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突然造访（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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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突然造访
陆桥的分镜进展顺利，但是画师那边却没有什么好消息。
“陶老师没有时间，杜老师一听动画名就挂了电话，郭小飞也说没空。”钱开抱着手机跟陆桥回复道，“然后蔡健老师那边已经答应了，约了明天下午商谈。”
陆桥正在画剩下的分镜，头都没抬心不在焉地问：“陶书强没空是有多没空？”
钱开苦着脸说：“他用了十五分钟跟我陈述了他最近的作息时间，详细分析了如果他接手，很有可能导致工期不足，我觉得是特别没空的意思。”
”多事，多事之秋啊，郭小飞那边又是什么情况？“
”他好像接了个作画总监的活儿，半年番，估计要忙到年末了。“
目前窘迫的状况连陆桥都不能心平气和了，他微微皱起了眉头，总算把目光从分镜纸上移开。陆桥下意识地转起了笔，这是他思考时惯用姿势，想着想着他的嘴唇也不自觉地动了起来，像是想要叼着些什么。
他细细一品，发现自己五行缺烟，于是摸兜开始找烟盒，拿出来才想起楼里禁烟。这栋破烂写字楼里连个干净地儿都没有，烟雾探测器倒是不少。
陆桥飞快地把烟盒出塞回兜里，随即站了起来，收拾了办公桌上的分镜纸的铅笔，一副要走人的架势。
钱开被他的突然动作吓了一跳，连声问他要去干嘛，主要是陆桥的表情活像是要去跟谁单挑。
陆桥摆了摆手，抓起外套，潇洒地往肩上一搭，转眼就出了门，只留下有点不耐烦的声音：“没事儿，我去找杜退聊、聊、天。”
九月初的秋老虎来势汹汹，把云市折腾得闷热郁燥、暑气难消，平日街上的行人并不比七八月份多，只有到了临近傍晚冷风拂过，才有散步遛弯的一二闲人。
云市算不上超一线的大都市，但也能够上一线城市的边角，也有一线城市的那些通病，人口密集、房价虚高、物价没低过、交通没好过。
说起生活幸福程度那是排不上号，但应届生和打工仔们也仍旧趋之若鹜。
跟其他行业比起来，动画算是云市的强势项目，甚至还有不少动画宅会特意来云市参观，他们会在心仪的动画公司楼下转上两圈，以示向往。
说起动画宅，就不得不提到二次元文化，跟人们抬一抬手就能接触到的三次元不同，二次元是一个相对小众化的圈子。
二次元常常被分为动画Anime、漫画Comic、游戏Game三个互相关联的圈子，前些年也有人将网络轻小说Novel加进了这个列表，组成了连圈外人都有所耳闻的ACGN。
根据网络统计，2027年国内的二次元住民至少有四个亿，是全球规模最大的二次元国度。
这个数字看上去甜美，似乎只要他们动一动手指就能让动画公司们赚个盆满钵满，但现实情况并不想数据统计那么乐观。
就像是今年举行的年度大奖颁奖礼，首次使用了现场直播的模式，有些媒体预测观看人数将会超过一亿，但实际上几家网络平台加起来的峰值也只有三千万左右，甚至不足BB7的注册会员数——最近刚刚突破五千万。
在这种状况下，采用网络平台播出的国产动画的播放量从几十万到几千万不等，能够破亿的那都是要被载入史册的，每年也就那么几个而已。
而且动画公司出品的各式周边销量也并不亮眼，再加上动画制作行业的层层剥削，大部分动画人的待遇其实并不算好。
就拿陆桥来说，他的工资也就够在云市勉强度日，每个月要是多外出吃几顿，就濒临破产。
在产业链底层的画师们更是艰难，像杜退这种圈内有名、大部分时间都很靠谱、技术好也守时的原画师的平均月薪也就三四千而已，除非偶尔接个作画导演的活儿可能会往上波动一下。
杜退刚到三十岁后半，跟妻子离了婚，孩子也跟着女方，人生中只体验过的家庭生活日子屈指可数，一不小心又回到了单身状态。他住在一个距离市中心相当远的小区里，上下楼和左右邻居都年过六旬，看到他的时候经常会问他的工作，不过转眼就忘，估计也没听懂是做什么的。
单身男人的生活根本不用想象，与垃圾为伍那是最起码的底线，杜退住的两室一厅标准户型里有超过一半的房间是用不上的，他的生活区域只有床、工作台和中间的那条步行道。
杜退早上十点多起了床，没到中午就点了外卖，画着画着一看表已经下午两点了，于是开始思考要不要再吃一顿，还没有做出决定的时候就听到了门铃响。
