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泉映月》三千

1、第 1 章

　　我站在雪上，没有冰冷的感觉。
　　雪花飘，雪花飞舞，漫天漫地好自在。
　　我站在风中，没有冰冷的感觉。
　　花很美，却不由自主。

　　江南，有一个叫做天下第二泉的地方。在离泉眼不远处的竹林中，有间草屋，我就住在这里。
　　爷爷是个守泉人，但是他已经死了，于是我就接替爷爷继续守护着这泉。
　　二泉远近闻名，特别是每年春分过后，新茶出市，来此取水烹茶的人更是络绎不绝。
　　每每至此，我都会在草屋外摆上几张藤制的小桌椅，架炉煮茶。在春日明媚的阳光里迎接每一位远到而来的客人。

　　今年的春分来得比往年都要晚一些。三月的空气中仍然残留着冬日的凛冽，我有些无奈地望着窗外连绵不断的雨。这雨已经连着下了三日，一直淅淅沥沥的，就是不愿放睛。我不无担心地想，再这样下去，只怕是要错过采水的最佳时辰了。
　　我也是爱茶之人，自然知道太湖的龙井只有用二泉水来泡开，才能称之为天下名茶。只是，天公不做美，今年的龙井，怕是注定无人期待了。
　　想至此，不觉又是一阵遗憾，一年就等这一天啊！
　　唉！

　　“月，你在吗？快些开开门！瞧我都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我抬起头，不禁失笑。听着雨声我竟然靠在窗边睡着了。
　　连忙起身去开门。

　　门外是一个打着油纸伞的青衣男子，腼腆而温文，一双眸子灿若星辰毫不掩饰地现出激动与兴奋。
　　只是……山里又湿又滑，离镇子又极远，男子一身青衫早已被雨水打得半湿，且泥泞不堪。
　　我无奈得笑笑，目光不自觉一暗，随即闪身让他进屋：“涟啊，你怎么又来了？雨天山上难走得很，你怎么……”
　　“月！我又不是小孩子！再说，这可是今年的头一拔春茶，”说着，涟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摊在桌上，“我总共才制了二两，就拿了一些给你尝尝新。”
　　“唉，你呀！”瞧着眼前献宝一样的涟，我也只得无奈地取来茶具。

　　“只是……时辰未到，今年的泉水……”说着，心中不由一痛，脸上的笑容也有些挂不住了。
　　涟似乎并未注意到，一径道：“无妨！月不是还存着去年的春泉吗？用去年的水煮今年的茶，怕也是别有一番趣味呢！”
　　我垂下眼，略略笑了一下，“是呀……”
　　再抬眼时，涟已经取来我封存的泉水。我一看，不禁笑出声来。
　　“涟，这是桃花水！不能煮茶的！”快走几步，小心地夺下涟怀中的水坛，又从水架上取下一个青坛。一手抱着青坛，一手拉过涟，瞧他还是一付呆傻的可爱模样，不禁兴起了捉弄他的念头。

　　我倾身向前，双唇刷过他的脸颊，在他耳边柔声说道：“水，我已取来，还不起炉煮茶。嗯？”
　　退后一步，轻舔唇角，我满意得看着涟一张俊颜瞬间涨得通红，双眼眨也不眨的盯着我，那目光热烈地好像要把我烧起来一样。
　　我得意得将笑容加深。冷不防推了他一把。

　　“月……你……！！”我笑地无辜，伸出手中的坛子递到他面前。
　　涟无法，只得尴尬地接过泉水坛子，转身，启封，注入。
　　我站着没动，笑容尽数敛去，冷然地看他。只是心下一动。

　　“涟，你的衣服都湿了，走，我给你换衣服去。”我一把扯过他的手，也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就将他拉进内室。顺手取过我惯穿的月白衫子，不由分说就去拉他的腰带。
　　涟有些急了，一把握住我放在他腰带上的手，俊脸是一片羞色，“这……我……月……我，还是我来好了……”
　　我知道他是不好意思，也不逗他了，“那你可快一些，着凉就不好了。我去看着茶炉。”转身出去，又带上了内室的门。

　　涟换了衣服出来的时候，我已经坐在桌边吃上了涟带来的茶。
　　他看着我，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略一迟疑，还是走到我的对面，坐下。
　　我朝他微微一笑，起身为他倒一杯茶，婷婷然在他身旁立住。
　　涟站起身，接过我手中的茶一饮而尽。一手却握着我的手不愿松开，见我一脸不解，轻叹一记，拥我入怀。眼中一片怜惜。

　　“你是来杀我的，对吗？”我轻轻地问道，语气淡漠。
　　“是的，映雪。”涟又在叹息。他抱着我坐下，让我靠在他的臂弯中。

　　血已经流下来了，从我的胸口。那里插着一把匕首。

　　“太极山十二散仙、悲雨洞黑白上人还有乌阁、秦氏、南宫……呵呵……我极小心，没想到还是……呵呵……你还是叫我月吧……在这里的是月，不是映雪……“
　　“……”
　　“涟，花涟……”我阖上眼重重喘息了几下，摇头道：“只是，时辰未到……我真的很遗憾……你也是好茶之人，怎会不知我在此地等的就是它……”
　　他知道我是指的泉水一事，心中一痛，手中气力紧了紧，“对不起！月，对不起！我那么爱你，怎会忍心！只是灭门之仇，不共戴天……”说完，他收起目光，只是痴痴地看我，手抚过我的眉，我的眼，最后停留在我苍白的唇上，“他们来了。寻玉、千色、初莲、青翠。有他们在，我连半分胜机都没有……”
　　下一秒，他的唇已贴了上来，轻轻厮磨，万般情意在紧贴着的双唇间蔓延。

　　我了然，缓缓睁开双眸，眼中是一片清明。
　　涟一愣，忽然紧眉抓住前襟，嘴角早有血不受控制地淌下。
　　再回神时，他脸上已是了然神色，苦笑出声：“月啊，你真是……怪不得没人杀得了你……你其实早就知道了吧……那杯茶……”他手臂一振，将我平平送出。自己却像是用尽了全部力量，抓着桌沿不住呕血。

　　我身形一竖，已然稳稳落地。

　　心中还是一暖。这个人，宁愿加速毒发，也不愿让我毒血侵身！
　　“我已经杀过你一次了……从此咱们……两清！”涟目光涣散，“……月啊……唉……”他最后长出了一口气，颓然倒地。

　　我始终冷冷地看着他。
　　耳边只有炉上的水哧哧的响声，吐出雾一般的热气。
　　我抬手将胸口的匕首拔出，然后就着匕首割开染血的衣袍，露出紧裹在胸口的纱布——就是层厚厚的纱布救了我的命。

　　走出大门，我看到了我那些伙伴。久违的伙伴。
　　我笑着迎向他们，不再理会身后被仇恨缚住的花，因为雪，已经给了他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