脸。没有刻意剪短的制服裙摆,没有特意打理的长发,没有精心描绘的眉眼,没有温柔可亲的笑容。
      只会霸凌同龄学生的女生团体压根不是你的对手,为了保护佑树和沙耶,你揍过不少难缠的小鬼。能轻易地扛着纯净水或者几十千克大米袋上楼的臂力也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全神贯注在分数上不代表你的手只能拿起水笔和三角尺,必要时你拿起订书机朝着欺负人的女生手指订下都可以做到面无表情。
      而且水笔和三角尺怎么不能伤人了?沙耶国小的时候有一次回到家一言不发就钻进了房间躲起来,你察觉不对拎着她的衣领揪出来抱在怀上下检查,才发现她的后背被戳满了黑色的水笔印子——是她后桌的男生嬉笑着用水笔戳了一下午的杰作。原因只是因为她是没人要的坏孩子。
      你对国小的学生做不到用水笔贯穿掌心和三角尺割出伤口的地步,只是让佑树把那男孩引出来,把笔交给了沙耶,让她在那小鬼的脸上自由发挥艺术创作。
      你给沙耶上的第一课就是成绩好的人就是可以为所欲为,头脑就是畅通无阻的通行证和赦免令。和那几个欺负人的女生打了一架后,虽然被欺负的女生趁乱逃走了,过后还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谎称自己不在场,但是教师们显然都站在你这一边——能给学校和履历增添光辉的爱徒当然比成绩烂透的不良少女们重要。长得漂亮在同龄人里可以横行霸道,在心系教师评定结果的老师面前可是半分作用都没有。
      长发是国中毕业的暑假才开始留的,起因是婆婆拿出了年轻时的细工绒花簪子和盘发身穿和服的照片。过后沙耶和佑介都很想看你挽起长发,身穿和服的样子。
      而你忍受了糟糕的国中三年,希望能把高中过得清闲一点,便开始留起长发,努力养成微笑的习惯。
      沉浸在回忆的你连手中的笔何时滚落到地上都没有发觉,直到赤司的声音将你的意识拉回了现实。
      ——“井上老师很喜欢前辈……确切来说,是为前辈自豪吧。上课的时候会将前辈从前的试卷和笔记作为参考来讲解,课堂外也会忍不住提起前辈。”
      对。你猛然想起来,之前准备春季的英文竞赛时,井上老师桌上那一叠厚厚的资料书。无论你何时去敲门提问,都会放下手头的东西,先为你解答。
      你的心头慢慢涌上一股酸涩的情绪。
      一直以来,你对分数的锱铢必究,都像是在被谁追赶一样,马不停蹄地向前奔跑。好像稍微脚步暂缓,喘息一下,就会被追上一般可怕。追赶你的是什么呢?你不是说不清,你心知肚明,只是不愿意承认,不愿将心中那些灰暗的部分坦白在天光之下。国中毕业的典礼上,你拿着洛山的通知书,对怨气未平的不良少女们露出了一个冷笑,然后开口说:
      “我赢了。”
      你赢了,你赢在会有一个更为光明坦荡的未来。你在洛山会一如既往,甚至更加勤勉地努力下去,会有比任何人都要刻苦。从你接到洛山的通知书那一刻起,你就知道今后的道路会更加的困难,但也更加的坦荡,只要顺着直线一条路走到终点就可以了。
      从今往后,你们就彻底是两个世界的人。
      当然了,不良少女们也曾对你嗤笑:“不过就是念书罢了。分数高而已,又能代表什么啊?”
      “你们可以用来染发、买新衣服、肆意挥霍的钱全部来自你们的父母罢了。离开父母就什么都不是。”你当时是这么回答的,“因为父母不能帮你们念书,所以才连这么点分数都拿不到吧,废物们。”
      你确确实实做到了。
      没有父母又怎样,是孤儿又怎样。整个国中三年你都在沉默里憋着一口气,终于得以释放。父母双全的人可以做到的事情你也可以做到,父母健在的人办不到的事情你同样可以办到,你甚至可以完成得更为漂亮。你扬眉吐气,想用这一点去抽那些曾经指指点点讥笑你的人狠狠一巴掌。
      其实你的内心无时无刻不在嘶吼,对每一个人:看着我、正视我,平等地看待我,将我视为对手,而不是你们需要挥洒无谓爱心的可怜虫。
      你的孤傲不屈源自于自卑。所以才执着于向上爬、不停地向上爬,爬到更高的地方让别人正视自己的存在,作为一个堂堂正正的对手,而非需要被同情的对象。你不想被别人时时刻刻提醒你是个孤儿,你比别人缺少了什么,你要让别人提起你的第一印象就是强大、优秀。你做到了。教师、同学,他们在有困难的时刻第一时间会想到依赖你去解决,在他们的印象里你首先是万能的,温柔的,包容的副会长,然后才是一个身世可怜的孤儿。
      ——井上老师很为你自豪。
      耳畔再度响起了赤司的这句话。
      终于算是做到了啊。你闭上眼忍住慢慢涌现的泪意,轻笑着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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