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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0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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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忠见状,终于肯回头看姜钰,“女王陛下想必已有良策?”
姜钰等的便是他这句话,“明日孤亲自在拉顶寺为亡灵举行安魂法事。”
李忠凝眉,“皇上要本王在半月内将女王陛下迎至雍城。若中途耽搁,怕……”
“哦。既然如此,那就不管那些战死的亡灵。赶路要紧!”姜钰微笑道。
李忠顿觉面前这女子当真会顺坡下驴,他不过是提了一嘴,后面几天走快即可。
那些鬼方人个个满脸恨意地瞪着姜钰,若不是李忠压阵怕她当场便会被砍成肉泥。
“女王陛下如此善心仁厚?”李忠言中略带讽刺,这些鬼方人适才恨不得杀了她,现在她倒以德报怨,亲自主持安魂法事?
姜钰低头一笑,“平南郡王就当孤无聊罢了。”
李忠:“……”
如此,明日在拉顶寺停留的事情算是敲定下来。
幸好崔良玉穿了软甲,锋利的箭头穿过软甲刺入身体,力道减少了大半。看着凶险,实则小伤而已。
李忠口中的军医自始至终没有出现,虎尉和凌霄把崔良玉抬入御辇后,又是拭血,又是擦药,忙碌不已。
经过此次,虎尉对这位名声不太好的男相感观大变,对他说话的语气也多了几分尊敬,“崔相今次受伤虽然不重,可这一路颠簸,怕伤口好得慢,我把绷带包裹地厚实些,您也小心点,别碰到了。”
凌霄在一旁道:“凌霄也会每天为崔相换药。”
姜钰自上了御辇就没给崔良玉一个好脸。她转身避开,手中拿着一本书,胡乱地翻看了两页,便气恼地丢掉。
虎尉和凌霄顿时不敢言语。
最后还是崔良玉道:“臣斗胆请示,可否准许臣另去他处,以免伤口污了陛下的眼?”
姜钰猛地回头,却见崔良玉背对着她,衣衫半退,绷带中间赫然一片鲜红。
“不许!”姜钰从齿缝中挤出两个字。明明事情都朝着自己心想的方向发展,为何心中还挟裹着重重烦躁,尤其崔良玉不顾安危扑过来时,她倒不奇怪李忠会找人射她,反倒震惊于崔良玉反常的举动。这人不该笑着看她落难,看她被射死吗?
崔良玉垂眸道:“臣遵命!”
虎尉走到姜钰身边,低声问:“陛下,这些鬼方人口出不敬不说,还妄图刺杀陛下!陛下何必亲自在拉顶寺做法事?数百年来,只有对白兰有勋功的人才有资格由陛下亲自做法。”
“鬼方人被大雍灭了国……他们也是可怜之人!”姜钰幽幽道。
虎尉一愣,不知道女王陛下此言是何意思?鬼方被灭是很可怜,可关女王陛下何事?
那些记忆中,白兰被灭国后,被掳杀的白兰王族还有无数民众的魂魄在神山脚下,排延挤搡,不得入神山宫殿,哭声极为凄惨,说她感同身受也罢,说她圣心大起以德报怨也罢,再加上她还有要事必须在拉顶寺停留,借着这个由头,她才逼得李忠同意。这些内情姜钰自然不会说。
虎尉摸着脑袋想不明白,又不敢问。
崔良玉默默看着脚下,心绪早已飞得不知何处。适才情急之下,不管不顾地搂住了女王陛下,鼻息间似乎还有她身上的味道,闻起来很像山谷中盛开的梨花香,又好似鹧鸪神山冰雪融化时的沁凉。嗯,跟想象中的……差不多!
不过他觉察出来了,姜钰厌恶他!
第二天一早,拔营继续前行。
大雾骤起,弥漫整个山谷车队走得越发地慢。车轱辘压在栈道上,发出咯吱咯吱声,再配上弱水河激荡的水流声,越发显得前路漫漫无可期。
拉顶寺位于弱水河东岸的河谷上,南北两山对峙,依山临河而建。大雍大军打过来时,拉顶寺惨遭荼毒,和尚沙弥死的死,逃的逃。听闻女王陛下要入寺亲自做法超度亡灵,和尚又跑了回来几个,稀稀拉拉迎在寺门处。
拉顶寺是白兰女国最为宏伟的寺庙,建造时间不详,大概可以追溯到第一代白兰女王时代。白兰国民崇拜山水、土石、兽鸟、林木等一切自然之物。王城内随处可见的白石便是白兰常见的信仰之物。
寺庙占地数百亩,分为前寺后塔,繁盛时,驻寺和尚达数百人,每每清晨黄昏的钟鼓声响彻整个弱水河谷。
如今盛况不再,大雍士兵中贪财者,将拉顶寺的大殿金顶生生掰断,将金箔剥离,收为己有。白兰神女像都推到在地,神像上王族供养的千宝璎珞也不见踪影。
李忠面不改色走进大殿,好似看不见姜钰的怒气。他直奔主题道:“请女王陛下为阵亡士兵做法事。需要什么,本王让手下人赶紧准备!”
