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杏仁豆腐一碗四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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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出现妖物，安逸了许久的上师阁乱作一团。如今有些资历的老上师都在府中颐养天年，不插手宫中闲事。那些年轻上师本来平日只需和钦天监及巫祝们一起掌管一些祈福消灾之事，如今，却突然要他们上阵捉妖了，心中都有些底气不足。
好在九玄上师君上云亲自入宫，将各方工作安排得井井有条，寻筑界材料、超度妖物这些较为容易的活儿都给年轻后生去做，君上师自己则亲自领兵负责皇城妖物排查及安保。
那自登基以来便打压上师的九五之尊显然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面对妖物，虽未亲眼所见，但毕竟就在自己脚下城中发生，也十分重视此事，不但没有苛责君上云所筑结界出现纰漏，反而赐其兵符调了大批人马供他所用。
这下，朝中那些个大人们又开始害怕起来。
对于府上有巫祝亲画辟邪符、身上配九仙云观的护身符的朝廷重臣们来说，他们怕的不是那妖物如何残暴狰狞——反正也没亲眼所见——他们怕的，是这妖物，会成为君府重新得势的引子。
“区区一个三百骑的兵符，算不了什么。”伤势未愈的君朔找人暂代了兵马司大统领一职，安心在家养伤。
难得一副乖巧模样陪着兄长在君府花园漫步的君和道：“三百骑的确不算多，但城中有兵马司，再加上上师阁也有五百骑人手，皇上再给爹爹三百骑，不是有些多余？这三百骑，用了，过于小题大做；不用，爹又会成为众矢之的，总之，就是块烫手山芋。”
君朔站在府中的人工湖旁，看着那些被君和用糕点喂肥的锦鲤，道：“的确有些烫手，但众矢之的就众矢之的吧，这么多年，不也过来了，他们能拿咱们怎么样？不过那些个大人们也不是傻子，不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拿这小小三百骑中等兵甲小题大做，我担心的，是皇上的态度。”
“皇上？他这次不是还算拎得清主次吗？他的态度怎么不对劲儿了？”君和道。
君朔轻声道：“以往外地有棘手些的妖物作乱，皇上都不会惊动爹爹，至多只会派八玄天师去处理。说好听些是让爹享清福，但其实打的就是那个你我都心知肚明的算盘。这次，爹亲筑的结界有了纰漏，皇上他却未在这上面做文章借机打压，反而有重用爹的意思，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
君和冷哼一声：“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君朔笑着点头：“是这个理儿。”
“兴许是他养尊处优，一听妖物临近，便吓破了胆吧。”
君朔苦笑：“要真是这样才好，只是这杜家天子并非你想的那么简单，不是人人都能精通帝王心术至此的。若这三百骑兵符只是给君家的回光返照，他连面上客气都懒得装了，我们撕破脸皮便是。怕就怕在，他可别将君家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呐。”
君和皱了皱眉，没有出声。
若是朝臣刁难，她明的暗的都能使手段以牙还牙，可若是皇帝，这仇又该怎么报？
兄妹二人在池边静静站着出神，良久，君和才道：“走吧，回去换药了。”
“对了，你掌心的伤如何了？”君朔有些愧疚又心疼道。
君和张开光洁手掌晃了晃，道：“已然痊愈，连疤都没了。是穆一轲给的药。”
君朔撇撇嘴，啧啧叹了声“穆十八啊穆十八” 。
自端午那夜穆一轲一鸣惊人，饶是他疑点再多，在君上云这样一个惜才的人眼中，也是瑕不遮瑜，故而内心深处对这青年青眼相向，也乐得沉不住气的君和多与他待在一块儿，不说学得他那十八式斩狐妖的本事，好歹也沾染些静气。
但君和自然也是违了君上云的愿，却是与同样跳脱的夏满轩相见恨晚起来。
