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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暗喜风光似昔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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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大岚王朝第二代皇帝在位,京城置市设坊便放宽许多,自大街至诸小巷,大小铺席连门俱是,既无空虚之屋,每日凌晨,两街巷门上行百市,买卖热闹。
如遇端午这样的节日,更有皇家亲自下令在碧明河畔放出绝美烟花,与民同乐。
出城夏游的君上师终是为了侄女生辰兼端午佳节赶回了北安,一边进苏宅中门一边还念叨着差不多可以派人到南山将君和接回来了,才踏入前堂,却见三个孩子端茶笑眯眯的望向他。
君上云气笑着说了君和两句,而后便是拍着她的背喃喃道:“回来就好。”
在苏宅吃过午饭,苏剑与君上云到院中对弈,君和与苏绡则犹君朔领着出了门。
君朔配长剑,一身黑衣,眉目英气;君和习惯性一袭白衣,腰间别着那把短刀倚风笑;苏绡则是身着红裙,举手投足天然妩媚。
三人走在街上,十分养眼。
来到城中,三人进了京城有名的合香楼,待苏绡挑了盒胭脂后便继续悠悠走着。
忽然,一个青皮险些将苏绡撞到,那盒胭脂也打碎在地。
苏绡还未开口,君和就阴沉道:“不长眼的东西……赔了胭脂,再给我姐姐磕个头,便放你走。”
那青皮,看了看身配长剑的君朔,又看看一脸跋扈的君和,再看看自己打翻的那小女子的胭脂——娘的!合香楼的货!哪里是他赔得起的!
见三人都不是好惹的样子,青皮眼珠一转,脚底抹油般跑了。
腰间倚风笑刚要出鞘,却被君朔按住:“你那三脚猫功夫别出来丢人现眼了,周围有兵马司的人跟着,他们会解决的。”
苏绡看了眼地上摔碎的那盒胭脂,叹了口气,只觉得可惜,并不生气,但君和却觉得此事不能这么算了,非要亲自去追那青皮。
刚要踏出步子,肩膀却被人按住,身后一温润嗓音道:“君和姑娘,别来无恙。”
原本昨夜还在愁这点银子怎么花的夏满轩,今日来到街市上见了那些个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却是将银子一事抛到脑后,兴致勃勃的买了许多东西。
夏满轩总算是走累了拖着穆一轲到一间茶楼歇息,后者却看着门外若有所思。
夏满轩够头看了看茶楼对面,是家卖胭脂水粉的地方,于是对穆一轲道:“合香楼在江左也有,这儿的胭脂都是上品,怎么,哥你是要给心仪女子买上一盒吗?”
穆一轲轻笑着摇了摇头,撂下一句“在这儿等我”,便丢下夏满轩自己出了茶楼。
夏满轩叫不住他,便自己边啃着串糖葫芦边喝茶。一串糖葫芦下肚,酸甜可口,却迟迟不见穆一轲回来,夏满轩刚打算将表兄那串儿也吃了,从窗间望出,却见不远处一青皮将一姑娘的什么东西撞掉后撒腿便跑。
这下夏小公子坐不住了,拍案站起便出了那茶楼,朝那青皮追去,手中还握着一串未吃的糖葫芦。
“君和姑娘,别来无恙。”
君和挑眉看着面前这位皮相出众的男子朝自己微一抱拳,只道:“别来无恙?本小姐可从未见过你。”
一听这话,本就巴不得天下男子都离自家妹妹远些的君朔更是皱起了眉头,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毫不客气的歪头打量着穆一轲。
“穆一轲”暗自苦笑,果然不能期望她还记得自己,道:“在下江左穆一轲,先前被一泓道长收留,在道观远远见过姑娘几眼。”
君和本就对护卫一方的穆家有些许好感,所以即使在道观只是听说有这么一个人住着,却从未碰过面,此刻也是了然点头,长长“哦”了一声,拍拍君朔道:“没事没事,老熟人了。”
君朔一脸“老熟人你会认不出来”的怀疑表情望向君和,后者却朝他使了个“放心”的眼神。无奈,君朔只好做出客气样子对穆一轲道:“穆公子从江左远赴京城,所为何事?”
