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寸难安》翡乙

3、惊心一夜

　　预备为方金枝一家接风洗尘的晚宴取消了。据说是方老太白日受了惊，精神不济，需要好好静养，聒噪不得。

　　方宅上下都松了一口气，早早收拾一顿，迫不及待地回各自的住处休息了。

　　到了酉时三刻，方宅的各大院都漆黑一片，个别院子还能听见震天的鼾声。

　　唯独玉蝉院，不仅亮着灯，东南边的房间还传来阵阵哭声。

　　“呜呜呜……大姐，你死的好惨啊……”

　　“……都没见着你最后一面……”

　　“……你丢下我一个人怎么办……呜呜呜……”

　　正北边的房门打开了，方金枝睡眼惺忪地披着外衫走出来。

　　她来到方寸的屋前，拍拍门：“寸寸，别哭了，娘过几天帮你再赢一只回来。绝对比金乌好。”

　　方寸嘟囔着哭道：“……再好也不是大姐……我只要大姐……”

　　方金枝揉揉眼角：“那怎么办？大姐不能死而复生，你就是哭一晚上它也回不来。”

　　“呜呜……我要把杀死大姐的凶手找出来！为它报仇！…”

　　“报什么仇？怎么报仇？寸寸，它作为一只鸡，早晚得死。况且能死在方家的餐桌上……也是死得其所了……”

　　方寸拔高声音：“凭什么？他们凭什么杀我的大姐？……方家不是很有钱吗？难道连买一只鸡的钱都没有吗？我不管！……大姐就算死，也不该由他们说的算！……我一定要为它讨一个公道！”

　　方金枝瞌睡没醒，又被她的哭声震得头疼，很快有点不耐烦：“方寸，这不是在天宝街，这是你太姥姥家，由不得你胡闹！”

　　方寸听见一向疼爱自己的娘说话也这么刚硬，登时哭声更大：“……什么太姥姥，什么方宅，我才不要住了！明天我就回天宝街！……呜呜……”

　　方金枝听见女儿要回去，一时紧张起来，不知道再怎么安慰。在北屋听了大半天对话的刘友无终于走出来，上来就朝方寸的门上重重拍了一掌。

　　“找别人算账之前先想想别人为什么会这么做！”刘友无沉声怒道，“昨晚瞎闹一通也便罢了。白天的事，若不是你平日将它放头上放惯了，它会这么放肆？你要是把它看住了，它会跑到一方厅？找什么凶手？到底是谁害死它的，还用找吗？”

　　刘友无一通训斥果然让方寸立马偃旗息鼓。旁边的方金枝也听得心服口服，看向他的眼神多了几分佩服。但听见里面没了声响，她又有些担心，遂拉了拉刘友无的手，想让他再说两句安慰话。

　　这时，房门哗啦一声打开。方寸披头散发地从里面走出来。她虽然止住了眼泪，但到底伤心难忍，还在不停地抽气。

　　“寸寸？不哭啦？……”方金枝想把她搂在怀里抱抱。谁想方寸挥开她的手，朝刘友无恨恨丢一句：“爹。我讨厌你！”便转身跑出了玉蝉院。

　　“寸寸——”方金枝想去追，却被刘友无拦住了。

　　“让她去吧。”他说着，轻轻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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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寸赌气跑出来，稀里糊涂地走着。一边走一边抽抽嗒嗒抹眼泪。

　　方宅很大，此刻又黑灯瞎火，她走在黑不溜秋的小径上，忽然被人一把抱住。

　　“让爷好等！”一股浓烈的男性气息将她包裹 。

　　方寸大惊，忙伸手去推：“放开我！”

　　男人的力气出奇的大，把她圈的更紧，凑到她耳边，声音低沉：“生气了？……”说完便要亲她的嘴。

　　方寸拼命摇头，张牙舞爪要从他怀中挣脱。男人被她的反抗撩急了，也蛮横起来。

　　“王八蛋！放开老娘！”

