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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短文 ...


  •   艳阳三月天,整个扬州城都笼罩在春日暖光下,像是被老天爷格外恩赐,金黄色的光芒犹如佛光普照,清徐的微风动人地摇曳着江边两岸的绿柳,人头涌攒的集市传来忽高忽低的叫买声,平凡的人们脸上洋溢着淡淡惬意的笑意,好一幅岁月安好天下太平的盛世美景图。

      “主子,你吩咐的,都己经安排好了。”李束恭敬地摆手作礼,谦卑地半弓腰等着主子发令,一柱烟的时间溜走,也没听见那隔着几重轻密雪白鲛纹纱帷帐后面一丝动静,终于忍不住低低地询问,“主子?”

      这时,只听一个声音如同冲破黑暗的清明道,“退下罢。”。

      这声音乍一听似一汪碧皮,只有跟随他主子多年的李束,才深知温言背后无情的冷淡,他迅速无声地退下。

      香炉沉香袅袅升起,一双白暇玉洁的手节奏性地轻敲桌面,突兀停顿住时才发现静默坐在那的少年神情凝然严肃,几丝乌发随风覆在苍白的面颊上,久久才闻那幽幽长叹一声,“是时候遇见你。”

      楚歌想过很多种与凌渡相识的方式,万万没想到是最简单明了的,还没等他招呼过去,对面那个跳脱的小皇子直冲冲地蹦到他面前,眼睛闪闪发光地死死锁着他的脸,含羞答答话不流顺地说道:“我……我叫凌……凌渡……”

      夕阳红下的明媚少年,扬着二朵持久不消的红晕,宛如痴傻的呆子灼灼火热,深深印埋他灵魂深处。

      “楚歌,天香坊新出的糕点特别香,我排了一百多号才买到,你就尝一口麻。”

      “楚歌,今天天色尽好,我们去郊外游玩探青去吧。”

      “楚歌,茶肆传载的美人骨又上新了,再不去又抢不到上次那个好位置了。”

      “楚歌,你以后所有的衣衫都我帮你洗净好不好?”

      “楚歌,好奇怪,为什么我才离开你半天,心就如同刀绞般难受。”

      ……

      那个初遇还不到他胸口高度的少年,己然于匆匆的几年光阴里,成功蜕变成一个高大俊秀初现卓越风姿的男人,引无数娇俏佳人含羞答答偷窥爱慕。

      楚歌收回目光,低头浅浅地含笑问道凌渡:“今年除夕还同往年般再过几日就回京吗?”

      他喜欢南方的冬天温暖气候,也不知凌渡是怎么说服他父皇母后,一个锦衣玉食的皇家王子,放着先天优厚的待遇不去尊享,天天围绕他一病弱之人打转,为他洗手做羹为他添瓦加衣为他像奴役听话且逗趣。

      半响也没听到凌渡回应,楚歌眉头微皱向他侧过头,盈盈的眸子犹似璀璨的星辰,清素容朗如烟如画,他故意板起脸训斥:“再过半把月你又大一岁,看来平日我对你的管教实在是不够深刻,倒致敷衍我又用你对付你父皇母后那招,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

      凌渡难得情绪不涨,眉目间似有万分忧愁,干巴巴道:“这事不急!”

      “你且去桃树下把那坛清酒挖出,我们将来长聚的时刻或许会越将越短,今个儿且不醉不归记念下罢。”见他呆愣全无平日机灵模样,楚歌摆摆手眼神充满神秘感,唇边浮起一丝淡得让人难以察觉的笑意,“你也立冠之岁了,酒量虽没让你必须海量,但行走江湖糊弄人的本事,还真得好好捣练一番。”

      他利索捞起一杯酒一饮而尽,凌渡见状也狠狠灌下一杯,我一口他一口暗里较劲着,很快一大壶酒就见了光底。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昏昏然斜倚凉榻半寐半醒,身下是青丝细篾凉席触手生凉,迷糊朦胧中,总觉的有一双火热的手指烦人地在他发间穿梭,他卯足劲般于晕眩的迷晕中微微举开眼眸,就见一张慢慢凑近的嘴唇,温热的触感是那么地真实,他发颤地抵抗着绕住舌尖的坏东西……