姜钰缓缓转身,面带讥讽,“平南郡王难道看不见我白兰香火最旺的寺庙现在神像被毁,寺院荒芜?神无供奉,何来保佑?”
李忠气结,心想要是这神像有用,怎会让女王陛下你给我大雍俯首称臣?
如此气话,他不能说出口,只能吃瘪道:“哦。那本王让他们修修!再放点五谷水果什么的,总可以吧!”
姜钰摇了摇头,“郡王有所不知,拉顶寺所奉神女像乃我白兰女王在神界的使者!日日夜夜受白兰臣民供奉。因此神力非凡,通天可达。”
李忠浓眉皱了皱,“……是吗?”
白兰神秘,他对此有所耳闻。但一路打来,白兰人也不过是血肉之躯罢了,杀能杀死,烧能烧死,除了会修高碉,种的梨花好看,梨子好吃外,别的没有什么厉害招数。
面前这女人从昨晚就开始宣扬神神叨叨的一套,难道有什么目的?
李忠忍不住又打量一番姜钰。
姜钰身体笔直,面带微笑地看着他。
李忠突然烦躁起来,“女王陛下就请直说要如何办吧?”
“重修神像,归还璎珞,五牲供奉,孤方能请得神女为战死的亡灵,开一条通达神山的路!”姜钰面不改色心不跳。
李忠眯起眼睛,一口回绝,“没时间!”
姜钰还是一脸微笑,“那好。只要大雍皇帝陛下和郡王您心安理得,夜夜好睡,听不见为大雍战死亡灵的哭泣……”
李忠气结。他反正杀人无数,也不怕谁半夜敲门,但面前狡猾女子提了皇上的名讳,这让他不得不谨慎。
“……只能在此耽搁一天时间,明早必须拔营!”说完,甩袖就想走。
姜钰又叫了一声郡王。
李忠十分不情愿地转身,“还有何事?”
“据寺里的和尚说,神女像前的千宝璎珞被大雍士兵……拿走!”姜钰点到为止。
李忠深吸一口气,“本王让人还给女王陛下!”
姜钰微笑道:“甚好!”
李忠终于可以拂袖而去,再多停留片刻,他没在战场上战死,怕是会被女人给气死。
拉顶寺的和尚一听说女王要重修神像,一个个喜极而泣,纷纷高呼女王万岁。
车队中好巧不巧刚好有几个专修寺庙的瓦匠工,更巧的是这些瓦匠工还带了一车的金色琉璃瓦。
崔良玉撑着伤体下御辇,见这些瓦匠工轻车熟路地爬上屋顶,将战时被损的瓦片取下换上崭新瓦片,他心中的那抹疑问越来越沉重。
姜钰披了一件白色氅衣,以便抵挡河谷间的凉气。虎尉带十几个壮丁,将摔倒在地的神女像,在一片庄重的念经声中,小心翼翼地扶起来,重新归位。幸好神女像是请大雍最好的青铜匠工所制,结实地很。若是泥胎,早就碎成渣了。
神女眉眼慈悲低垂,身形高大丰韵,衣袂飘洒舒畅,一切完好,就缺胸前女王陛下供奉的千宝璎珞。
千宝璎珞顾名思义,由一千个宝石组成。听着夸张,实际一点也不夸张。白兰女国除了金矿遍山,顺带有多处宝石矿藏,再通过之前与大雍畅通的贸易通道,用金换取珍珠玳瑁等海产珠宝也不在话下。
只是现在神女像前空落无物,看着甚是刺眼。
不多时,果然有两个大雍士兵推推搡搡地走过来。左边之人怀里抱着一个大布袋,脸上带着极度的愤懑,嘴里嘟囔着,“平日打仗,谁发现好东西都可以随便拿,今日凭什么让我还?”
右边一人劝道:“你拿啥不行,你拿神像上的东西。”说到后头,恨铁不成钢地骂,“你这是找死啊!”
“白兰人杀了我们那么多兄弟,我推了他们神像,拿走点东西有什么过错!再说他们供奉的这玩意阴里阴气的,我早都看不顺眼!便是去皇上那,我也有理!我不还!”
“你就小点声吧!别犯傻!”
姜钰两手插拢,静静看着神女像,耳边这些噪杂声音好似没有听见。
虎尉上前挡住这几个人,姜钰这才缓缓转身。
中间那个士兵一看见姜钰的脸,顿时脸都白了。这便是白兰的女王陛下?为何……跟那神女像如此神似?
那日他打倒了几个同行的鬼方人才冲进大殿,一见挂在神像胸前的珠宝,腿就走不动了,转身把大殿大门紧锁。珠宝闪烁,他的眼珠子死死钉在上面,等回过劲来,神女像已然被自己推到,他跟魔怔了一样,脚踩过神女的头,把璎珞珠宝扯在了怀里。
慌张走出大殿时,他犯贱回头看了一眼,却见那神女的头歪倒在地,双目斜着盯着他,嘴角勾起,煞是阴冷。他吓得抱着璎珞屁滚尿流地跑了。现在面前这位女王陛下面色不善,跟那神女像盯他的眼光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