　　男人寻不得她的嘴，索性往她的脖子凑，低头就是重重一咬，像是要吃她的肉，吓得她登时魂飞魄散。

　　“……呜呜……放开我……”

　　方寸急中生智干脆抱住他的腰，卯足劲往前冲，想把他撞倒。谁料才跑几步，便听见男人的后背一声闷响，竟然把他逼到了墙上。

　　“呵呵……”男人轻笑两声，突然将她抱了起来。

　　方寸瞬间懵了。

　　“乖……”男人语气压抑，摩挲着她的后颈，凑到她耳边，“……慢慢来……”

　　她大惊，当男人要凑过来吻她时，她想也没想，搂住男人的脖子狠狠咬下去！

　　“嘶———”男人突然吃痛，立马松开她。

　　方寸结结实实摔了一跤。她顾不得痛，爬起来就跑。

　　方宅的人不仅吃她的鸡，还想吃她的人！什么大户人家，简直就是“鬼屋”！

　　那个混蛋，可别让她逮住了，不然一定送他去宫里当太监！她紧了紧手里的物什——那是刚从那人身上顺过来的，暗下决心，那人今天在她身上吃的豆腐，她一定会加倍讨回来！

　　方寸恨恨地将两笔账记在心里。一个没留神，撞上一个人。

　　“哎哟！”方寸捂着脑袋踉踉跄跄往后退了几步。

　　“谁？”是个清朗的男声。

　　方寸立马警觉起来，转身想往后跑。这时，迎面又来了一个人。

　　“舅舅，马车已经来了，但是找不到人……”话音刚落，来人又问，“这是谁？”

　　“把灯点上。”

　　方寸察觉不妙，撒腿要跑，却被人先一步抓住衣服。下一刻，灯笼的微弱光亮划破了方宅凝重的夜幕。

　　“鬼啊！”提灯少年手一抖，差点把灯扔出去。

　　方寸想到他们都是吃“大姐”的凶手，干脆又把头发往前面拨拨，挡住脸。屈指举起双臂，摇头晃脑诡笑起来：“我好饿，好饿……”她步步逼近，做出厉鬼索命的姿态，“你们……好香、好吃啊……” 说着还舔舔嘴唇。

　　提灯少年脸色煞白，不自主地往蓝衣少年的身后躲：“舅、舅，她……她好像真、真是……鬼！”

　　蓝衣少年冷眼打量，并不说话。

　　方寸见提灯少年好吓，便打算从他那儿冲过去跑路。

　　“嗷！我就先吃了你——”她作势要扑。并料想提灯少年肯定会让开，所以蓄满力气，杵着脑袋就开始冲。

　　谁想蓝衣少年像是瞧出她的小伎俩，在提灯少年躲开的同时，反倒迎上去挡住了她的去路。大概没料到她的力气之大，结果被她一撞，两个人一同摔在地上。相互抱了个满怀。

　　“唔……”蓝衣少年被方寸垫着滑行寸许，登时觉得后背如火燎原。

　　“舅舅！”提灯少年想上去搀扶，但看见方寸要站起来时，又畏惧地往后退。

　　方寸见人被自己放倒，赶紧起来要跑，却又被绊住。

　　“站住！”蓝衣少年握住她的脚踝，就要坐起来。

　　方寸见状，急得抬脚就踹，想把他蹬开。

　　蓝衣少年肩膀挨了一脚，虽然吃痛，但并没有放手的意思，他神色愠怒道：“你是谁？在这里鬼鬼祟祟干什么？！”

　　方寸怎会老实答他？本来就对方宅人一肚子怒火，此刻见他还死缠烂打不放手，当即也眼红起来，咬咬牙，照着他的脑袋就是一脚——

　　“老娘是你太上老祖，金乌娘娘是也！”

　　蓝衣少年只觉天旋地转，鼻腔一股腥热汩汩而出……听得旁边一声大叫，便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