穆一轲道:“之前承蒙君大人为穆家收服恶妖,在下本想登门拜谢,奈何这身子骨十分不争气,在道观一直是病着,都没同君姑娘说上过话。现下好不容易有了些气力,加之有表弟相伴,这才想到京城来寻一寻君姑娘,聊表寸心。”
君上云受一泓道长所托去帮着收服了一下灭穆家满门的那恶妖这件事,既不需刻意隐瞒,也没必要大肆渲染,收那恶妖虽略微费神但也不是十分困难,所以回京后也只是当茶余饭后的谈资与苏剑提起过,恰巧就被苏绡听了去。
本就爱伤春悲秋的苏绡同情于那孤身一人的穆家公子,虽素不相识,可心性善良的她还是留了个心眼儿,打听到身体孱弱根本不像捉妖世家出身的穆一轲被安置于君和所在的那间道观。本想着待君家派人去接君和回京是她也跟去,把那孤苦伶仃又无一技之长的穆公子领回去,在苏家哪个店里帮把手也是好的。但后来君和自己跑了回来,她沉浸于重逢的喜悦,也就把这事儿忘了。
不料今日却在街上碰见这穆家公子,大出她的所料。哪里是她想象的那家破人亡的瘦弱书生模样,许是说成王侯之子都有人信。且这穆一轲身世已是落魄,见到盛气凌人的君家兄妹却无半分自惭形秽,更令苏绡刮目相看。
君朔自然也知晓君上云收服那恶妖一事,他看着穆一轲气质不凡,不像是等闲之辈,既无大户人家的纨绔,又无世家遗孤的颓唐,也暗放下几分心来,道:“来者即是客,还望穆公子不嫌弃,携令弟到君府住上几日才是。”
君和接话好奇道:“令弟现在何处?咱们人多热闹些,一齐赏了那碧明河畔烟花再回去便是。”
闻言,穆一轲有些略无奈道:“君姑娘可能没注意,方才我看见舍弟去……去追那青皮去了。”
君和惊讶赞道:“令弟竟有这份气魄,难得!”
话音刚落,两个兵马司士卒便反扣着那青皮走了过来,一位锦衣公子一脸愤然跟在旁边,手里还颇为滑稽地拿着一串糖葫芦。
两名士卒本意是将那青皮带来听候君朔发落,但街上人多,君朔不想太过引人注目,且也并非什么大事,便使了个眼神,示意先将青皮带回兵马司。
两个士卒自然明了,可那好不容易见义勇为一次却差点被青皮打了一顿最终还是被兵马司兵卒救下的夏满轩却急了,忙拦住他们道:“哎哎哎,二位这是要将这无赖带到何处?”
两个士卒对视一眼,其中一人无奈道:“还劳烦这位公子让个路,我们要将其带回兵马司处置。”
夏满轩怪异道:“他方才撞到的姑娘就在这里,为何不直接赔礼道歉?”
那士卒愈发无奈,心道这外地公子真是单纯,撞到了君小魔头十分要好的苏家千金,岂是赔礼道歉就行得通的,但见君朔笑意盈盈略一点头,士卒也只得将青皮带到苏绡面前,逼其道了歉认了错,那公子这才满意点头放走他们。
做了好事的夏满轩见其走远,笑着转向苏绡,本想抱拳打个招呼,却才反应过来手中拿着一串糖葫芦,于是负手将其藏在身后,另一只手煞有介事的放于腹前,正色道:“这位姑娘,你没事吧?”
见状,根本不需要外人出头的苏绡“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施了个万福,笑道:“多谢这位公子仗义相助。”
被苏绡无心调笑了的夏满轩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正要自谦两句,却瞥见穆一轲安然站在那一对男女身旁,这才挑眉疑惑道:“哥?”