杜退的交友范围实在有限，能在这种时间不打招呼就找上门只有推销人员了，于是他气定神闲的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沓外卖单，开始构想下午饭的内容，完全没有理会门铃声。
门外的推销人员显然是有备而来，第一次失败之后隔了十秒钟又开始按门铃，并在此后一直保持着这种规律，大有不开门就不停下的坚持。
能按到天荒地老的，应该不是推销的，杜退想到，不过想到归想到，他还是一动不动安稳地坐在椅子上。直到门铃脾气爆发，最后哀鸣了一声，门外的人转而开始拍门为止，杜退总算意识到门外有人和门里有他的物理关系。
他趿拉着棉拖鞋，不疾不徐地走到门口，看都没看就拉开了门。
门外的人显然没有料到他的突然出现，正要继续拍门的手停在了空中，看到他还挺惊喜，“这次还挺快啊，我以为要敲到晚上呢。”
来客好似早就知道自己会被无视，于是慵懒地靠在门边的墙上，一边抽着烟一边慢悠悠地敲门，怎么看也不像是很着急的样子，但是不着急，又为什么要来拍门呢？
“陆桥？”杜退叫出了他的名字，疑惑道：“你怎么突然来了？”
陆桥叹了口气，无奈地笑了，他认识杜退也有几年了，对对方身处世外一样的生活有所认知。其实杜退看起来就有种世外人的感觉，他身材消瘦，穿着完全不合身的大码t恤和沙滩裤，脸色跟吸血鬼没什么差别，头发披肩，显然是很久没有打理过了，这样的形象跟普通社会的人类准则格格不入，就像是深山里来的什么方士一样。
陆桥吐槽的话都不知道从何说起，”你这形象怎么跟难民似的？我来之前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你怎么一个都没接，又把手机整丢了吧？“
杜退太久没面对面跟人类进行直接交流了，说起话来显得有点木讷，他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在回答什么问题，接着提了个问，”给我打电话干嘛？找我有事儿？“
陆桥自然找他有事儿，但是看到他之后觉得他自己更有事儿，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你忙不？不忙的话咱俩出去喝一杯吧？“
俩人最后在小区门口找了家小餐馆，门口写着”小心点餐我们量大，放心加菜我们价优“的招牌，上了菜之后陆桥发现量确实大，唯一不足就是杭椒牛柳里没几片牛柳、水煮鱼里只能看见豆芽。
陆桥把前情提要说了半天，杜退才明白他是为了《女贵族》来的，他这会儿人也精神一点儿了，小辫子扎起来，还有点小帅气。
”给你打电话那小子没说是B&S吗？那是我小朋友，我让他问你的。“
杜退就着杭椒扒饭，吃得格外香，嘴里嚼着饭含糊地说：”没注意，我接电话的时候外卖到了，就直接挂了。“
陆桥此时的笑容非常苦涩，也不知道是对钱开恨铁不成钢，还是觉得杜退令人发指。他缓了缓心情，无奈地说：”大哥啊，你的工作都是怎么接到的？“
不过这也是个好消息，至少杜退还没有那么抗拒《女贵族》。
陆桥给自己和对方都倒满啤酒，把让他接手作画导演的事情一说，杜退还是摇了摇头，”算了吧，我和申庭墨相处不来。“
杜退接活儿全看心情，脾气一犟那是给多少钱都不干，不是陆桥此类随波逐流的社会人可以理解的。
陆桥劝道：“兄弟，工作归工作，你就算接了活儿，也基本见不着申庭墨啊，他改他的，你改你的，谁都影响不了谁。”
“不是这个问题，我……”杜退停下筷子，使劲的组织语言，最后喃喃道，“他脾气不好，人又强势，跟我眼光不一样，跟他一起工作很难受。”
陆桥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语重心长地说：“说句心里话，这社会上，尤其是动画圈子里，什么样的人没有啊？脾气好的脾气不好的，既然吃这口饭，不就得忍下去嘛。我之前也和你说，你总不能别人的问题，就把自己搭进去吧？你想想，自从你和申庭墨闹矛盾以来，有多少动画因为顾及着这个都没有找你？申庭墨是国内首屈一指的作画总监，你在这人单方面冷战，最后吃亏的不还是你？”
越是闹脾气的越不爱听这种话，杜退也是，老大年纪的人了，一下子脸色就沉下去了，嘴也抿着，一副“你说我不听”的样子。陆桥一看就知道自己说什么他都听不下去了，叹了口气，“行了行了，你比我还大好几岁呢，道理你都懂，我不说了。吃饭吃饭，你就当我刚才在放屁。”
小饭馆里桌子有限，只有那么四五张，铺着被油水沾染过的塑料桌布，没一会儿就会有苍蝇飞落在上面。此时刚刚下午，吃饭的人极少，厨子老板都坐在门口吹风，这个饭馆窄小不通气，闷热得很，也没有空调，只有一个老式的吊扇在上头吱吱呀呀的转着，让人非常担心它的质量。
