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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仅此一章 ...

  •   公元907-979年(五代十国),这是一个政治混乱的时期。
      南唐皇帝四十九岁,平祥的脸上看不出患疾的迹象,皇帝异常喜欢假面戏,这是举国百姓皆知的事情,因此,在皇帝寿辰的那一日,由皇子亲自派人请来了吴越最红的戏团。
      橘色日轮降下,浮云披上金晕的霞帔,照得宫殿上的琉璃瓦越发比平常要耀眼夺目。采生第一次进宫,心里很是紧张,因兴奋而紧张。
      马车通过笨重而高耸的朱漆城门,采生看着那门在他们进大内来之后缓缓闭上,那种感觉就像是封闭的牢笼一样。
      接待他们的是内侍监,一个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几年的公公。“宫里跟民间不同,宫里有宫里的规矩,触犯了是要杀头的,你们都是民间的,更要记得这一点,该看的要看,不该看的不要看!只管做你们自己的事情。”内侍监嘱咐道,这带路像说教训一般。
      戏团被安置在后宫的一个殿,殿外有侍卫把守着,世风不泰,虽说他们是平民,但皇后存有戒心,怕招进刺客,故而不敢有所疏忽。
      宫里吃住比自家戏园子要好上百倍,唯有出入异常不便,不能如愿像逛大街那样四处乱晃,不过还好,只是唱完了一出戏便可以带着丰厚的礼金回家了。
      “采生,把窗关了吧!”被子里头冒出声音,采生回头,男人翻身过来,“那些光都照人没法合眼了。”银白的月光从敞开的窗户外射进屋来,而采生坐在那些银白里。采生把手臂叠放在窗框边,雪颊伏在上面,“今晚是满月呢!”
      “满月怎么了?”
      “我娘说,满月的时候如果许个愿,一定能实现。”
      “你娘说的你也信?你娘是女人,是女人的都喜欢乱想,时候不早了,睡吧!——窗户关上。”男人埋头进被子,翻身又睡去了。
      采生再度望了一眼夜空,立起腰身,乖乖地将两扇窗面合上。
      等到次日醒来时,外面已经很吵了,人群接上而下来来去去,容不下半刻歇息,一看便知,这准是在为皇帝的寿辰备宴。才刚用过早饭,内侍监就登门造访,说是皇后招见。
      一行人依命去了国母的寝宫,那地方满屋子都是牡丹,幔帐、挂壁的画卷、茶器等,甚至皇后穿在身上的华服,入眼皆是。
      按照新定立的规矩,戏子在夜宴正式出戏前,必须要先给后宫之主唱一遍,皇后满意了才可以给皇帝唱,否则,如果唱出了违禁的东西,触怒龙颜,是不好的。
      采生穿戴好了戏服,等着弦锣鼓的声音一出,便立即登台开唱。太监跟宫女们听闻要试唱了,都挤在殿门外,探头观望,惟恐夜宴的时候被调到别处去做事而没有机会。
      戏子个个戴着假面,看不见样子与表情,太子承庭端坐在母后的身旁,注视着戏台,时不时回头望了一下皇后,皇后目不转睛地看着戏子的动作,脸上却不那么喜悦,像是压制着某种痛苦。“承儿,你还记得么?你母后心里面的那个人就是死在那个台子上的!每每看着这种场面,这里就会犹如刀割。”
      宫里的人都知道,皇后在当年是九福晋,九王爷的女人,只是放在心里不敢讲罢了。“母后。”承庭坐近她,“宫里耳目重多,这话还是不要说为好,万一被父皇知道了,会很生气。”
      “那是他自找的!”
      戏仍旧在唱,全然与听席空间相隔,铮地一声,才戛然而止。戏子们立在台上,不见皇后发号退场的命令,不敢离开半步。
      “停什么停,继续唱啊!”内侍监见状,催促道。戏子们互相对视一眼,各归其位,将刚才演完的戏又重新来了一遍。搞什么啊!又来!采生开始有些烦躁,一出戏唱两回,在平时是没有的,采生斜眼看向听席,那位皇后正在跟她的皇儿闹情绪,根本无心在听戏。
      “母后,今天好逮是父皇的寿辰,别说这么煞气的话。”
      一听,皇后有些生气了:“你在教训我么!”