穆一轲笑看一眼这位不自量力抢了兵马司士卒功劳的弟弟,只觉有趣,道:“满轩,这位便是收了那恶妖的君上师之女,君和姑娘了。”
君和既无架子也不刻意亲近,只习惯性抱臂笑道:“我与你表兄同在一泓道观修行过,虽未谋面,但两个都是被强行出世的入世人,也算有缘。待我们赏过烟花,便一齐到君府一叙。”
饶是远在岳麓书院求学的夏满轩,也听说过君和的恶名。书院夫子早些年目睹过君上师的收妖之姿,就算京城那边接二连三传出君家被弹劾的消息,夫子也只是念叨着君上师的好,久而久之,夏满轩也耳濡目染,并不像世人那般对君家有偏见。且后来又听说君上师对穆家出手相救一事,虽为时已晚,但聊胜于无,他更是对君家刮目相看。再者,这次初见,有苏绡这般美丽的女子相伴,且他也实在未看出这眉目清冷却出众的小丫头哪里有半分世人口中“京城一害”的样子了,于是只惊异道:“这便是表兄要寻的贵人了?”
穆一轲笑着点了点头,君和也不见外,豪爽拍着夏满轩的肩膀笑道:“君朔给我苏姐姐买的胭脂被那泼皮打碎了,夏公子可介意买一个送我苏姐姐?”
苏绡媚眼瞪了瞪君和,却听夏满轩:“这有何难?苏姑娘不嫌弃我买的便是了。”
苏绡俏脸一红,轻声道:“怎敢嫌弃公子。”
做兄长的穆一轲君朔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放声大笑。
五个年轻人朝气逼人的走在街上,惹得茶楼窗边的年迈老者也忍不住勾起了嘴角,喝口苦茶暗叹一声千金难买少年时。
夏满轩与君和两个性格跳脱的人叽叽喳喳走在最前,穆一轲负手轻笑跟在一旁,君朔同苏绡走在后头。
性子温婉又细心的苏绡看向前头三人,忍不住勾起嘴角道:“醉翁之意不在酒。”
君朔转头看了看这位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道:“你觉得那穆家公子如何?”
苏绡笑道:“他是我见过的男子中,唯一一个配得上和儿的人。”
君朔不满的嘀咕了一句“哪有这么好”,又忍不住看看穆一轲与自家妹妹的背影。
苏绡了然,憋笑道:“分明是朔哥哥你自己巴不得和儿一生不嫁,这才对那些士子俊彦百般挑剔。”
被揭了短的君朔挑眉笑道:“哦,是吗?可我觉得夏小公子也不错不是?”
苏绡低头,脸色微红,却一本正经道:“夏公子也很好。”
这下轮到君朔憋笑了。
君和虽自小习武且腰悬倚风笑,但其实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从未下过苦功,君上云也不强求,总笑着说反正习武就是图个强身健体,难道还指望一个女子抬刀杀敌不成?半吊子的君和遇上连半吊子都没有的夏满轩,优越感顿生,毫不留情的将其嘲笑一番。
夏满轩极厚脸皮的说追那青皮只需要跑得快就行了,不需要什么武功,惹得君和一个不快就要和他当街比试脚力。
“以前方悬着幌子的那酒楼为终点,谁先到便算谁赢。”
君和定下规矩,叫穆一轲当评判者,便蓄势待发。
“开始。”穆一轲倒也配合他们二人这幼稚举动,一声令下。
再不济也还是用上了仅有轻功作弊的君和冲了出去,全无武功的夏满轩自然是输了,不服气的上前与之理论,二人就这般孩子气的在那斗起嘴来。
穆一轲站在二十步开外,掩饰不住的笑意。
悬在远处的夕阳染红了大片云彩,余下金光似乎都照在了那女子身上。
眉目如初,笑颜如初。
还好,再见你,仍似往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