      那一夜仿佛打开了凌渡的新世界,他的眼神比以往更炙热极具侵占欲,常常令楚歌有种毛骨悚然频临死亡的窒息感,每次将要逃走的瞬间又被束缚进那有力的怀抱中,未尽的语言全部淹没在暴风雨般席卷充满情意的热吻里。

      “凌渡……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喘着粗气怒斥。

      凌渡掩住他的眼睛,低低呢喃呓语:“不要这样看着我,我知道你不欢喜,我也控制不住自己……”

      凌渡消失了。

      李束汇报说是在城南的万花楼里,拟想抽刀断水戒忘愁肠狂图一醉。

      他抿嘴轻轻一勾,目光悠悠,仿若穿越千山与万水,落在几日前凌渡心血来潮替他作的画像上……

      “把他抬回来罢!”楚歌吩咐下去。

      世间千万个字,唯有情字最伤人,平素养个阿猫阿狗日积月累都会生蓄情感,何况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无可否认的是他对凌渡也并非没有半分情意。

      只是……只是……

      闻着熏臭冲天的酒气,一向爱洁的他扒光凌渡的衣衫,拿着打湿的热丝帕,由那轮廓分明的面庞慢慢地一点点往下蔓延,线条流畅色泽动人的胸肌不得不说非常诱惑人心,这场面看的他呼吸一滞,不知什么时候那个只会嗷嗷嘶叫的小崽子,会有一天突然变成气势咄咄的雄狮,那种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真让人一不小心就俯首称臣,心肝情愿地买命听从。

      “不是,等一下……”没说完的话被堵唇齿间,他挣扎想脱离紧紧捆束他有力的怀抱,无奈发现力气没有人家大,气喘吁吁地撇了一眼那双漂亮的眼睛,只用一眼他便半推半就沉沦不可描述的美梦中……

      凌渡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

      或许是他指使李束把春宫图故意送到他视线的那一刻。

      很好,他的小崽子可不能只是一只困守围墙里安分等人投喂的小宠……

      京城里的天是该变一变……

      如针线细的春雨,沙沙地带来了悲痛震天的噩耗,狼心狗肺的二皇子凌迟联合丞相李诵曹贵妃等奸人谋权篡位,残暴毒害当今圣上圣后太子及大批官员,大兴旗鼓地伪造假圣旨后召告天下帝崩,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浩浩荡荡登基为皇,测改年号为“延熹”。

      凌渡跪在青花石板地上淋了一天一夜的雨,他亏对疼爱如命的父皇母后及心地柔善的兄长,他恨自己的无能力及无作为,他恨死了以前的自己,更恨卑鄙无耻的凌迟……

      啊啊啊啊啊啊……

      像野兽一样咆哮宣泄,一拳拳锤打地板,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眼泪,狰狞面目即丑陋又凶残。

      楚歌就在长廊尽头的凉亭里,面色风清云淡,啜饮新出的春茶悠悠地观望着,可垂下用力到指关节发白的左手狠狠出卖了他,想以此借抵消掉胸口不平静的撕裂感。还记得十二岁那年的他,眼敏脚快小脑袋瓜子装着许多的鬼点子,青涩的小脸健康红润嘴巴甜甜地喊着“楚歌哥哥”……人生一世间,如白马过隙,七年的光阴如流水,蓦然回首恍如前生。

      “我该走了。”凌渡于清晨时分站在他床边,眼中浮着一层润润的水气,视线灼热地看着他,“我想问你,你愿不愿意和我走?”

      他无情地拒绝:“我不愿。”

      凌渡深深地看着他,想要再多言几句软话,又犹豫沉思片刻,才徐徐抬起双眼不由笑了起来,道:“我会去很久,你若是想我了,书房里挂着我的画像,我会时时刻刻心念于你,你可千万要保重照顾好自己的躯体,也要天天传信于我,不然等我回来必将将你拆骨入腹。”

      “哼!”他浓眉一跳,翻个身合眼不理会那恶劣小子。

      春去秋来,花开花谢,书房的桌案上又放着一封梅花花印的信笺,楚歌椅靠长榻上细细地阅览,看到有趣生动的不由抽动嘴角。他从未给凌渡回过半字书信,凌渡却也不气馁,自娱自乐地记录着生活点点滴滴,只往好方面述说,却从不细究当下遭遇的困境磨难,幸得他派出去相助的阴诡之士多谋善断,才使得现如今的局势越发明朗,不久之日他该登基为皇坐揽天下……