      “儿臣不敢!只是……是实话。”
      伴乐还没有停,台上的主戏就已经垂下袖子不演了,刹时台上立刻僵住了。“采生,喂,还没唱完你怎么就停了呀?”伴乐的人心里一阵紧张,小声地冲他说道,采生像没听见似的一动也不动,头偏过一边。
      不好了,他生气了,戏子们下意识地恍悟。采生戏演得好,人也生得好,但就是脾气浮烈。见他这样,整个戏团顿时慌了,开什么玩笑,这可在天子脚下啊!
      没等他们挑出一个人来去劝说,太子承庭已将目光投向戏台,“怎么突然停了?”承庭疑问道。戏子们微微发抖,“这个,小的们的一个兄弟也许是累了,望官家不要生气。”
      皇后原本心情就不好,一看到这种情况,更没有好话说:“都演了十几年的戏了,竟然还会嫌累?那请你们这些酒囊饭袋来又有何用!”
      酒囊饭袋?这个女人居然说我们是酒囊饭袋!台上一刻钟,台下十年功,没经历辛苦学戏的人不能体会也就罢了,竟然还嘲笑说是酒囊饭袋?!……纵然她是皇后,也不能这样狂言。采生憋在胸口的气顿时抑不住了,扯下戏服仍到地上,“我不演了!”
      皇后一拍扶手,“放肆!只是个普通百姓竟然敢这样无礼,给我拖出去斩了!”
      戏子们当即吓了一跳,心凉到底,纷纷望向采生,几个侍卫也随之上来扣住他的肩膀,“采生!快点跪下来磕头认罪!”戏子们急忙小声地叫道。
      “我……我才没有罪呢!”采生固执道。
      刚要当真被拖下去,太子承庭却突然出手拦住,“母后请息怒,为了父皇的寿辰,还是不要乱杀人。”“寿辰寿辰,你眼里就只有你父皇!”皇后立起身,拂袖离去。
      总算是有惊无险,戏子们松了一口气,散戏收拾道具。
      一听说要被杀头,采生心里其实也很慌张,但没有想到素来不相识的太子竟然会帮他脱罪,更是惊愕三分。
      “多谢太子,小的感激不尽。”
      承庭走上戏台,“听说如果一个人面对自己的恩人说感激不尽这四个字,就要兑现一件事情,或者承诺什么算是报恩,你拿什么报恩呢?”
      “小的就演一段无声的戏吧!”采生说着,就把衣服捡起来重新穿上,然后演了一段。承庭走近他,弯下腰,轻轻摘下罩住真容的面具,少年犹如白玉刻做,绝世风华,五官精致得无可挑剔。
      “我请你做我的御用戏子,你答应不答应?”承庭笑道。
      采生何尝不明白,如果答应就得留下来,连忙摇头,“为什么?”得到意料不到的回答,承庭有些吃惊。“王宫里皇帝最大,只有皇帝开口才算!”采生答道。大内的戒备日益加剧,到处都可以看到御林军的身影,而他们只不过是被请来为南唐皇帝演一出戏的戏子而已,戏演完了便会被遣回吴越。
      “可我是太子呀!”承庭不服地说道。
      采生爬起来,“那也要等几十年之后才能成为皇帝,不过那个时候我可能已经不在吴越了,哪里安全我们就去哪里。”语毕便向他行礼告退。
      采生总是记得,他的母亲也是个戏子,年轻时去到宫里献艺,有一位王爷看上了她,但因为她是个平民百姓,而那位王爷仅仅只是一位有妻室的王爷而已,所以她逃了出来。自能进宫的那一日起,他就决心,只有皇帝要他留下他才留下!
      天空完全变黑的时候,采生乖乖的躺去睡了,没有开窗,半夜,才刚睡熟,殿门就开了,几个打着灯笼的公公进来,硬把正要做梦的采生抬起来带走。
      “公公,这么晚了要带我去哪里?”采生揉了揉眼,困得两眼难以张开。“上头有传唤,你跟着来就是了,不要多问。”那位公公和气地答道。
      他被送到一个很黑很大的屋子,然后看着公公掀起床帐一角,“公子过来这里,上头说,要公子今晚睡在这里。”采生朝里面瞅了一眼,“要我睡这里?”
      “对,躺下去吧!”