陆桥低头吃饭，没一会儿就吃得满身汗水，头顶被风扇吹得冷嗖嗖，胳膊腿却热得很。他也吃不下去了，放下了筷子，跟杜退抱怨，“现在可好，你也黄了，我来之前还和我们制片说，肯定能劝动你呢。现在圈子里靠谱的画师太少，不是画工不行，就是有拖延症，我和肖行想了半天，最后还就你最合适，可惜啊，天不遂人愿。”
被夸奖的话谁都爱听，杜退自然也是，被陆桥恭维了一通，他的脸色不自觉好了很多，扒饭的动作也慢了下来，不过还是说：“你想找总能找到的，你在圈子里认识的人那么多。”
陆桥听他有点抱怨的话，不禁嘿嘿一笑，抛了个媚眼，“哎呀，认识的人多有什么用，混得熟的不就你们几个，不用吃醋啊老杜，我心里有你。”
杜退对他的回应只有一个作呕的表情。
“不过啊，”陆桥感叹道，“申庭墨也是混得挺惨，可能今年走背运吧。”
“他有什么惨的？不是别墅也买了，豪车也买了，人生赢家嘛。”
陆桥跟他碰了个杯，摇头道：“人缘不好呗，你看你平时脾气挺好的一个人，都忍不了他，你以为别人能忍啊？每天跟我抱怨申庭墨独§裁的人都要排长队，什么‘啊，画的好有什么用，都在这里混你每天还给我摆脸色，摆脸色干嘛！当我好欺负啊！’之类的。你也知道，他每天板着张脸，都没人敢套近乎。”
申庭墨的棺材脸业界有名，据说之前有来找茬的投资人，都被他一个眼神瞪跑了，之后也没敢再找麻烦。
杜退跟他也不是什么深仇大恨，这会儿没有落井下石，只是跟着摇了摇头。
“你现在拒绝了我，之后我估计也难找，现在年轻人都怕他，让他动不动就把新人骂个狗血淋头，都没人敢跟他。之前我参加的那个《葡萄架下》不也是他作画总监嘛，听说后来他跟制片人呛话，说人家审美异常，把制片人气得跳脚，扬言以后星当道再也不会请他当作画总监。”
杜退皱起了眉，“这有点过分了吧，制片人就没有懂艺术的，都是为了挣钱，那也不至于动不动就封杀人家吧？”
陆桥摊手，“气性大呗，好了好了，不说他了，吃完了？我去买单。”
饭馆老板非常不乐意地从他的乘凉宝座挪到柜台后头，陆桥跟他扯了半天皮，还是一块钱都不肯让步，不耐烦的把找零塞到陆桥手里，嗖的又回到了他的宝座。
陆桥把钱包收起来，看到杜退站在门口等他，慢悠悠地走过去，顺便递了支烟，杜退摇了摇头没接。陆桥自己点上烟，吐了口烟气，“那行，我就先回去了啊，还得忙着找作画导演，真是比画分镜还烦。”
陆桥往前走了几步，但是杜退没动，他手插在兜里，舌头舔了舔嘴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陆桥不明所以地看他，问他怎么了。
杜退终于说：“你们要是真找不到合适的人，我倒是也可以做。”
陆桥一听，立刻就扬起了笑，他快步走过去，拍了拍杜退的肩膀，“老杜够朋友啊，怎么还突然回心转意了！”
杜退讷讷不语，索性陆桥也没在意一样，一串好话从嘴里吐噜出来，简直要把他夸成天上有地上无的好人。最后杜退都听不下去了，约好了电话联系就落荒而逃。
陆桥站在饭馆门口看他往小区走的身影，手里夹着烟放在嘴边，没一会儿露出了一个有些许得意的笑容，两个小酒窝非常抢镜，他摇了摇头，轻叹道：“天真，年轻，没见过世面啊老杜。”
陆桥在对于社交规则了如指掌，对付杜退这种外硬内软的类型更是有经验。人有一个通病，当你夸奖一个人的对头时，他往往会有叛逆的情绪产生，而当你弱化讽刺一个人的敌人时，他反倒开始同情起对方，甚至渐渐的觉得对方或许也没有那么讨厌。
这一招还真是百试不爽，陆桥狠狠的抽了烟，然后往自己车子的方向走去。走到一半，他突然想到刚才谈话的另一个主角，被自己指责了半天的申庭墨。
申庭墨是国内知名画师，原画师中的中坚力量，虽然脾气不好总板着脸，但是实力突出，照旧被人供为座上宾。刚才为了安慰杜退，陆桥算是把申庭墨砭了一通，于是掏出手机来，带着忏悔的心理给他发了个红包过去。
申庭墨：？
陆桥：突然想起来过年的时候忘了给你发红包
申庭墨：如果你说的是春节的话，已经过去七个月了
陆桥：时间不重要，心意，全都是心意！
申庭墨：哦，六块六毛六的心意，我收到了
申庭墨：再见
陆桥：别这样，还能不能好好做朋友了
申庭墨：鉴于你肯定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要不要做朋友，我还要好好考虑一下
陆桥：再见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突然造访（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