      “准备一下,我们回京。”楚歌神情甚是淡漠下达指令。

      李束立即下去吩咐安排车驾,又亲自去检查行李用品,保证任何关卡细节上万无一失,确定一切妥贴后,才重新禀知楚歌可以上路了。

      如果扬州是人间美景的一座天堂,那么京都便是追求王权富贵的另一座天堂,楚歌来京次数不多,他不喜欢那种沉浮于表面的宁静,他性洒脱淡然,早己看破红尘万物虚幻……

      “凌渡!”楚歌轻唤道。

      凌渡正舞着剑,剑如白蛇吐信游龙穿棱,步法如万花筒炫炸,一股阳刚之气质磅礴袭来。

      他闻声怔忡魔障住了,一脸痴傻呆愣不可思议,小心翼翼道:“歌儿?”

      哼,楚歌扭头就走,身后凌渡哎呀哎呀地追上。

      “我错了……楚歌哥哥……别不理我……”

      佛说: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林中,心不动则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则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夜深了,红烛微弱摇曳着光影,楚歌悲痛交加地望着酣睡英俊的面庞,心底难得浮现出一丝悲凉,他扪心自问,还能回的了头吗?后悔吗?痛苦吗?……

      七年前,他占卦得出,紫薇帝星黯淡,七杀贪狼破军异动,天下将乱矣。

      五年前,李束劝慰:“主子,逝人己矣生者当如斯,那孩子只是一无辜之人,何必下此手,奴于心不忍。”

      他说:“世间万物皆有定数,于他,不过是因果轮回,一报还一报,无碍。”

      即使心动,他也没忘自己背负的使命,他为凌渡扫除前路所有障碍,还他一个太平盛世。

      半月后,原皇嫡三子凌渡群臣拥护下顺利登基,与此同时接收到边疆告急来报,二个邻国破坏和平协议发动攻击,这事即使发生在大凌鼎盛时期,也是极大的危机。

      凌渡决定自己亲自上战场。

      听到这个消息后,楚歌嗯了一下,命李束将他早已准备好的黄金铠甲奉上。

      黄金铠甲与一般的材质略有不同,质地格外轻簿色泽艳丽,心细的人掂量掂量,会恍明发觉一小秘密,右边会比左边分量更显特殊些。

      “不要缺胳膊断腿地回来,不然我会不喜欢你的。”楚歌温柔地说道。

      这是楚歌第一次直白赤祼祼地表态,当时一激灵把凌渡高兴坏了,像一个孩子般拦腰抱起楚歌,放声开怀地大笑,也是他父母兄长走后的第一次露放声大笑。

      战争残酷又炎凉,关于人命丝毫不得有半分闪失,葱葱少年历经战场上悲欢离别,仿佛依昔成长沉稳内敛许多,随着战事捷报他给楚歌捎来一封信,字体苍劲古朴寥寥落落写着:

      “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渡”

      情意绵绵深入海,足以绞碎世上最坚硬的心,楚歌半响后才强抑住颤抖,本以为不可能再痛的心,居然又是一下刺痛,心中的泪意终究是泛在眼中。

      他苦涩艰难地说出:“风停了,该收局了。”

      立侧他身边的李束,琢磨半响,象下定决心,方慎重开口道:“主子,奴胆敢一言,求你就此收手罢,奴是看着凌少年长大—”又觉话太过露骨,软声劝言:“老太爷若是在世,定然是希望你幸福安康,你又何必……可以瞒他……”

      于李束心中,凌渡还是那个少不更事的小少年,而不是己掌握天下命脉的帝皇。

      楚歌惨然一笑,看着桌上一灯如豆,“李叔,七年前,我为自己占上一卦,是无果。”

      他算对所有的细节关卡,瞧透人世繁华沧桑无常,唯独遗露自己的心,一去也不返……

      他们间注定是死结。

      楚歌再见凌渡是一个风清云淡的好日子,他素衣白衫坐在院子中看云聚云散、花开花谢,时不时与李束笑谈几句旧日趣事,微眯着眼睛追忆过往的一点一滴,没有那一刻比现在更放松舒坦了。