      采生心里出来一阵莫名其妙,但既然是王族的命令,便不敢乱想,照着意思脱下鞋子就躺进里面,公公把帐子放下来,提灯走人,算是完成了使命。
      采生闭上眼睛又要继续睡,黑暗里,一只手伸了过去,在他的颊边乱扌莫,采生吓了一大跳,那只手顺着他的博景往下华,很灵巧地遛进他的禁里。难道撞斜?采生下意识地要坐起来,不想被什么鸭着,移动不了。
      博景也在这会儿被连咬数下,“其实,我父皇活不了多久了……”低吟般的声音忽然响起,“他得了重病,只是看不出来。”听这声音,采生猛然想起太子,……这里原来是太子殿。
      他的衣服全没有了,因为他觉得一时间失去了贴实的布层,取而代之的则是微热微凉的皮夫表面,太子的气息盆贱在采生的耳背,使他不由偏过脸,乎西却异常急醋。
      “如果我继承了帝位,总该能留下你了吧?”承庭用两指在他的凶前轻轻聂了一涅,才一点点的微辣微藤,采生就禁不住把掌面撑在他的凶口,想把他蜕开,一想到他的身份是太子,手便颤抖了。
      “那也要等太子继承了以后才能回答。”采生皱着眉头说道,下面被无弄伙惹一片,“你什么时候回去?”承庭又问了一个问题,添了一添后门,直痒得采生苦于不能翻深,只能纠住床上可及的布质,“诏书上说,是寿宴之后。”
      “不能延迟几天吗?”
      “诏书上是这么说的,如果延迟了是要被处罚的,运气不好会被当作图谋不轨。”
      话刚说完,采生就觉得刚才痒痒的地方变得十分疼痛,他一边叫一边挣扎脱离,但月退被禁锢得死死的,走不了,任由汗珠从额角溢出。
      太子此时用纯蛇封出他的口,怕他惊动外面在夜里巡逻的御林军。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太子抓住采生的臂肩,帮他翻身让他坐起来,“小的……叫采生。”“我叫承庭,是按辈份起的。”太子楼住他的月要,微微一笑,“你要记住,不可以忘记。”
      采生仰面望向漆黑一团的上方,被又藤又热刺基得脑海里空白一片,不晓得是什么时候,他一睁开眼睛,已经能看到光线穿过红色的床帐那莹透的样子。
      被子盖在他的背上,凶口仍旧不离太子,太子醒得很晚,连眼睛都还未张开。“承庭!承庭!”皇后的声音由远及近,太子承庭被叫醒了,抬起上身,“是我母后,采生快穿上衣服!”他拿了一件衣服披在身上,脚刚落地,皇后便已立在他的面前,怒气冲冲。
      “母后安康,这么早就来看儿臣了。”
      皇后盯了他一眼,目光穿过他背后的床帐,“是来看你枕边的那个人!”皇后不想绕弯子,直说了,“要不是那些戏子跑来告诉我,我还不会这么早跑来这里,你存心想气死我!”
      采生听见外面有怒声,身体止不住微微颤抖。“上个月给你个公主你不要,这次居然跟戏子私混,要是传出去,多有失体统!”说着扯开帐子剥掉被子,“母后!”太子急忙拦住她。
      “给我出来!”皇后停下手,对着里面吼道,采生怕躲着更加惹她生气,颤抖着从里面出来,跪在地上。“你好大的胆子!”皇后举起细长的棒子,打在采生的背上,采生没有地方躲,只能挨打,打得他直哭。
      打到肩膀的衣服脱落时,皇后突然就不打了,棒子停在半空,她的表情有些呆滞,目光寸步不离地盯着采生锁骨上的胎记,下一秒,丢下棒子,“你是什么时候出生的?”哭着的采生愣了一愣,“八月初九。”
      八月初九……八月初九!
      她即便是到死都会记得,那是她生第一个孩子时的时间,她跟那个王爷的孩子。可惜那个时候发生了不幸的事,孩子还没被她抱过就被人给偷走了,而她的丈夫又死在了戏台上,……宫里谣传,那个男人是因为想造反所以才被皇帝赐死。
      “孩子,你是我的孩子!”皇后泪落滑破妆容,俯身抱住眼前这个陌生的男子躯体,采生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抬头就看到太子承庭满目惊愕地注视着他们,“他是你孩子?你跟别人生过孩子?怎么我不知道!”
