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若梦》三世情缘

5、舜华（四）

　　舜华（四）

　　舜华坐在案前抄着那本《弟子规》，时不时抬起头看一眼坐在窗边的白君倾。

　　“师父，您看什么呢？”舜华发现白君倾相当的不爱说话，有时会坐在窗前一日，望着那坛中开着的几朵红莲出神，她想不通他在看什么。

　　白君倾转过头来：“《弟子规》背下来了？”

　　来洛湘府快三个月了，白君倾别的本事没教给她，抄书倒是愈发在行了，她慢慢放下笔，“师父，还有一些不熟，但舜华已经能背下半本了！”

　　白君倾示意她背来听。

　　她从椅子上下来，站在他跟前，像极了凡间等着先生检查功课的学童：“弟子规，圣人训，首孝悌，次谨信，泛爱众，而亲仁，有余力，则学文……”

　　朗朗童音回响在洛湘府中，白君倾默默听着。犹记得，当年初入师门，与师兄一同背的第一篇文章就是《弟子规》，少年稚气未退的声音仿佛已是昨日……

　　静静地听她背完半本，白君倾点点头：“还有哪些不懂？”指着她不解的地方细细和她讲。

　　白君倾其实是不擅为人师的，即使曾见过师兄在时如何教导门下弟子，他还是不知该怎样去教导一个年幼的孩子，还是去看看冷月璃他们是怎样教徒弟的吧。

　　白君倾看向她：“收拾一下，今日带你出门。”

　　闻言，她眼底忽地一亮，跟星辰似的闪烁起来：“真的？！”

　　“嗯。”

　　三个月下来，她从未踏出过洛湘府，从不知府外的天庭是个什么景致，实在好奇。今日，师父竟要亲自带她出去，她自然是欢欢喜喜地去准备。

　　舜华一路跟在白君倾后面，这碧桃林里，白君倾是布了阵法的，所以直至走出桃林，她才发现，原来穿过厚厚的云层与世俗的界限，天庭的万里碧空竟这么美，明霞幌幌映天光，碧雾蒙蒙遮斗口。

　　她有些紧张地往白君倾身边靠近些。

　　身着粉色纱衣的仙婢端着水果和精美的糕点从旁经过，看见他们师徒立刻停住施礼：“见过司水上神。”

　　白君倾既不点头也不应声，旁若无人似的继续向前走，舜华小心拾起方才因为行礼而滚落在地的一个苹果，替那仙婢放回盘中，莞尔道：“姐姐拿好。”

　　然后便快跑着追上白君倾。

　　仙婢惊讶地看着一身素色衣裙的小姑娘，回想方才那双望着自己的笑眼弯弯，竟然纯粹得比湛蓝的天空更甚。

　　“那位司水上神竟也收徒了……”

　　再往前去，亭台楼阁，雄伟大殿，复道回廊便都出现在眼里，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忽然，她指着前方一座晶莹剔透的白玉拱桥问他：“师傅，那桥可真漂亮！”

　　白君卿回过头：“那便去走走。”

　　于是，她捻着他的衣袖，像人间普通的小孩子，蹦蹦跳跳地跟着他在那桥上走了一遭。走到桥顶时，他停下来看着她，问道：“可有不适？”

　　她不禁茫然：“没有不适，舜华很好。”

　　答完的那一瞬间，她仿佛看见白君倾眼中闪过一丝安然。

　　“这座桥名为‘绝尘渡’。”舜华正兴致勃勃地注视着那凛凛如冰的桥栏，白君卿才缓缓道出此桥的渊源。

　　“绝，尘，渡？”她毕竟年幼，不解其中深意，只觉得念起来倒好听。

　　“倘若心有杂尘，走上这座桥，便会有穿心之痛，此痛比荒火和三生池水更令人难以承受。”他看着她淡淡一笑，“你，很好。”

　　舜华不懂何为“心有杂尘”，何谓“穿心之痛”，只因白君倾夸她好，便满足地笑开了颜。

　　望着前方的重峦花开，她问道：“师傅，我们去哪？”

　　他领她走下桥：“去见见领你来这的那人。”

　　她的眼底忽地明亮起来。

　　凌霄宫内，一向坐不住的司姻上神今日却早早备好了茶点，坐在殿内的太师椅上悠然地闭目养神。一头锦缎般的墨发用白玉簪子绾起，眉宇舒展，有一下没一下地用手中的折扇敲着桌子。

　　一旁的白衣少年实在看不惯他这样莫名其妙安静下来的模样，要是平日，他师父早就一边笑得跟狐狸精似的，一边折腾殿里的花花草草去了，哪像现在这般令人心焦？

　　“师父在等人吗？”他终于耐不住了。

　　“嗯。”冷月璃睁开眼，斜瞄了少年一眼，笑得比平日更妖娆了，吓得他心狠狠一抽。

　　关于自家师父的脾性，苏浮一直云里雾里，光是每日跟一妖孽似的招摇过市，不知害得多少仙子的心哗啦啦地碎一地，就让他怀疑过他是否有自恋倾向。当然，他要是还想要这条小命，这个疑问就是打死也不能问出口。

　　自八个月前，他和顾相一起来到他家，破天荒打扮得仙风道骨，清雅绝伦，跟他父母说明来意后，便将他带上了天界。一夜之间，他莫名其妙地住在了姻缘殿中，多了位不靠谱的上神师父。

　　他不是没问过冷月璃当初为何收他为徒，只是冷月璃每次都答得好不正经：“为师自然是因为你这孩子生得好看，收来养眼的。”

　　“清河，今日司水上神会来访，你去把我的棋盘拿来。”

　　“是，师父。”

　　“哎，等等。”他又叫住萧清河，“一会儿，司水上神的小徒儿也会来，你好生领她去玩。”

　　似乎回忆起什么有趣的事，他唇边的笑意愈发浓郁，几乎要绽出花来。

　　如他所言，片刻功夫，一位芝兰玉树的仙人信步而入，这是萧清河八个月来第一次的得见闻名六界的司水上神，世间皆传司水上神白君倾是个眉目如画，气冠众生之人。如今亲眼所见，才知所言非虚。

　　紧跟在他身后的小丫头清秀玲珑，那双珠玉般的眼睛似乎能看穿人心。

　　“你再不来，这上好的茶可就凉了。”冷月璃打量着来人，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

　　白君倾的目光落在那玉子棋盘上，微挑了一下眉：“斗了千年，你还没放弃，我那洛湘府对你就有那么大的吸引力？”

　　“得不到的我都觉着好。”

　　“那恐怕你这辈子都看不到了。”

　　冷月璃呵呵一笑：“无妨，对于神仙来说最不缺的就是时间，莫说千年，再多个几千年，都是一样的。”

　　他向一旁侧了侧身，瞥见白君倾身后的舜华。

　　“你总算舍得让我见见这丫头了。”他眉宇间皆是笑意，冲她招招手，“华儿，上这来。”

　　舜华看了看他，又扭头望向白君倾，征求他的同意。白君倾微微点了点头，她走到冷月璃跟前，恭恭敬敬地行礼：“司姻上神。”

　　“我虽不与你师父系出一门，也算是师出同祖，你便叫我一声师叔罢。”冷月璃笑道。

　　凝眸望着冷月璃笑意盈盈的容颜，与她师父的性子真是完全不同，光是注视着这张脸，就感到一股属于世间的洒脱自在，令人如沐春风。她抿着嘴浅笑：“冷师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