      那时不知为何突然想起凌渡为博他一笑故扮姑娘娇羞答答的模样,忽地一笑,抬眸就见他出现亭院中。

      凌渡目光定定,眸底着翻滚一股浓浓的肃杀之气,见他手臂一道极深的血疤,就知他一路是如何地恨意涛天。楚歌故作没看见,修长的手指在茶具间眼花撩乱间穿梭,是以往凌渡最爱细斟观磨消遣方式,上次离开前还扒拉着恳求他表演一番,不过他被折腾着太过疲劳,后来就不了了之了。

      “喝,我就告诉你始末。”楚歌将茶推到凌渡面前,示意不喝没有下文。

      凌渡没有丝毫犹豫一口饮尽,随即狠狠摔碎茶碗,石板上清脆一响,砸得粉碎,宣泄他悲怒交加的情绪。

      撇了一眼站姿凛凛的凌渡,楚歌给自己面前倒上一杯热茶,语调极淡,却透着一种说不出哀凉,说道:“你从未问过,楚歌是谁?”

      “我祖父是帝师袁纲白,也是你父辈王权相争的牺牲品,你的父皇就是杀害我祖父的直系凶手,我酝酿十五年就为等这刻,让你们皇族血脉相残,让你们凌国消失五国中……”

      “不要说了!”凌渡像一只受伤狂啸的小兽,踉跄后退一步,悲凉地喃喃道:“那是我父皇……兄长……母后……”

      “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凌渡的心头像被剜了一般疼痛,双膝一软,跌跪石板死寂般失魂落魄。

      楚歌强忍着喉间涌上的一口鲜血,向前跪下与凌渡持平视线,恋慕地抚摸着那人的眉那人的鼻那人多情的薄唇硬朗的轮廓,勉强露出一丝笑意,眼睛发红地慢慢念道:“小渡……小渡……对不起,小渡……”

      凌渡十二岁时一次外出抱回一只雪白的小奶狗,一对漆黑大眼圆咕噜直转,煞是可爱极了,凌渡叫他为它取名,他脱口而出,不如叫小渡吧,多么像你的一只小小渡,随之他就再也没见过那只小奶狗,后来询问起,凌渡含糊回应找到狗主人了,可他知道,那小奶狗是被送人了。

      瞧,多么小心眼的家伙。

      凌渡第一时间就发现了楚歌的异样,眼里全是悲痛绝望,身子簌簌直抖,泪水霎时如断线的珍珠滚滚而落,语气流露着前所未有的惊慌绝望。

      “不要离开我……我只有你了……求你……”

      “求求你……楚歌……不要走……”

      眼前那人安睡的容颜越来越迷蒙,渐渐变成一团白色的烟雾,越飞越远,凌渡也彻底地沉沦黑暗中。

      他也忘记是何时爱上楚歌,也许是初见时惊鸿一瞥,浑身是迷一样风清月朗的人物总能勾起无知少年的探索欲,一丝丝深入一丢丢沦陷,谁也没能抵住宿命般的牵扯。

      “楚歌!”凌渡睡梦中𠇲地惊醒。

      该死,那茶水有问题。

      李束仿佛床边等候多时,眸色沉沉复杂地盯锁着他,紧抿的嘴唇缓缓启口:“凌少爷。”

      “李叔,楚歌他—”话还没说完,李束无情地打断他,道:“主子,在那。”手指悠悠指向他身旁的白玉瓷罐。

      凌渡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不可思议地问:“楚歌?”

      李束默默点下头,道:“主子儿时误食过太爷一盅羹汤,此后一直病弱致身,冬日寒症难忍噬心噬骨。这些年,奴一直看在心里备受煎熬,恨不得用其命换主子一痛。”话落,便从衣䄂里掏出一封信笺,又沉重叮嘱道:“凌少年,主子所为虽于你悲痛万分,可命数如织当为磐石,万般皆是命,他也苦……”

      熟悉的字迹跃入眼帘,凌渡的眼光一点点冷下来,像燃尽的余灰,冷到死,冷到灰烬,只是一瞬之间,如云飘逸的墨发寸寸变成雪色,像株吸走精气朝气蓬勃的大树,一息之间,死寂形同行尸走肉之人。

      他会替他守好他期寄的国,他会步步照旧他给他的框架谋划发展,他愿意等他轮回……

      若有来生……

      他想和他变成一对鸳鸯,自由地湖畔戏水,不受任何拘束,慢慢地走到生命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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