      “因为孩子被偷走了,我怕被人笑话,就撒慌说是打掉了。”皇后万奈无辜地答道,“你确定,他是大我一岁的哥哥?”太子颇为不信,问话的时候声音有些颤抖。
      皇后用指腹摸了摸那块胎记,“不会认错的,绝对不会。”太子一下子崩溃了,“父皇知道么?”“应该是不知道的。”皇后答道,将采生扶起来。
      “不!我不要这个哥哥,我不要这个哥哥!”太子如若失常,径直奔出屋子,“承庭,回来,承庭!”皇后追到门边喊,可就是唤不回他,太子的身影混进花木里,眨眼就不见了。
      ——为什么!他看中的人竟然会是自己同母异父的兄弟?生气的时候那么招人爱,哪里看起来像他哥哥?要叫他哥哥,他不配!
      承庭气喘吁吁地扶着木棉树的树干,现在这个事实也只有那个女人最清楚,只要她不说,谁都不会知道的,但是母爱在眼前,即使不说也能用肉眼洞穿,除非她不去理会他,可这样的方法只有一个——死人,只有死人才不会说不会动。
      可是那是你的母后啊!他的善念这样警告他,可是心底却有比善念更强大的声音,他不要那个男人做他的哥哥,他要听他夜夜吟唱。
      当晚的夜宴非奢华二字能以形容得尽,酒醇肉香不在话下,皇帝厌了开场就是歌舞升平,直接要观假面戏,假面戏一上来,皇帝乐得眉毛直弯翘,当众拍掌。
      “恭祝吾皇万寿无疆!”臣子们纷纷举杯庆祝,皇帝饮酒一杯,让他们坐回席位,然后命令戏台上的人立即开戏。戏一开,确非如之前在皇后寝宫里所观的那样,而说的是一段身世,太子看了顿时怔住了,急忙出来制止。
      “怎么了?这戏演得很好啊!”皇帝有所不悟,太子跪下来,“父皇,这出戏大逆不道,不能演!”“怎么个大逆不道法?”“有违王令,请父皇三思!”太子求道。
      “怎么,我看个戏你也要阻拦?你就送这么一个大礼给我?”皇帝不悦道,皇后见到僵局浮出,连忙将太子招回,“承儿,别坏了你父皇的雅兴。”
      太子拔出匕首横在自己的颈前,不管众臣满腹疑问面面相觑,“请父皇三思!”皇后对于他的胡闹万般无奈,离开席位走出来,拿下他握着匕首的手,并给了一记耳光清醒,“回去!”太子瞪了她一眼,此时,皇帝不耐烦的声音扬起来:“真是闹得一塌糊涂,这个寿宴不要也罢!”怒容展露的皇帝立起来,被人搀扶着离开了宴厅,夜宴缺主,闹得不欢而散,荒唐得让人啼笑皆非。
      “儿臣送母后回去!”太子立起来,眼里并没有儿子对母亲的关爱。皇后点了一下头,任他轻轻搀扶着回去。走进廊道时,那地方出奇地静,竟没有一个人影,太子想也不想,从袖子里慢慢露出尖刀的锋芒。
      “你也太胡来了!这是难得试君的机会,若是你父皇看了不生气,你跟采生就不用那么偷偷摸摸的做兄弟,我也能光明正大地弥补自己过去欠他的。”皇后只顾着训他,丝毫没有发觉他的小动作,见太子不吭声,皇后回头,冷不防背后一阵剧烈的刺痛,她见到自己的儿子无情地将匕-首埋进她的身体里,血如注地从伤口涌出来。
      “承儿……”皇后面色痛苦,倒在地上。
      太子取出手绢擦去沾在手上的血迹,“娘……!”远处传来声音,太子抬头,看到采生奔跑过来,抱住已经动不了的皇后,泪如雨下,质问太子承庭,“她是你母后啊!你为什么要杀她?”承庭背对着他,没有回答,擦完手把手绢随地一扔。
      “承庭!”采生大声叫住他,太子轻轻抚摸他的左颊,不冷不热地答道:“你不配当我哥哥,懂么!”就因为不希望,想隐瞒才要杀人么……好可恶!采生拔出沾血的匕-首,趁太子承庭不注意,断然地扎进他的身体,承庭意料不到,睁大眼睛震惊万分,“采生……你……杀我?”也和皇后一样,倒了下去。
      次日,空旷的殿内。
      内侍监手握着圣旨郎郎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戏子采生因犯谋逆之罪,特赐死。钦此!”宣完,随之将一条白绢丢到脚下,采生跪在地上,额头压着手背,直到听见内侍监离去的脚步声,刹时,十尺长的白绢被抛向黄梁。

      •END•

      JULY 5-6 ,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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