夏家在江左也是主营丝布生意，不说富可敌国却也算富甲一方了。江南道的士族大多心高气傲往来无白丁，却愿与夏家子弟称兄道弟，除却忌惮夏家人脉和财力外，也归功于夏家虽是商贾之家，但不乏文人雅士的才气。夏老爷虽无法指望自家后辈考取功名，因有了不少商人千金一字买诗词的前车之鉴，也十分重视读书求学一事。夏满轩的两个嫡长房哥哥自小既要跟随父辈学习经商之道，又要听江南道数一数二的老先生来家中私教讲学，童年比普通人家的孩子辛苦数倍。
而到了庶出的夏满轩这里，夏老爷并无将家业传给他掌管的意思，便准许其到潭州求学。当然，夏老爷也不指望这调皮闲散的小儿子能读书读成圣人，反正不就是到书院上下打点一番，夏家还在乎这点钱？
虽同是大户出身，但兴许是潜移默化的更多了些书卷气，夏满轩并不似君和那般飞扬跋扈。君和带他到城中几位官老爷暗箱操作的黑赌坊中找乐子，那庄家见他们二人面生，只当是外乡来的冤大头，几次明目张胆的出千，几把下来，饶是赌术不精的两人也察觉不对，君和刚要掀桌发作，便被夏满轩拖出了赌坊。
君和没了再冲进赌坊的架势，夏满轩这才放开她，前者气冲冲道：“干嘛不让我教训他们？”
夏满轩道：“赌场把戏伎俩多，咱们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没有证据，怎么说对方的不是？再说了，你方才不是说，这赌坊背后人物是哪位大人吗？得罪了他怎么办？”
君和不屑道：“区区一个礼部侍郎，又不是没得罪过。他见了我还要绕道呢！弹劾我爹就数他最起劲！明面上一副爱国志士的样子，背地里还不是做这违法勾当！若不是怕你在君府嫌闷，我才懒得来这破地方！”
见赌坊门口四个壮丁恶狠狠盯着他们，夏满轩又将君和拉远了些，这才道：“不曾想朝廷重臣也会做这等苟且之事。”
君和像是听了个笑话，夸张道：“苟且？开个黑赌坊就算苟且了？你当京城是什么地方，比这苟且的多了去了。朝廷重臣又如何？越是身居高位，越是拿捏不住权势。”
夏满轩皱眉道：“科举出身的高官也不少吧？圣人之训长存于心，为何还会这般贪得无厌？”
君和冷笑：“最是讨厌那些文绉绉的读书人，只会纸上谈兵，忠义之情始终比不上上过战场历过生死的武夫。偏偏对外瞧不起武将，对内又要文人相轻，吃饱了撑着整天玩弄权位。就是因为读过两年书，做起这些勾当才掩饰得更好！”
二人在街角一个茶肆坐下，要了两碗杏仁豆腐解暑，等洒桂花蜜的嫩白豆腐端上桌，夏满轩才又道：“我知道君伯父在朝中的处境，但你也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啊。这文官里头，自然也是有真正的义士的。”
君和吃了一口微苦的豆腐，望向桌面低声道：“的确，不贪不反的官儿，已然算得上义士了，那也不少。只是他们自己能不被势位所误，却没一个相信我爹也可以。”
夏满轩一愣，苦笑一声：“这便是文人的自负了。”
君和三两下将豆腐吃完，又抬头道：“不过你们那岳麓书院，到还真是出了不少令人敬佩的圣人义士啊。我看好你，等你高中，到朝中为官，别忘了替我爹美言几句啊。”
夏满轩苦笑不得：“我哪里能高中了？”
君和这才反应过来，商贾之户，不得参与科考，又道：“那你大老远跑去潭州作甚？”
夏满轩道：“自古便说‘商贾不可与言义，彼溺于利’，殊不知我只愿以积货财之心积学问，以读书通世事，即便薄才无处施展，也只以德性陶镕之。人生有书可读，有暇得读，有资能读，享世间清福，莫过于此。若能随遇而安，不图将来，不追既往，不蔽目前，何不清闲？”
君和眨巴着眼睛，怔了半天，才轻声道：“本小姐钦佩的读书人不多，你算一个。”
夏满轩故意打趣道：“你若佩服我，可能再请我吃碗杏仁豆腐？先时不知表哥会来京城，身上银票也没带多少，现下更是所剩无几了。待我回了江左，一并还你。”
君和笑道：“可以，尽管吃。只是，这位读书人，我想向你请教个问题。”
“你说。”
“我刚想起我的钱在赌坊输光了，怎么办？”
“……我现在不拦你了，你去教训他们吧。”
“……”
四文一碗的杏仁豆腐，竟难倒了上师之女和夏小公子。
正当君和天人交战，盘算着是否要带夏满轩吃霸王餐时，一叠铜钱放在了桌上。
抬眼，只见被君、夏二人嫌弃太闷丢在府中与君朔对弈的穆一轲道：“还吃几碗？吃饱了，再去赌坊。”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杏仁豆腐一碗四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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